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遊記

2.曹聚仁+湖上雜憶

孤山

孤山,小小的山岡,連著白堤成為裏湖外湖的隔線。山以林和靖得名。林,北宋真宗年間隱土,“為詩孤峭澄淡,居西湖二十年,未嚐入城市。”相傳他梅妻鶴子,今日孤山,還有鶴塚。其實他是有妻室有孩子的。他在孤山時,也有童仆應門;那隻鶴,有如他的傳信鴿,會到處探尋他的遊蹤的。林詩最能道出梅花的冷幽情趣,有疏影、暗香的名句,其實他的梅花詩,如:

吟懷長恨負芳時,為見梅花輒入詩。

雪後園林才半樹,水邊籬落忽橫枝。

人憐紅豔多應俗,天與清香似有私。

堪笑胡雛亦風味,解將聲調角中吹。

小園煙景正淒迷,陣陣寒香壓麝臍。

池水倒窺疏影動,屋簷斜入一枝低。

畫工空向閑時看,待客休徽故事題。

慚愧黃鸝與蝴蝶,隻知春色在前溪。

都是很清逸的。林氏賞梅,不一定在孤山,湖上梅花,也不一定推孤山梅為最好,隻是地以人傳,有這麽一回事就是了。(林和靖的墓碑倒是南宋賈似道題石,金華王庭所寫的。)

隱士,如朱熹所說的:“多是帶性負氣之人”。林和靖詩,有“賣藥比常嫌有價,灌園終亦愛無機。”“顏淵遺事在,千古壯閑心。”之句,正是樂道安貧之意。“樂道”才可以“安貧”,這是舊時代士大夫一種修養。在今日,簞瓢屢空的生活,該怎麽熬過去,也是"歲課非無稱"的林和靖所體會得的。我們在孤山,找不到一些兒隱逸的氣息了。

我們住在孤山文瀾閣時,傍晚,趁著涼風,信步從廣化寺、樓外樓、俞樓到西泠印社,到了四照閣,便是一站。而今西泠辟成公園,從後門穿出,便是西泠橋。有時,就沿著湖堤走,不上四照閣,便在西泠橋打尖。從蘇曼殊墓走孤山後背,慢慢踱了二三十分鍾,到了小青墓,便已到林和靖墓的腳下。走上山岡,穿過放鶴亭、鶴塚,再走下來,那就是平湖秋月。湖上是物,我最愛“平湖秋月”,樓前小小牆地,幾株大柳樹俯垂湖麵,我們就把小艇綰係在柳蔭中,那才真正與世相忘了。那時,我們的閑步,到了平潮秋月,便轉向西行,到了羅苑(昔哈同夫人羅迦陵的別墅,今為浙江美術學院院所),便已夜色四動,該回家休息了。

西泠橋

遊西湖的路線,古今並不相同。吳越舊城,就有七十多裏的周圍;南宋建立帝都,南山一帶,那是皇宮和六部政治中心地區。(築城自秦望山,由夾城東亙江幹,連著西湖、霍山、範浦在內。)到了蒙古人建都大都(今北京),這一王氣所鍾的城市,便縮小到三十多裏。秦望山、西湖和湖墅、西溪,都劃在城外了。元代的裏湖,乃是蒙古貴族的院落,(南宋時,也是賜給賈似道的私院)行人不許在白堤上往來的。清代湖濱劃歸旗營,遊人當然不許由錢塘門進出,因此,過去三百年間,湖麵是缺了最開展的一角,今日的西湖,才回複到明代的情況;新的市麵,慢慢從湧金門向南山一帶發展,省府也移到了鬆木場,這才有著南宋的大杭州規模。

我閉著眼想去:湖上遊程,如《白蛇傳》中的許仙,從蘇堤(大概是茅家埠)乘船,過三潭印月,到湧金門,這一線,可說最古老的路程,唐、五代、宋,就是這麽走了。我們幼年時,便是從湧金門坐船到嶽王墳去的。從湖濱公園經過斷橋、白堤到孤山,繞到西泠橋,可說是近五十年的新線,也正是南宋的遊湖線。那是我們祖先所不曾走過的,好山遊的,如明代袁中郎所記者,經過保俶塔(多寶峰頭)、葛嶺、初陽台,到棲霞嶺腳,又是一線,遊北山一線的,嶽王墳和西泠橋一帶,總是打尖的所在,自然而然成了市集。我們舍舟登陸,或是遊倦下船,總是在風林寺前和嶽墳的船埠轉換著的。

到了二十世紀初年,辛亥革命搬開了旗營,開辟了新市場,這才慢慢把西泠子“現代化”燈光添了她的新姿,不過歐化氣息,隻闖入葛嶺。西泠飯店的歐化,和背黃香袋的信男信女不相幹的。嶺腳葛嶺飯店,雖說是用刀用叉,餐餐吃西菜,看起來,總還是舊日的庭院。後來,天虛我生父子在西泠橋北造了蝶來飯店,歐風才慢慢吹到了湖西,那已經是抗戰前夜。近十多年,才在蝶來飯店舊址,擴建到鳳林寺一帶,矗立著華僑大廈,規模比當年的西泠飯店大得多,也不是陳定山所能想像的了。

李長蘅《西湖畫記》雲:“餘嚐為孟陽題扇雲:‘多寶峰頭石欲摧,西泠橋邊樹不開;輕煙薄霧斜陽下,曾泛扁舟小築來。’西泠樹色真使人可念;橋亦自有古色。近聞且改築,當無複舊觀矣,對此悵然。”短短幾句話,把我所想說的意思都說出來了,當然,而今的西泠橋,早不是明朝當年的石橋;但若保留著古色古香的石橋,蘇小小的油壁車又該怎麽辦呢?

蘇小小墳

我們住在西湖文瀾閣時,傍晚時分,總是沿著湖邊由西泠印社走向西泠橋。橋北堍便是蘇小小墳,有一小亭,掛著"湖山此地曾理玉"的聯句,有人在那兒閑坐。我們當然知道這處墳是後人造的,文瀾閣中的朋友,滿屋是杭州史料,這一點還不明白嗎?不過,我很歡喜蘇小小的唯美主義的風致,有如小仲馬筆下的茶花女。

蘇小小,據史載,她是錢塘名娼,南齊時人,其墓蓋在江幹,即鳳山門外南星橋附近。古詩雲:“妾乘油壁車,郎跨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鬆柏下。”當時所謂西陵,便是後來的“江幹”,俗稱江頭,今錢江大橋畔。宋人筆記中,所說司馬才仲在浴下夢一美姝,後來遊幕杭州,夢中相會,每夕必來。他的同僚告訴他:“公廨後有蘇小小墓”。可見,宋代的蘇小小墓,自在江幹,不在湖畔的。沈原理《蘇小小歌》:

歌聲引回波,舞衣散秋影,

夢斷別青樓,千秋香骨冷。

青銅鏡破雙飛鸞,饑烏吊月啼鉤欄,

風吹野火火不滅,山妖哭入狐狸穴。

西陵墓下錢塘潮,潮**去夕複潮,

墓前楊柳不堪折,春風自綰同心結。

可見古代文人,一直都有江幹蘇小小墳的印象的。

蘇小小死時,隻有十九歲。她冒了風寒,生了重病,醫生說她凶多吉少,她的賈姨娘替她十分著急,她卻以為作了幾年“佳人”,富貴繁華無不盡享,風流滋味無不遍嚐。這樣早死,留給人間一個好的印象,倒是天心有在,樂於成全的。她就一直成為古今詩人仰慕的對象。白居易《楊柳枝》詞雲:

蘇州楊柳任君誇,更有錢唐勝館娃,

若解多情尋小小,綠楊深處是蘇家。

蘇家小女舊知名,楊柳風前別有情,

剝條盤作銀環樣,卷葉吹為玉笛聲。

她在世人心頭的印象,真是多麽深呀。

那麽,西泠橋頭的蘇小小墳,又是怎麽來的?沈三白的《浮生六記》中倒有一段記載:

蘇小墓在西泠橋側,土人指示,初僅半丘黃土而已。

乾隆庚子,聖駕南巡,曾一詢及。甲辰春,複舉南巡盛典,則蘇小墓已石築其墳,作八角形,上立一碑,大書曰"錢塘蘇小小之墓。"從此吊古騷人,不須徘徊探訪矣。

其來由不過如此,正如上海的流氓頭子,要在那兒堅起“武鬆墓”是相同的,要說蘇小小的人生觀,倒是真正的潘金蓮呢!

葛嶺、初陽台

《老殘遊記》開場,說到登州蓬萊閣看日出的事,他們是子夜一過,醜末寅初,便爬到閣上去等日出。我還記得當年在初陽台看日出,那時年紀輕,腳勁大,半夜裏就出了錢塘門上寶石山,繞過保俶塔爬向初陽台去,不過四更天。本來西湖裏,有兩處可以看日出,南山煙霞洞和北山初陽台,都是很開展的。煙霞洞和尚狗眼看人,十分勢利,我們窮學生也住不起,打窮主意,隻好到北山去。不過,初陽台乃是葛洪煉丹吐納之地,也是很有名的;葛嶺,還是以他而得名。

我們朝東觀看,隻見海中白浪如山,一望無際,一輪紅日緩緩地從海盡頭升起,那日頭好像比平時大三五倍,紅柿子那麽紅,紅光四射,這就是黎明到來了。我們到了孔卯屋便離開高台,曲折到了葛嶺,就在一處小亭子裏吃野餐,誠所謂晨光曦微,四野靜寂,天風海水,怡我胸懷也。一千七百年前的葛仙翁,他大概就在我吃野餐處住家,我們從高台下來時,他上台去做吐納工夫的。不過年輕人好動,做了神仙,也不知道這位抱樸子有什麽了不得的。後來,我在西湖圖書館做事,那一時期對抱樸子頗有興趣,還有他那位嶽父鮑玄,他們都是治老莊之學,主無君無治的。他們說:“混茫以無名為貴,群生以得意為歡,故剝桂刻漆,非木之願;拔鶡(河)裂翠,非鳥所欲;促轡街鑣(標),非馬之性;荷軏(月)運重,非牛之樂。詐巧之萌,任力違真。”慎是快論。不過,到了那時,已經沒有夜半爬初陽台的興趣;在葉納煉丹方麵,我也不是這位仙翁的信徒。我討厭那些方士神仙,也如討厭和尚、神父、牧師一般。

我似乎對葛嶺特別有好感!那是因為帶著主觀的因素,每每喚起我們的甜蜜回憶的緣故。有一時期,我們曾在葛嶺腳下那公寓住過些日子,就在那些高高下下的亭榭,消磨整個黃昏的。我曾想起那南宋的宰相,賈似道就在葛嶺過榮華富貴的**靡生活,他的園池,包括整個裏西湖;他的遊艇不隻是華麗,而且用活車係長纜,在寶石山綰了軸的。(前些日子,川劇團演出的《紅海記》,便是寫他那一段生活的。)當時有人賦詩諷刺他,詩雲:

山上樓台湖上船,平章醉後懶朝天。

羽書莫報襄樊急,新得蛾眉正妙年。

那時,他曾納西湖樵家女張淑芳為姬,寵之專房的。元明兩代,葛嶺地區,也都是私家園池,到了清代,旗營就駐紮在湖濱,因此,寶玉山葛嶺也等於禁地。直到辛亥革命後,才成為公共遊賞的場所,有如湖濱公園一般。我們躑躅於葛嶺初陽台之間,頗有"大好湖山歸管領"之概。

嶽墳

遊西湖的,嶽王墳是中心休息站,無論出錢塘門或湧金門。而今是湖濱。(杭州人沿舊稱旗下。)坐船到嶽墳,棄船登陸,正好訪靈隱三竺及北高峰。山遊回來,在此下船,回旗下,幾乎成為慣例。嶽墳前小小市墟,百貨雜陳,正如上海城隍廟、蘇州玄妙觀、南京夫子廟,春夏秋三季都是很熱鬧;隻有冬季,門前冷落車馬稀,如張宗子那樣的雅士,總是不多的。有一年冬天,上海友人過機相訪,因為我們住在泉學園,隻好在嶽墳招待一下。天寒地凍,一家飯館半掩著門,勉強炒了蛋飯一碗醬油湯對付著。於是遊西湖吃蛋炒飯,成為友朋間的笑話。一般的想法,總該是上樓外樓吃醋溜魚的。

那時路出我們的寓所,便是嶽王墳,我又是在西湖圖書館做事,弄弄史學的,但對於嶽王的生平說法,也一直不曾擺脫流俗的傳統觀點。當年,呂思勉先生的白話本國史剛出版(商務),對於嶽飛生平,說得更近事實。(目前,嶽王墳已經成立紀念館,根據史實作了嶽飛生平事跡圖,已經把“朱仙鎮之捷”這類傳說抹去了。)嶽廟前掛的對聯很多,題詩更多。據明人田汝成所集,元明二代,就有一千多首,到了現代,該有幾千首了。換句話說:大家在那兒寫史論發各人的感慨,帶著各時代的民族情緒的。最有名的對聯是“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凝4聲)臣”,一直掛在那兒;其他的對聯,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換了一批又一批的。田汝成推許趙子昂詩,詩雲:

嶽王故上草離離,秋日荒涼石獸危。

南渡君臣輕社稷,中原父老望旌旗。

英雄已死嗟何及,天下中分遂不支。

莫向西湖歌此曲,水光山色不勝悲。

一九三七年冬天,敵軍迫進抗富,我離杭州的前夕,又遊了西湖,上了嶽墳,誠有“水光山色不勝悲”之感。我懂得趙子昂的感受的。

到了嶽王墳前,當然切齒秦檜夫婦,但“南渡君臣”都是輕社稷的,也不能怪秦檜一人。田汝成《西湖遊覽誌》引前人語,謂:“高宗慮欽宗之返而攘己也,陽獎而阻憾之。丞相泰檜,揣知帝胄,遂力主和議。”這倒是合情實的。墳前跪著的鐵人,明正德年間初鑄時是銅的,而今是四人,當初是三人,都指揮李隆所鑄。那三人除了秦檜和王氏,還有萬俟禼(謝)(音墨其雪),這倒是沒有什麽異議。清初台灣事平,把那些兵器重鑄鐵人,加了張俊。這就有點問題了。張俊和嶽飛,隻是不合作,而陷害嶽飛的,倒是另外一位張浚,他是宿將,對嶽飛很忌妒的。張浚在宋史上所得的好輿論,還是由於他的兒子張南軒乃是朱熹的好友之敵。因此,朱嘉晚年也引為恨事。

假使嶽飛不死,痛飲黃龍之願能成功平?看來也未必成功的;這一點,王船山《宋論》上已慨乎言之了。最主要的,是他們的部隊不行,軍風紀很壞。(朱熹、王船山都是這麽說的。)

泉學國(園)

在討厭“西湖十景”這一點上,我似乎是魯迅的同路人,西湖十景,我都到過,一句話,都不見佳,最討厭的,每一景都有那位滿清皇帝乾隆的禦碑和他那不通的詩,和肥肥大大的字;他隻是附庸風雅而已。景的十種名目,大概宋代已經有了,並不是乾隆的“欽賜”,而是“加封”。雖是自古有之,我還是十分討厭。有時,我也默默地想:“斷橋殘雪”的“斷橋”,那麽縈人懷念,可早已沒人平坦的大道和廣闊的花叢中去了。而“柳浪聞鶯”,千百年來,不會有人聽到過的。那“曲院風荷”的石碑,仔細去找的話,還立在寶帶橋的西邊,可是左手給那三層高樓遮住,幾乎看不見了。右手便是泉學園,那一回廊和一列平房,勉強算得“曲院”,至於“風荷”,也給西邊的嶽墳船埠的小艇擠得連荷花吐蕊展葉的空間都失掉了。世間所謂“名勝”,大抵就是這麽一回事。隻有我們住在泉學園的人,有時和風輕送,蓮蕊清香,還有前人所欣賞的境界,此時“南麵王不啻也”!

泉學園,大概是“曲院風荷”那一景的看守人,化公為私的手法。他倆老夫婦,為了生活艱難,就借院舍的北門出入,辟為旅人休養之處,一種廉價的公寓。沿湖是曲院,湖岸成曲尺狀,把湖水繞為庭沼,留著舊日的蓮葉。我們住的那一排房間,記得有十來間,都是租給我們這一類寒土,在上海隻配住亭子間的朋友,卻也不窮酸到那兒去。我們住了兩間,隔鄰兩間住了吳茀之夫婦,他是我們鄉友,名畫家,在美術院任教授的。這些房間,正是“一板之隔”,輕微咳嗽都聽到的。我們也時常叩板喧笑以為樂。西邊住的那一行列,有時幾乎可以說是肺病療養院,都是肺病的病人,他們在依靠著自然療治。

湖上的旅客,住別墅的豪富戶,自是一等;西湖氣候,隻宜於春秋二季,夏天如蒸籠,冬天又冷得刺骨,因此,他們的別墅,如劉莊。高莊、蔣莊,都是遊客的園林,主人很少來享受。又一等,則是葛嶺飯店、蝶來飯店、西泠飯店的主顧,他們多是上海客,也有一半是“洋人”。我們這一種,長年住在湖中的也就很少了。泉學園雖是小小院落,卻自有佳景。小艇就擱在我們的房門前,湖沼就是我們的大盆,洗臉、洗衣、洗腳、洗碗,看遊魚在我們腳邊穿來穿去,我們就成為魚的朋友了。船埠遊客到了埠,便匆匆向嶽墳去,遊倦回來的,又急急找船回湖濱去,很少人會來看泉學園的,雖說是豎了"曲院風荷"的石碑。

張岱(宗子)《陶庵夢憶》,寫湖心亭看雪、西湖香市、西湖七月半都是絕妙好文字;我獨賞《看雪》一節,拿一小舟獨往湖心亭,“天與雪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餘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此是何等境界!丁卯秋,我從上海歸杭州,時三更將盡,月色皎白,雇小舟直駛嶽墳,默不作聲,任槳板拍碎湖波。那年深冬,黎明,白茫茫的大霧,把西湖整個兒包住了。對麵不見人。輕舟從霧袋中穿過;到了湖邊,才看見那麽一條細痕。湖水真賞,隻能這麽體會,舌與筆都已窮了。

選自《萬裏行記》,1983年,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

曹聚仁(1900-1972),字挺岫,筆名陳思、丁舟、袁大郎、彭觀清、天龍、丁秀、趙天一,浙江省浦江縣人,現代作家。著有《文思》。《國學概論》、《老子集注》、《我與我的世界》、《思想山水人物》以及小說《酒店》,散文集《魚龍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