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切還遠遠不夠
樓上的是一個一個分隔開的雅間,看到這樣的格局,她略微覺得有些熟悉,覺得自己應當是來這裏的一樣。
那儒生給安排的最幽靜的一處地方,小廝急忙端上了千江月點的鬆山銀針,就連剛剛她拿著的兩本書籍也一並拿了上來,恭恭敬敬的,一點也不敢怠慢,雖說是沒怎麽聽說過國師有一個徒弟的,但是從錢少爺的嘴裏麵說出來的話,大抵是不會有錯的。
國師是臣民的天神,不,有些時候比天神還要來的可靠上一些,因為他就存活在人間,且能傾聽百姓的心聲。對於國師的徒弟,誰敢怠慢,也難怪在無人敢穿著紅衣的無雙城裏麵她穿的是這般的理所當然。
錢謬看著坐在一側的少女,唔,她也的確是個少女的,看那年紀也不過十四五歲罷了,大約是被鳳血歌寵壞了的,幾乎是不把旁人當做一回事,這德行是和鳳血歌幾乎是一模一樣。
千江月喝了一口茶,抬頭看了那個叫錢繆的人一眼,“你可以離開了,我已經喝了你要請我喝的茶,記得下樓時結賬。”
錢謬聽到她這一句話倒也不生氣,他緩緩道:“月小姐這般可真冷淡。”性子冷淡的女子他也不是沒有瞧見過的,這千江月倒是一個性子冷淡卻有著一種高傲姿態的人,倒是叫人生不起什麽氣來,隻覺得她這般的女子有著一種別扭式的可愛。
“哦?”千江月不以為意,“我師父說了,對於不喜歡的人可以不必去理會,很不巧,我不喜歡你。”
她雙手放在那兩冊書上,交疊著,白皙瑩潤的手指輕輕地敲著書籍的頁麵,她漫不經心地道:“還是你想成為我討厭的人?”
錢謬微微一怔,隨意地笑開:“如果是小姐討厭的那樣,又如何?”
“也沒什麽的,”她越發的漫不經心道,微微抬了頭道,“我師父說了,對於討厭的人,殺了也就不覺得討厭了。”
錢謬臉上的笑意更濃,“月小姐果真是鳳國師的徒兒。”
那樣的任意妄為,從不顧及旁的事情,果然是鳳血歌手把手教出來的另外一個翻版,隻是眼前這個女子還達不到鳳血歌的那種不可一世的狂傲,不過在鳳血歌的身邊,假以時日,就會同他一模一樣。
“如果是稱讚的話,那麽我接受。”千江月看著他,麵無表情得很,就連給予一點反應都覺得懶。
她想,她大概是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誰了,她記得師父曾經提起過,南嘉之中有四大家族,趙錢孫李。師父從不避諱在自己麵前說起南嘉的國事,隻是她從未認真麵對過那些罷了。剛剛聽到這館主管他叫著“錢少爺”,姿態又是那樣的恭敬,想必……
“你是那個錢家的?”她看著他問著。
“恩,我是那個錢家的。”錢謬點了點頭,倒是不避忌。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錢家人同李家人一般,應該是保皇族的老臣,這些個老臣最不喜歡的就是她師父把持著朝政,她在宮中呆了這幾個月除了之前傷重在**下不來,等到能走的時候,也是遇上過幾個朝臣的,有些瞧了她就和瞧見了蜜似的上前來應承著,而有那麽一兩個瞧見她的時候,那眼神之中充滿著怨恨,聽說是錢家和李家的人。
“那我就覺著奇怪了,身為錢家人的你不是應該討厭我才對麽?”千江月緩緩地道,按說這既然是那個錢家的人,不應該像是現在這樣同她坐在一處,那個時候她瞧見他們看她的眼神很是厭惡,就想她是什麽髒東西一樣,當然,她也不覺得看到那一張張的老臉有什麽歡喜的。
錢謬笑了瞧著那看著自己的年輕女子,倒是真真覺得她可愛的緊。的確,錢家到底還是號稱保皇黨的家族,可現在這南嘉的皇帝也還是姓秦,並不是姓鳳,誰也不能否認鳳血歌的確做了一係列的好事。
“你還是個小姑娘而已。”錢繆笑道,“你生的這般好看,我討厭你作甚,我即便是討厭你師父,同你這個小女兒家家的也是沒有什麽幹係的。”
千江月也懶得理會於他,翻開了自己手上的書在那邊徑自地看著,錢謬也不覺得無趣,剛剛那小廝上樓來的時候也給他端了一杯茶,拿了幾本館主平日裏頭珍藏著的不肯輕易借閱的書籍給他,因為館主知道,這個雅間裏頭的兩個人都是吃罪不起的。
錢謬原本是來這裏尋了館主借閱上一次看了一半未曾看完的書,但是現在看到千江月的時候,他倒是沒有了原本想要看書的性子,在千江月的麵前,這書便是一下子失去了原本的魅力。
“國師收月小姐為徒有很多年了吧?”
錢謬好奇不已,因為鳳血歌這人從來都不會留有一點把柄或者是弱點,且這十年之中也從未聽說過鳳血歌有一個徒弟,這徒弟出現的時機也是有些特別,像是突然之間冒出來的一樣。不過,這些也不過就是他的揣測罷了。
有多久了?
千江月單手托著自己的下巴,她是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師父也從來都沒有和她說過以往的事情,應該是有很久了吧?她不記得了,從醒來的時候,她就什麽都不記得了,她也是有問過師父的,自己的往昔,聽他說,他是在千江河畔的一處撿到她的,大約是被家人丟棄的,他瞧著可憐便是帶回來養著了,這一養就養了很久。
自打聽說了這個之後,她便是再也不問了。
想到被家人丟棄這一點,千江月就覺得自己的心口很是不舒服,那些個不要她的人,她也不想要!她看向錢謬,被他戳中自己最不想被提醒的那一點,她卻瞧這個叫錢謬的人越是覺得不舒服。
“這個問題,你可以去問我師父,他願不願意回答你,就是你的本事了!”千江月麵如寒霜,聲音陰鬱無比,“還有,如果你還想要你那一條舌頭,要麽就給我安靜地呆在這裏,要麽給我出去!”
錢謬也是瞧出來這小丫頭似乎並不喜歡別人問她這些個問題,看她那用力捏著紙張的手捏得幾乎指甲都犯了白的色澤,心中定然是對他有著一些惱怒了,他噤了聲,再也不敢造次。他倒是不是害怕自己是真的會被割了舌頭的,而是覺得這些個問題如果對這個小姑娘造成困擾的話,那倒是他的不是了。
“在下沒有旁的意思,隻是在下覺得月小姐倒是有些像一個人的。”錢謬緩緩道,“月姑娘這清冷的性子倒是有幾分像是北雍的宋珩宋大人。”
半年之初的宴會上,他倒是有些瞧見過那宋珩,那人長得極其清麗,眉眼容貌倒是同眼前的千江月有些相同的,在第一眼瞧見千江月的時候,他恍然還以為是瞧見了那已經死去的宋珩了的,但是這細細看了之後,倒是這兩個人完全不同的。
“宋珩?!”千江月喃喃重複了一聲這個名字,不知怎麽的,她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能詳,就像是自己早就在哪裏聽到過這個名字一般。
“但是細看看之後,那宋珩卻不比月小姐顏色豔麗。”
雖然宋珩同千江月容貌上有幾分相似,但是千江月的容貌更有一種讓人不敢直視的淩厲之感,尤其是那額角的那朵蓮,妖異的厲害,宋珩的清雅別致,就像是一朵空穀幽蘭,適合靜靜地綻放著,而千江月則是一團火,熊熊燃燒的,隻有像是她身上那紅色的衣衫才能夠相襯。
且宋珩也沒有千江月的好運,那樣一個別致的女子,卻是死在了浮圖塔之中化作了一堆白骨。
“她……她是怎麽樣的一個女子?”千江月有些好奇,她在聽到“宋珩”這個名字的時候,心底裏頭微微一動,覺得自己可能會認識那個女子,又或者從哪裏聽說過這個女子的,她想要知道,很想知道。
見千江月露出好奇的神色,麵色之上也沒有剛剛那疏離之感,錢謬笑了笑,也饒有興致地同千江月說了起來,“說起那宋珩,大約這天地之間也找不到她那樣的出色的女子了吧……”
錢繆娓娓地道著,其實他也不過是在宴會之上見過那宋珩一次罷了,隻是略有耳聞北雍這個獨一無二的女子,後來聽說她死在了那浮圖塔之中,倒也覺得實在是惋惜了一些,對於宋珩的所知所感,大多也是源之於道聽途說,半真半假的,也無從知曉,也不知道從哪裏去知曉。
兩名影衛就蹲在屋頂,將千江月同錢謬的對話認認真真地記了下來,半個字都不敢遺忘,兩人對看了一眼,琢磨著要不要將這件事情傳給主上知道,兩人商量了一下,便是覺得這要是再出點什麽狀況,便是一人看著,一人回了皇宮告之主上去。
“說起這宋珩,大約也是要說起兩個男子的,一是北雍藏劍山莊的少主沈從墨,二是北雍兵馬大元帥睿王……”錢繆緩緩道,他看一眼千江月,她正單手托腮認認真真地聽著自己說,他在心底輕笑了一聲,就算是鳳血歌的徒弟,也還果真隻是一個小姑娘,對於這些個情情愛愛的故事總是有著興致的,“宋珩的死,算是徹底地毀了這兩個男人。”
“……”千江月認真地聽著錢謬說著,心中卻是有些愕然,宋珩她竟然是一個已經死了的人?!
十月的天,已經漸漸涼了,今年的天略微涼得早了一些,北雍往常的時候,初秋沒有涼得這般早的,有些樹木的葉邊已經微微泛起了一點點的黃。
一輛樸素的馬車從藏劍山莊上駛了下來,緩緩地進了金陵城之中,這馬車一直未停,直到了皇城門口,這才停了下來。
一個太監就侯在朝暉門前,顯然已經是等了許久,在瞧見那緩緩而來的馬車標記的是藏劍山莊的標誌的時候,他才鬆了一口氣,抹了抹自己額頭上的那一頭汗水。
待馬車停穩,他這才上前了一步,恭敬地道:“奴才奉太後娘娘懿旨在這恭候沈莊主多時了。”
“有勞公公了。”
那溫潤的聲從馬車裏麵傳來,小廝從馬車裏頭走了出來,掀起了車簾迎著自家主子出來,那太監微微抬頭看了一眼這剛剛走出馬車來的人,他穿著一身白衣,袖口繡著黑色的花紋,就像是一身孝服一樣,那一張臉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卻有了一半的白發,摻雜在黑發之中越發顯得滄桑了一些,他撫摸著自己腕子上的那一隻黑玉鐲子,望了一眼那高聳的宮門之後這才下了馬車來。
“太後娘娘正在禦花園之中候著沈莊主,沈莊主還是同奴才一同去吧!”太監上前了一步,恭敬道。
站在沈從墨的身旁的小廝上前了一步,將一個滿滿的錢袋塞到了太監的手上,那太監眉色是越發的歡喜,越發恭敬地領著沈從墨進了宮門。
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和皇家牽扯上了關係,從南嘉回來的時候他便是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會和百裏流觴有任何的交集,可到底,還是拗不過他那姑婆,沈從墨輕輕地撫摸著自己手上的鐲子,阿珩大約也是不喜歡他同皇室有什麽牽扯的,他是知道的,很快他便是會回去了,不會叫阿珩等急了的。
太監領著沈從墨往著禦花園裏頭走著,十月份,宮中已經開了**,各色**都有,從那難以培育出來的綠菊到那稀鬆平常的黃菊,開了遍地,迎風搖曳著。
太後就坐在那禦花園的一處涼亭之中,她的身後站了一個人,沈從墨遠遠地就已經是瞧見了那個人,他很想扭頭就走,可這裏是皇宮,到底不比自己的山莊裏的,且讓他來的是太後,不是秦王殿下,不能不給太後娘娘麵子。
沈從墨上前了一步,行了一個禮:“草民見太後,見過秦王殿下,太後金安,秦王殿下金安。”
太後站起了身,匆忙走了兩步,她一把扶起了沈從墨,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你這孩子又瘦了。”她的視線落到了那一頭花白的發上麵,越發有些憐惜,這才不過二十歲的人,這一頭頭發花白的倒像是四五十歲的人了。
百裏紹宇也看到了沈從墨的那一頭花白的發,他的心口微微一疼,仿佛又是回到了那半年前如同噩夢一般的日子,那一日宋珩死了,流觴重傷了,而沈從墨因為悲傷過度,那一頭烏黑的發在一夜之間變成了眼下這個樣子,為老頭先白。
百裏紹宇這半年來都是不敢去回想起那一日的,宋珩的死,影響實在是太大了,眼前這個男人沉靜在悲傷之中,而另外一個,卻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地活著。
太後扶著沈從墨到了桌邊,噓寒問暖地說了一些話,沈從墨也是乖乖地回答了,他知道,這是一個作為長輩,從輩分上說應該是他姑婆的人對他說的一些話,但是太後畢竟還是北雍的太後。
蕭太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曉得你這孩子專情,卻不想你竟然會是癡情到了這個地步,你看看你這一頭的頭發,若是宋珩還活著,大約也是要傷心的,她那樣的乖巧的女子,這一輩子也算是值得了!這都已經半年了,也夠了,你這孩子也受苦了……”
沈從墨由著蕭太後拉著他的手,他虛虛地笑著,在聽到宋珩的名的時候,他的心口還是那樣的疼,他終歸還是不能相信他的阿珩就是這樣離去了,已經離開他半年了,可想起來,他卻還總覺得昨日自己才剛剛瞧見過她似的,她離自己還那麽的近,從來都沒有離開過自己一樣。
沈從墨下意識地去撫摸著自己腕骨上的那鐲子,那冰涼的鐲子仿佛還帶著那人體微微的溫度還有那淡雅的香味,他露出了一個笑來:“阿珩一直陪著草民,也沒什麽苦的。”
蕭太後低頭看了沈從墨那手上的黑玉鐲子,在宋珩的屍骨運回到了北雍的翌日,藏劍山莊便是以一定大紅花轎以正妻之禮將宋珩的棺材抬進了藏劍山莊的大門,埋葬在了沈家的祖墳之中,那石碑上是刻著“愛妻宋珩之墓”幾個大字,從那一日起,沈從墨的手腕上便是戴著這一副黑玉鐲子,片刻也是不離身的。蕭太後雖是有了一把年紀,卻還沒有糊塗到那個份上,她還清楚地記得,這是在春日賞花宴上沈從墨送給宋珩的鐲子。
她微微一窒,緩緩又道:“可沈家,到底還是不能無後的。你這年紀也該是成婚的時候了,哀家想,即便是宋珩還在,也是不希望你如此的,男兒深情是一件好事,可到底還是要以子嗣為重。不然你他日如何去麵對你九泉之下的爹娘?”
蕭太後語重心長地說著:“今日哀家叫你來,不是以太後的身份,而是以姑婆的身份同你說說話,給你引薦幾位姑娘,這些個姑娘人品,身世都是極好的。我知道你心中還記掛著宋珩,她的確是個好孩子,你冥婚,哀家也沒有阻止過你,這也算是哀家體恤你們兩個的感情。你這人生還長得很,且再看看其他的女子,若是有瞧中的,哀家為你做主!”
沈從墨的臉色微微一變,他正要說話,卻見蕭太後囑咐了下去,不多時,便是有兩個宮女領了七個女子走了過來,那八個女子是燕瘦環肥各有千秋,步履纖纖嫋娜多姿。
百裏紹宇也抬眼看了一眼,這七個女子之中,有四個是蕭家的女子,分別是本家的一名嫡女和一名庶女,旁係的一名嫡女和一名庶女,站在蕭家女子旁邊的三名女子分別是侍郎家的嫡女,護國公家的一名庶女,還有大理寺少卿家的一名嫡女。
這樣的人家配著藏劍山莊的家室,的確也不能算是辱沒了。百裏紹宇朝著沈從墨看了一眼,發現他的神色有些難看。
“你且瞧瞧,若是瞧上了,哀家也惦念著你同宋珩的情分,便是讓她們以填房的身份入了沈家門,永遠叫宋珩一聲姐姐,所出的子女也管叫宋珩一聲娘。”
蕭太後覺得自己這般做,也可算是仁至義盡了,藏劍山莊是北雍的一條臂膀,不能缺少的臂膀,即便是這條臂膀被自己切割了下來也是不能安到了別人的身上去的。
“從墨,你且瞧瞧吧。哀家這件事情也是同定遠侯商議過的,定遠侯他並無異議,也同意了,直道自己的女兒沒有福氣,眼下有個人能夠替了她陪在你的身邊,也是好的。”
百裏紹宇在心底冷哼了一聲,想那宋成是有個什麽能耐的,太後這一開了口,他自然是要撿了好話來說的,難道還要拂逆了太後的意思不成。
沈從墨麵無表情地從這七個容貌好身段佳的女子身上看了過去,他撫著自己手上的鐲子忽地漾開了一個溫柔的笑:“你們知道我娶的娘子是何人吧?”
那七個姑娘微微一愣,倒是沒有想到沈從墨會是突然之間這麽問出了口,她們點了點頭,齊聲道:“知道,是宋珩,宋姐姐。”
這幾個姑娘又怎麽可能會不知道呢,那宋珩可是鬧了個滿城風雨,從遠赴邊關救將士到金陵城內名聲毀,又從陛下聖旨還清譽到成了北雍第一女官,最後客死異鄉,卻又有一場風光冥婚,十裏紅妝入了沈家門,這大半年來,誰能夠有宋珩這般的境遇。
“我家阿珩生辰還未到,不過才十四罷了,委實青嫩的很,我看你們少說也已經及鬂了,十五六七歲了吧,喚阿珩一聲姐姐,實在是將她喊得老成了一些。女兒家都愛俏,我的阿珩怕是也不喜歡平白被喊老了的。”沈從墨緩緩道,他的聲音裏頭帶著笑,越見溫柔了起來。
那七名姑娘麵麵相覷,神情之中滿是尷尬,想她們如花的年紀,家室也不錯,若不是被太後選上,又加之沈家實在是家大業大就連陛下也要給三分薄麵,誰願意嫁給一個商人做妻子,且還是娶過死人的人。
“我的阿珩那般的作為,想比幾位姑娘也是不能及的,從墨自然也不能強求。不過,阿珩劍術功夫都極好,各位姑娘有誰自認功夫能比我的阿珩厲害的,便往前一步,若是能夠贏過沈家的任何一名死士,沈從墨必然是一頂花轎迎進了門。”沈從墨扶著鐲子曼聲道。
這一句話一出,別說是那些個姑娘了,就連蕭太後的神色也微微一變,她僵笑著,“從墨你這孩子怎麽這麽拿姑娘們開起了玩笑來呢,這不是要嚇壞她們麽!”
“從墨你休要胡鬧!”蕭太後微微斥責了一句,這沈從墨的膽子也太大了一些,居然敢當著她的麵前這麽說,這分明就是告訴這些個姑娘非死不可麽?
“太後娘娘,草民未曾開過任何玩笑。”沈從墨微微一拱手,認真道:“草民的妻子當日金陵城之中有過傳言,傳言說‘若是誰娶了宋珩又想納個妾侍,怕是要被宋珩給活活打死的’,草民既然已經娶了宋珩為妻,現在想要娶個填房,自然是要找一個功夫能夠強過阿珩的,不然要是被阿珩給活活打死,那可怎麽是好?”
蕭太後的手捏成了拳頭,那小指上帶著的護甲搓到了自己,她咬了牙,一字一句道:“從墨,宋珩已經死了,你要記得她死了!”一個死人又怎麽將人活活打死呢!
“是呀,”沈從墨撫著腕上的鐲子,用力地握緊了一些,“阿珩死了,草民未曾有一日忘記這件事情。正因為阿珩死了,所以她活在草民的心中,占據得滿滿的,再也空不出位子給予旁人了,這些個姑娘即便是真的進了沈家的大門也不過是守活寡而已。因為阿珩死了,所以再也沒有人能夠敵得過她了。”
沈從墨站起了身,他跪倒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朝著蕭太後磕了一個頭:“太後,草民終身不願再娶,唯有宋珩一妻便可。”
蕭太後咬了咬唇,她看向跪在地上的沈從墨許久,終於是擺了擺手,“你且退下吧!”
沈從墨得令,便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百裏紹宇見沈從墨要走,他朝著蕭太後看了一眼,也跟著一同退下了,他快步追上了沈從墨,“沈少莊主。”
沈從墨停下了腳步,回過了頭,冷冷地看了百裏紹宇一眼,“請問有什麽事情麽,秦王殿下?!”
沈從墨的眼神冷漠,聲音疏離,就好像是從來都沒有認識過百裏紹宇一樣,他渾身散發著漫天的恨意,就像是一場暴風雪一樣將人掩埋。
百裏紹宇被沈從墨這樣的恨意駭住,時隔半年,沈從墨依舊是這樣地恨著他們,半點也沒有改變,那恨意隨著時間的流逝沒有消減,反而是越發的濃鬱了起來,百裏冰封。
“我知道眼下說什麽都是不頂用的,你一定是覺得是我們害死了宋珩。”百裏紹宇微微頓了頓,“雖然這事我們的確脫離不了幹係,但是我和流觴從來都沒有想到要傷害宋珩來換取自己的無恙。”
“哦,是麽?”沈從墨冷笑了一聲,“我不相信。”
對於他們所說的話,沈從墨一個字都不相信,他隻相信自己所見到的,他隻見到了自己的阿珩死了,他們還活著,被殺的,還是旁的原因,他已經學會了不去關注了,因為他們都是將阿珩推往死地上走的人。
“若是可以,若是可以……”百裏紹宇看向沈從墨,就像是祈求一般,“若是可以的話,你讓流觴見宋珩一麵,隻見一麵,給她上一炷香也好。”
從南嘉回到北雍,沈從墨都將宋珩的屍骸護得好好的,流觴也曾夜裏麵進入過藏劍山莊,想要找到宋珩的墳墓到底在哪裏,結果次次都是無功而返,他知道流觴很想去祭拜一下宋珩。
“哦?”沈從墨微微挑了挑眉,他撫摸著那鐲子,冷冷地說著,“告訴他,這輩子就死了這條心吧,阿珩不會想要見到他的,我也不想。我同阿珩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的,死就太便宜他了,我要你們都活著,活得好好的,活得長命百歲,好好地記得你們這一條命,都是誰換回來的。”
百裏紹宇無語,良久之後,他才幹幹地擠出了一句,“你認為流觴失去的,還不夠多麽?”
沈從墨說到做到,回到北雍之後,便是讓鑄劍坊的人停止鑄造兵器,北雍的兵器都是藏劍山莊所鑄造的,一旦停止,後果很是嚴重,為此,流觴交出了手上的兵權。或者,他交出的不單單隻是兵權罷了,流觴毀了,徹底地毀了,他哪裏還是有一個皇子的模樣,整日酗酒,昏昏沉沉的,就像是流連酒肆的醉鬼一樣很少有清醒的時候,他每次去看他的時候,他不是已經喝死了,就是抓著他醉醺醺地問著——三哥,為何我從未夢見過宋珩,她就那麽的恨我,就連夢中見她一麵也是不許的?
流觴已經不能再用劍,他始終認為當日都是他的錯,若不是他傷了宋珩,必然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已不敢再用劍,一個不能用劍的將軍,已經不是將軍,一個不能用劍不再清醒的皇子,也沒有半點的用處了,
他渴望那個人能夠入了他的夢中,讓他親口說出一句抱歉,說出一句悔恨,百裏紹宇也甚少夢見過宋珩,偶爾夢見的時候,便是當日的情景,她決絕地跳下了浮圖塔。
她死了,他們還活著,比死了還要難過,日日受著煎熬,沈從墨為了宋珩,已經徹底地瘋狂了,而百裏流觴為宋珩,失去了往日的英姿,往日的風采,甚至於就連這皇位,隻怕也是要失去了,
其實,宋珩比誰的手段都要高明,不是麽,她用死,換下這樣的一個結局。
“還不夠,怎麽會夠,”沈從墨笑了,笑得宛若三月春風一般的溫潤,“這輩子都不會夠。”
百裏紹宇怔住,半晌都沒有言語,他想,或許宋珩她,早就已經預料到這個結局了,不等你來,北雍已經是快血流成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