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你娶她
皇帝端坐於龍椅之上,龍目微眯,眸中寒光閃爍,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處的秘密。他的手指無意識地輕敲著扶手,每一下都敲得人心頭一顫。殿內燭火搖曳,將他的臉龐映得忽明忽暗,更添了幾分陰鷙與猜忌。謝晏衡跪拜在地,大氣不敢出,隻覺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全身,仿佛連呼吸都成為了罪過。
行宮內,寒氣仿佛自石磚縫隙中悄然滲出,侵肌蝕骨。輕紗帷幔隨風輕擺,卻帶不起絲毫暖意,隻餘下冰冷的回響。殿角放置的青銅鼎爐內,炭火微弱,幾縷青煙嫋嫋上升,隨即被周遭的寒氣吞噬,不見蹤跡。謝晏衡跪伏之處,石板地麵透出的涼意透過衣袍,直抵心脾,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四周靜謐得隻能聽見自己心跳的咚咚聲,與遠處偶爾傳來的更漏聲交織在一起,更顯得這宮殿的空曠與冰冷,仿佛連時間都在此凝固。
不遠處,甚至傳來幾聲狼嚎。
謝晏衡感覺到自己額頭上已經冒出來了冷汗。
兩人不知道相持了多久,皇帝終於說話了:“晏衡,你要知道,宗室娶妻,向來娶權不娶愛。”
“娶權不娶愛”這五個字,猶如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謝晏衡心上。
“父皇……”
“打住,”皇帝悠閑地一抬手,狹長的眼睛直視謝晏衡,“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你是想問當年我對你母親……”
那個塵封的名字被掀開的時候,謝晏衡維持多年的淡然終於裂開了一道縫。
“父皇,多餘的話,請您不要說了!”謝晏衡堅定道。
皇帝聞言,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緩緩從謝晏衡低垂的頭頂移至他緊抿的唇邊,再緩緩上移至那雙雖低垂卻難掩堅毅之色的眼眸。殿內燭火搖曳之下,皇帝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直抵謝晏衡的靈魂深處。他輕輕歎了一口氣,那聲息在空曠的宮殿中回**,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複雜情感。
皇帝站起身,步伐沉穩地繞過龍椅,每一步都似乎踏著無形的節拍,走到謝晏衡麵前,卻沒有立即停下,而是繞著他緩緩踱步,如同審視一件稀世珍寶,又似在衡量著某種無形的力量。謝晏衡能感受到那股來自帝王之威的壓迫感越來越強,但他依然保持著跪姿,脊背挺直,不卑不亢,隻是額頭上的冷汗又多了幾分,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麵上,瞬間消失無蹤。
“你不是不想聽,你對你母後的每一個物件,每一件事情,都很感興趣”皇帝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但是,你不敢聽。尤其是我說出這番話。”
謝晏衡的脊背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支撐,即便身體已至極限,他依然咬緊牙關,不讓絲毫動搖泄露。汗水沿著他堅毅的下巴匯聚成滴,卻在即將觸碰冰冷石板的前一刻,被他悄然抹去,動作細微而堅決。他的眼神中閃爍著不屈與複雜的情感,既是對過往真相的渴望,也是對當前處境的無奈接受。呼吸間,他努力調整著自己的氣息,使其聽起來平穩而有力,仿佛是在無聲地宣告著自己的立場——即便麵對天威,也要保持最後一絲尊嚴與體麵。
皇帝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宮殿中回響,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他的心弦上,激起層層漣漪。謝晏衡緊閉雙眼,讓自己的心靈暫時逃離這令人窒息的氛圍,卻在下一秒猛然睜開,眼中閃爍著更加堅定的光芒。他以一種近乎於儀式的姿態,緩緩將雙手交疊於額前,以一種古老而莊重的姿勢,向皇帝行了一禮。
“沒什麽不敢的。”謝晏衡坦**道,“隻要父皇如實回答,我自當竭盡全力去聽。”
“那好,”皇帝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你想問什麽?”
謝晏衡抬眼看向他,似乎早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於是他直接問道:“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您知道麽?”
皇帝眸色深邃,沒有很快回答。
“這個問題,您不回答我也行,”謝晏衡緩緩垂下睫毛,“因為我已經有了答案。”
“什麽答案?”皇帝看不出喜怒。
“答案就是,您知道。沒有您的默許,德惠皇貴妃扳倒中宮的行動不會近戰的如此順利……而且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依舊盛寵不斷。”
“你都知道,還問朕什麽?”皇帝嘲諷一笑。
“那您這麽多年,”謝晏衡繼續問道,“可曾回憶起過我母親。可曾有過一絲愧疚?”
“愧疚……”皇帝如同聽到了什麽好玩的詞,將這兩個字放在舌尖反複嚐了嚐,才道,“孝賢皇後也算死得其所。她是前朝丞相之女,然而她的父親卻權稱朝野,朕不能不舍大家,而保小家……”
謝晏衡的身軀猛然一震,仿佛被無形的重錘擊中,他低垂的頭顱緩緩抬起,眼眶中閃爍著不可置信與深切的悲痛。燭光在他眼中搖曳,映出斑駁陸離的光影,如同他此刻支離破碎的心。他的喉嚨裏發出低沉而嘶啞的嗚咽,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渾然不覺疼痛。
淚水,終於無法遏製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石板地麵上,瞬間被吞噬,隻留下斑駁的痕跡。他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沉重的喘息,仿佛要將所有的委屈與痛苦一並吐出。四周的寒氣似乎更加刺骨,直透骨髓,與他的心痛交織在一起,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與絕望。
“那父皇方才的言論,可是說如果我要娶妻,應娶你看重的女子,對嗎?”
謝晏衡向來聰明。皇帝見他猜對,也就沒有回答。
“那您對我母後是……”
“你母後……”皇帝仔細想了想,才想起來當時的言論來。
“我娶她,是因為她是丞相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