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215 費盡心機
215. 215 費盡心機
耳邊,是轟隆隆的‘抽’油煙機的聲音。
這一切,沈婉並不陌生。
隻是,也有一段時間沒有真正當大廚了。
她盯著眼前點菜的餐牌,有條不紊地吩咐著:“香菇,十個,爆香。蒜泥,熱油,蔥段……”
二廚把準備好的食材奉了上來。
爐火加旺。
嗤啦一聲。
熱油和配料在高溫之下迅速味道融為一體。
去了血水的鴨‘肉’被倒入熱鍋之中。
翻炒,不斷地翻炒。
隱隱的,沈婉覺得手腕有些發酸了。
自己果然是太久沒有下廚房了,很多東西恐怕都生疏了吧?
旁邊的蒸屜一開,熱氣騰騰的鮑魚參湯已經熱好了。
撲麵而來的熱氣,卻讓沈婉呼吸一窒。
她頓時咳嗽了起來。
一咳,那翻滾的惡心感,就再也壓製不住了。
她掩住朱‘唇’,一路狂奔進洗手間。
坐在旁邊的沈峰就這麽看著‘女’兒衝進洗手間,一陣驚天動地的反胃聲傳來。
他一駭,整個人都跳了起來,也顧不得身子乏不乏了,也跟著跑到洗手間‘門’前,用力地擂打著:“婉兒,你是怎麽了?吃壞肚子了麽?”
好一會,‘門’才打開了。
沈婉這麽一吐,整張小臉蠟白了幾分,看得沈峰一陣心痛。
沈婉虛弱地靠在了‘門’上,半晌,她忽然笑了。
這一笑,讓沈峰渾身一‘激’靈,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似的。
“要不,我們去看看醫生?”他不死心地道。
沈婉搖了搖頭。
她慢慢地撐著走出了洗手間,坐在了椅上。
她不說話,沈峰都感覺心驚‘肉’跳的:“啊,你,你到底哪裏不舒服啊?別嚇爸爸,成麽?”
沈婉淡淡一笑:“爸爸,我懷孕了。”
這一句話。輕飄飄的,卻幾乎要把沈峰給嚇傻了。
他哆哆嗦嗦了半天,才擠出了一句話:“啊,啊,是誰的啊?啊?”
沈婉垂下眼眸,不說話了。
沈峰的火一下上來了。
‘女’兒是怎樣的人,他還能不清楚?
能隨隨便便跟人上‘床’懷孕的,能是沈婉嗎?
想來想去,始作俑者,也隻能是那個人了!
沈峰氣得滿桌子‘亂’轉,挑起了一把大掃把,怒氣衝衝的:“走,跟我上澳‘門’去!那個納蘭容若,那個納蘭容若!”他想不出什麽更狠毒罵人的話,隻能狂吼了一聲。“那斷子絕孫的……”
想想,也不對,‘女’兒懷的,不就是納蘭家的種麽?
‘女’兒的孩子,是自己的外孫呐。
怎麽舍得這樣詛咒呢?
他轉而罵道:“那個下流胚子,那個下三濫!我不會讓他得意的!我非要讓他……”
沈婉卻按住了他手中的掃把。
不想瞞父親,因為也瞞不住的。
肚子會大起來,她的身子也會越來越差。
將來,孩子還要靠父親撫養,她不能讓他到時候把孩子丟給容若了事。
“孩子不是他的。”她輕描淡寫地道。
這話,簡直對沈峰打擊更大了。
他眼前一陣電火‘花’劈裏啪啦的。
“你難道想說,這孩子是啞巴的?!”他歇斯底裏地吼了出來。
整座餐廳,忽然一陣沉寂。
所有人,都聽到了他的那句話。
沈婉眉頭一皺:“爸爸,你瞎說什麽?”
頓時,客人們恢複了正常,舉箸的舉箸,碰杯的碰杯,好像剛才那陣死寂不過是種錯覺。
“‘女’兒啊。”沈峰快老淚眾橫了:“你有什麽事,你倒是跟爸爸說聲吧,你這樣一句話一句話地擠,一件比一件讓我無法接受,你得考慮一下老爸的心髒啊。”
沈婉看著父親,菱形櫻‘唇’裏緩緩吐出的幾個字,殺傷力卻可以媲美原子彈了:“我在旅行的路上一*夜*情懷上的。”
沈峰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心髒。
老天,這是他的‘女’兒嗎?
這是他那個行事從來張弛有度的‘女’兒嗎?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呀!”他痛心疾首地斥道,“當時你把肚子裏納蘭家那個孽種打掉,我還替你開心……”
“孩子,是小產的。”這句“孽種”深深地刺痛了沈婉的心,“如果一切能重來,我絕對不會那樣不小心的!”她‘胸’口劇烈起伏著。
從剛才到現在,隻有這句話引起她‘激’烈的反彈情緒。
“爸爸,我已經不打算再嫁人了,所以,我隨便找了一個質素看起來還行的男人懷了這個孩子。沒什麽大不了的。我隻是想讓自己以後的人生有個伴。”
沈峰渾身哆嗦了起來。
‘女’兒現在也已經大了。
她從來都有主見得很。
作為父親,他隻能接受,可又不甘心接受。
他捶‘胸’頓足的:“婉兒啊,你才幾歲啊,現在就說不想嫁人了……你看看爸爸,50多歲不是照常結婚麽……”
沈婉淡淡地轉過身,口中含住了一顆酸鹹的話梅,竟然不再開口搭理父親了。
沈峰愣了半晌,泄氣地扔掉了手中的掃把,重重地道:“行!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以後你就知道,這條單身媽媽的路有多難走!”他被這麽一氣,什麽不適都沒有了,他把廚房帽狠狠地按在了頭上,“爸爸,爸爸隻是心疼你!”
他硬邦邦地扔下了話,頭也不回地重新走回了後廚。
沈婉這才抬起眸子,深深地凝望了父親一眼。
她眸裏,有滾動的淚‘花’,卻強忍住,不讓淚水滑落。
父親,你可曾知道,你和孩子,就是我這一生,最放心不下的牽掛啊。
隻可惜,我的‘性’命,隻能剩下這短短的十個月。
如果可以,但願我能不這樣惹你生氣……
她鼻端一酸,忍不住低下了頭。
沈峰氣鼓鼓地衝回了後廚,一邊用力地鏟動著鍋底,一邊大聲地長籲短歎著。
‘女’人已經給他遞上了水杯。
他喝了一口。
“好喝麽?新出的桂‘花’茶泡的,香吧?”‘女’人風韻猶存的雙眸裏帶著濃濃的‘春’意。
沈峰卻哼了一聲,別過了頭:“現在,給我吃龍‘肉’都沒味!”
一想到‘女’兒和她肚子裏的那個孩子,他的心就絞痛得像要犯心髒病了一樣。
“我剛才都聽見了。”‘女’人不動聲‘色’地道,“婉兒這孩子,心思重著呢。她想必是想留下孩子,所以不肯把孩子的生父告訴給你聽。”
沈峰眉一挑:“你什麽意思?”
“你自己看。”‘女’人朝沈婉的方向努了努嘴。
沈峰看了過去。
沈婉側對著他們,素手掩‘唇’,似乎仍舊相當不適。
旁邊彎腰站著的,果然是小J。
他端著水,一口一口地喂著沈婉喝著,滿臉的關切,絕對騙不了人。
沈婉擺了擺手,似乎是不想喝水了。
小J火速把水杯拿開,拈了一顆梅子,喂進了沈婉口中。
那嫻熟的姿態,絕對不是第一次如此細心體貼。
沈峰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
“孩子,肯定和這個小啞巴脫離不了關係。”‘女’人相當有把握地道,“要不,憑婉兒的個‘性’,怎麽可能隨便帶了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回來?不過,雖然這小子是個啞巴,但是長相還真是一等一的。”
“跟納蘭容若比,算個屁。”沈峰沒好氣地道。
話一出口,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在護著納蘭容若這個傷透‘女’兒心的負心漢,不由冷哼了一聲:“反正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女’人抿嘴一笑:“拉倒吧。在你眼裏,想娶你寶貝‘女’兒的那些人,一個條件都配不上她。嫁人,嫁個貼心的就好。你看看,多體貼啊。”
那邊,小J已經把沈婉扶了起來。
沈婉搖頭:“不用了,我……”
一站起來,又是一陣頭昏眼‘花’的。
她捂住了‘胸’口:“唔,我的外套裏,快點,小J……”
小J飛快地從她外套裏‘摸’出了一瓶小‘藥’丸,倒出了一顆,塞到了她口中。
她含住了救心丸,臉‘色’才稍霽。
小J輕手輕腳地扶著她,一直扶到了樓上。
她坐在‘床’沿,手撐住了‘床’頭,一臉疲憊:“我休息半個小時就下去,你去忙吧。”
男孩卻蹲下了身,替她褪去了鞋子。
她一驚:“不,小J,你不用這樣的。”
她收留他,可不是想使喚他的。她又不是慕容翩翩那種嬌生慣養的富家小姐,沒那個資本去裝嬌弱。
小J眼裏卻顯‘露’出一抹和他平常的順從極不相稱的倔強。
他不肯放手,雙手捧住了沈婉的‘玉’足,輕柔地褪去了她的鞋襪,放在了自己的懷中。
沈婉何時曾被人這樣對待過?
她想‘抽’回自己的腳,他卻抬頭,對她‘露’出了一抹極其溫柔的笑意。
那雙眼睛裏,似曾相識的眼神,熟悉無比的輪廓,竟然讓她怔忪了半分。
‘門’一下被撞開了。
沈婉一驚,才飛速地‘抽’回了自己**的雙足,縮回了‘床’上。
隻是,她羞赧的雙頰緋紅,一下讓‘門’外的人臉‘色’難看了起來。
“不去幹活,在這裏幹什麽?”沈峰沒好氣地斥道。
好小子!
如果不是他見兩人忽然不見了,放心不下跟了上來,這小子,是不是就打算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他‘女’兒“就地正法”了?
怪不得人家說,會叫的狗不咬人,不叫的狗才厲害呢!
他氣呼呼的,已經把沈婉肚子裏的孩子自動自覺地劃入到小J的名下了。
小J抬頭看了沈婉一眼。
沈婉點了點頭,他才站起了身,微躬身麵對著沈峰,退出了房間。
他雖然是一個在醫院裏長年生活的人,但禮節方麵,幾乎是無可挑剔的。
這樣的小J,唯一的缺點,就隻剩下不會說話了。
沈峰瞪著‘女’兒:“我的經驗告訴我,這個啞巴跟納蘭容若那‘混’蛋一樣,扮豬吃老虎呢!你給我小心一點!”
沈婉整個人幹脆躺了下去:“他有名字的,別老啞巴啞巴的叫。再說了,他也不欠我們什麽。”
還說不欠?
把他‘女’兒肚子都搞大了,還說沒欠?
沈峰幾乎要跳腳了,轉念一想,反正‘女’兒也不會承認的,他也將計就計就是了。
他哼了一聲:“你休息吧。我回廚房去了。”
再呆下去,他要爆炸了。
這個啞巴,身無長物的,能拿什麽來娶他的‘女’兒?!
眼前的燈被打開了。
醫師走到了容若的跟前,把驗身報告整本遞到了他手裏。
容若翻看著,醫師在旁邊道:“院長,按你的身體狀況來說,目前受傷過後的後遺症,基本消失了。”
“可是我過去的記憶還是沒有恢複。”容若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他的記憶,基本上全是沈婉告訴他的,除了對她有朦朦朧朧的印象之外,過去的任何一切,他都沒有了記憶。
他必須一點一點自己重新去挖掘。
東拚,西湊。
每個人告訴他,都不盡相同。
他過去的拚圖始終沒有辦法真正拚得完滿。
他想,最真實的答案,隻有過去的自己知道。
沈婉的決然離開,更像是掐斷了他人生的最後一絲光亮。
在為什麽而活著,為什麽而前行?
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你的腦部CT結果顯示,你的淤血已經慢慢在消散,現在想不起來過去,也可能是一些心理原因在起作用。”醫師微笑著勸道。“沒有過去,也就沒有很多煩惱,不好麽?”
容若垂下了眼簾,一聲不吭。
過去,是他和沈婉僅存的一絲回憶了。
從沒有過一刻像現在這樣,他那麽那麽地想,記起過去,為自己以後的人生留多一些念想。
沈婉之於他,也隻能是一個念想了。
他垂下的眸子在報告上遊走著。
忽然,他眼神一凝,視線停留在了那行觸目驚心的文字上。
“‘精’*子含量過低……”
他把這行字低聲念了出來。
“是的。”醫師抬了抬眼鏡,知道院長有這種‘毛’病,實在有些失禮。不過,一樣是醫生,相信院長自己能理解到這點的,“‘精’*子含量低可能跟這段時間您的生活作息有關係……”
“之前,我一直有服用一些‘藥’物。”容若的態度,比對方想象的要平靜得多。
他自己作為一個醫生,能不清楚麽?
大劑量的服用‘藥’物,年紀的增長,加上情緒的‘波’動,這些,都會對他的‘精’*子含量甚至質量產生影響。
醫師忙道:“不過,您可以放心,質量上,我覺得應該沒有什麽問題的。”他啞然失笑,“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來說,小蝌蚪們就像哪吒一樣,上躥下跳的,如果真能受孕成功,孩子絕對是鬧騰級別的。”
容若淡淡瞥了他一眼。
醫師臉一紅:“抱歉,我語文學得不太好,可能例子不太恰當?”
容若垂下視線:“沒事。”
“不過,也不代表就無法受孕的。”醫師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院長的臉‘色’,“隻是,難了些。”
容若沒有答話。
如果他不是醫生,或許也會被這樣的安慰獎寬慰道。
問題是,這些數據,代表的意思,他心裏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九成,他這輩子,都不能再擁有自己的小孩了。
但是,他不介意。
和沈婉已經被砍斷了聯係,難道,他還能再一次掏心掏肺地去愛另外一個‘女’人?
他覺得做不來。
翩翩也有了納蘭家的骨‘肉’。
雖然孩子是容皓的,他也能把孩子視如已出。
這些,都不重要了。
他默默地闔上了診斷書:“謝謝了,不過,這些事,還得拜托你替我保守秘密。”
醫師當然連忙起身點頭:“這個自然,這個自然。”
容若起身告辭。
他帶上‘門’的那一瞬,忽然笑了。
天邊還在淅瀝瀝地下著細雨。
他的心也是霧霾一片。
沈婉的願望,是能懷上他的孩子,彌補當時第一胎小產的遺憾。
結果,直到她失望傷心地離開,都還沒能懷上。
原來,問題根本不是出在她身上。
一切,都是因為他……
他低頭,握住了拳頭。
數日而已,他連手掌都清瘦了幾分。
隻是不知道,離開澳‘門’的她,此刻過得可好?
他背著手,靜靜地看著屋簷滴落的雨絲。
綿長的思念,不知何處而起,也不知到哪處可終止……
懷裏的電話響了。
接了起來,是纖紫雀躍的聲音:“容若,我算了一下,翩翩守喪的時間都已經到了,今天都年初五了,回來香港過年吧。翩翩一直呆在那個環境,也不好的。”
容若點頭:“好的,媽媽。我也打算讓翩翩搬過去你們那邊住。”
纖紫自然大喜過望:“你們要回來?”
“不是我們。”容若淡淡地道,“是翩翩。她現在繼續呆在滿是她和她爸爸記憶的地方,對她,對孩子,都不是一件好事。我工作也忙,沒有辦法總是陪伴在她身邊,所以,一切拜托你了,媽媽。”
纖紫哪裏會有半分推辭?
“你放心好了。那你有空,就過來這邊看看她。我們是能陪著她,不過,她現在最想的,肯定還是能經常見到你的。”
“我會的。”容若微微一笑,“那我今晚就送她一道過去。”
翩翩自然是宅在家裏的。
她一個人麵對著四麵空空的牆壁,保姆送過來飯菜,她吃了一份,又‘交’代做多了一份,放在了跟前,卻絲毫沒有去動它,隻眼巴巴地看著‘門’。
‘門’鎖一動,她就飛快地跳了起來,衝向了大‘門’。
“容若……”她抱住了眼前被雨絲略微打濕的身子,痛哭出聲,“我一個人,好害怕,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