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不進長安,那我就金戈鐵馬殺進長安!

第8章 棋局已定,棄子不甘

殘陽掛在山尖。

營地裏安靜得可怕,隻有傷兵壓抑不住的痛哼,還有幾聲費力的咳嗽,提醒著這裏還有活人。

顧文清站在營地最高處那塊禿石上,風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

他望著遠處墨色的山巒,心頭卻沉甸甸的,比灌了鉛還重。

赤狼身上搜出的那片燒焦的玩意兒,揣在懷裏,硌得他心口一陣陣發緊。

江寧,姓楊的,糧草……

幾個字眼在腦子裏打轉,串成一個讓他脊背發涼的猜測。

不能就這麽等著。

夜徹底深了,營地裏除了巡邏的腳步聲,再無動靜。

顧文清把馮子厚叫到了自己那間四麵透風的營帳裏。

“子厚,挑個絕對靠得住,腦子靈光,腿腳也快的兄弟。”

顧文清的聲音壓得極低,透著一股不容商量的勁兒。

馮子厚怔了一下,看顧文清臉色凝重,用力點了點頭:“大人放心,老王頭行不?以前斥候營的老人,話不多,心細,在這山裏頭鑽了幾十年了,門兒清。”

“就他。”顧文清從懷裏掏摸出一小塊碎銀,“讓他去一趟江寧府左近,小心打探,特別是軍需糧草那塊兒,還有……留心姓楊的官。”

他沒提那片焦炭,隻說是戰後探探蠻子那邊的虛實。

馮子厚接了銀子,沒多問,轉身就去安排了。

接下來的兩天,寒鴉穀的氣氛更壓抑了。

傷藥用光了,又有幾個重傷的兵卒沒挺過去,營地角落裏多了幾塊新土。

活著的人,動作都慢吞吞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像是魂兒丟了一半。

顧文清強打精神,處理營務,安撫人心,帶著人加固破爛的營防,可心裏那塊石頭越懸越高。

老王頭還沒回來,每一分等待都熬人。

趙氏話不多,默默地幫著照顧傷員,也顧著他。

她像是感覺到了什麽,卻從不多問。

隻是在他深夜擰著眉頭坐在那兒出神時,悄悄端來一碗熱湯,然後就安安靜靜地在旁邊陪著。

第三天傍晚,天色將暗未暗,顧文清心裏那根弦快繃斷的時候,一個瘦小幹癟的人影,悄沒聲息地出現在營地外圍的暗哨邊上。

老王頭回來了。

看著比走的時候老了十歲,滿臉塵土,嘴唇幹得起了皮,身上粗布衣裳也劃破了幾道口子。

顧文清趕緊把他拉進自己的營帳。

“怎麽樣?”他的聲音有點發緊。

老王頭抓起桌上的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才抹了把嘴,喘著粗氣開口,嗓子啞得跟破鑼似的:“大人……您猜得八九不離十……江寧那邊,確實有鬼。”

他湊近了些,聲音更低了:“俺托了以前的老關係,在城外驛站、車馬行那些地方聽了兩天風聲,又遠遠看了看兵馬司那邊……”

“西邊過來的幾路蠻子商隊,最近過關查得鬆得很,好幾批說是皮貨的,車軲轆印子深得很,都沒怎麽細看就放進去了。

還有,江寧大營那邊,說是前陣子調了批糧草軍械往北邊送,可有人偷摸說,那批東西出城沒多遠,就拐了道,往西邊去了……

那方向,可不就是衝著咱們西嶺這邊來的!”

顧文清的心,咚地一下沉到了底。

糧草!果然是糧草!

問題是他們這也沒收到糧草啊,給誰的?

“姓楊的呢?打聽到什麽沒?”

老王頭眉頭擰成了疙瘩,使勁兒回想:“姓楊的大官……江寧城裏最大的那個,就是兵馬司的楊指揮使,叫楊敬。

聽說這人手眼通天,跟京裏兵部尚書是拐著彎的親戚……

不過他官大,平時不怎麽露麵,俺這種小蝦米,哪能打聽到他的事。”

“但是,”老王頭話頭一轉,“俺聽到個傳聞,不知真假。

就說咱們這寒鴉穀,邪門得很,有人私底下說,這山穀底下,怕是埋著金礦還是銀礦,是塊大肥肉,早他娘的就有人惦記上了。

隻是這地方凶險,蠻子又狠,一直沒人敢真伸手。”

金礦銀礦?

顧文清隻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天旋地轉。

他一直以為這裏就是個倒黴的邊境衝突點,是個被朝廷扔掉的爛攤子。

要是真有礦……那這寒鴉穀的分量就完全不一樣了!

難怪張家舍得下血本給張洪業買這個百戶!難怪江寧那位楊指揮使,要把他這個頂包的“張洪業”扔到這死地來!

他們怕是根本不在乎死的是誰,是要一個能掌控寒鴉穀的人,或者幹脆讓這裏爛掉,方便他們自己下手!

赤狼不要命的猛攻,糧倉的內應放火,江寧那邊暗地裏給蠻子送糧草……

所有零碎的線索,一下子全對上了!

這不是什麽狗屁邊境摩擦,這是一場從頭到尾算計好的陰謀!

目標,就是這山穀底下可能存在的潑天富貴!

而他顧文清,就是這棋盤上的一顆棄子,甚至可能是最後背黑鍋的那個!

一股涼氣順著脊梁骨爬上來,手腳都有些發麻。

他以為頂替張洪業是死裏逃生,沒想到是從一個火坑跳進了另一個更深的泥潭,周圍全是等著吃肉的餓狼!

“大人?大人?”老王頭看他臉色慘白,不放心地叫了兩聲。

顧文清猛地回過神,深吸了口氣,硬是把翻騰的心緒壓下去。

他拍了拍老王頭的肩膀:“老王,辛苦你了。這事兒幹係太大,千萬不能跟任何人說。你先下去歇著,好好緩緩。”

打發走老王頭,顧文清一個人在昏暗的營帳裏來回踱步,腳下的地都被他踩實了。

江寧的楊敬,京城的兵部尚書,寒鴉穀底下的礦藏……這背後牽扯的東西,比他想的要深得多,也黑得多。

他現在手上這點殘兵敗將,在這幫大人物眼裏,怕是連塞牙縫都不夠。

怎麽辦?

把消息捅出去?捅給誰?江寧兵馬司的楊敬?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越級上報?他一個冒名頂替的百戶,誰信?

更別說,消息一旦走漏,他死無葬身之地是小,手底下這幾十號跟著他賣命的兄弟,還有趙氏,一個都活不了。

必須得破局!

他需要力量,需要功勞,需要一個能讓他站穩腳跟,甚至能讓京城那些大人物投鼠忌器的本錢!

眼下,最大的本錢,或許就是……打贏蠻子,守住這寒鴉穀!

隻要他能在這裏立下戰功,證明他的用處,或許才能在夾縫裏搶出一條活路。

隻是,前頭是虎視眈眈的蠻族,後頭是藏在暗處的內鬼算計,這條路,難走啊。

他走到帳篷門口,撩開破舊的簾子。

為了活下去,為了趙氏,為了這幫把命交到他手裏的弟兄……

他娘的!

他顧文清,今天就得在這龍潭虎穴裏,闖出一條生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