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不進長安,那我就金戈鐵馬殺進長安!

第9章 欽差有空來寒鴉穀

後麵幾天,日子不好過。

寒鴉穀活下來的人,大多時候眼神都是直的,做什麽都慢騰騰。

整個營地悶得慌,除了巡邏兵有氣無力的腳步,就是傷兵營裏壓不住的哼哼。

顧文清心裏堵得厲害。

江寧,姓楊的,礦藏……老王頭帶回來的那幾句話,跟冰碴子似的,時不時就在他心口劃拉一下。

他逼著自己不能亂。

每天帶著人修那破破爛爛的營牆,數著那點可憐的存糧,去傷兵那兒說幾句不痛不癢的打氣話。

可那股子涼颼颼的感覺,怎麽也甩不掉。

這天下午,太陽蔫蔫地掛著,幾個老兵正吭哧吭哧地拖著根燒黑的木頭,想去把柵欄再加固點。

穀口那邊,突然傳來了馬蹄聲。

聲音不對。

不是蠻子那種亂糟糟的動靜,這聲音齊整,沉悶,帶著一股子官麵上才有的派頭。

馮子厚第一個反應過來,手腳並用地爬上哨塔,眯著眼使勁瞅了半天,臉色刷地就白了。

“大人!哨塔那邊瞧見了!是官家的人!”馮子厚連滾帶爬地從那搖搖欲墜的木頭架子上下來,聲音都變了調,衝到顧文清跟前,“看那旗子,乖乖,好像是……禦史!”

禦史?

這兩個字像根針,猛地紮進顧文清心裏。

他手裏還捏著半塊硬邦邦的幹餅,指節捏得發白。

是來犒勞的,還是衝著他這個“張洪業”來的?

念頭飛快閃過,他麵上卻已換了副模樣,帶上幾分軍營裏該有的恭敬,沉聲吼道:“媽的,都愣著幹什麽!整隊!開營門,迎大人!”

殘存的兵卒被這一嗓子吼得一哆嗦,手忙腳亂地想排個隊列出來,可不少人連身上那破爛得快掉渣的甲胄都扣不整齊,臉上混雜著茫然和一種說不清的畏縮。

沉重的木頭營門“吱呀”著被拉開。

一隊人馬就堵在穀口,跟這破敗的寒鴉穀簡直是兩個世界。

領頭的是個中年官員,一身嶄新的青色官袍,胸前繡著獬豸,瞧著就紮眼。

麵皮白淨,下巴留著一撮打理得整齊的短須,整個人透著股說不出的疏離。

他身後跟著十幾個護衛,盔甲鋥亮,腰板挺得筆直,跟顧文清手底下這幫歪瓜裂棗一比,更顯得這邊寒酸狼狽。

“卑職寒鴉穀百戶張洪業,恭迎欽差大人!”顧文清大步迎上去,抱拳行禮,嗓門提得老高,刻意帶出的幾分粗豪,正好蓋住了心底那點不安穩。

那禦史翻身下馬,動作很是利索,視線在顧文清臉上掃了一圈,又落在他腰間那塊銅牌上,頓了頓,才緩緩開口,聲音平平:“本官奉旨巡查邊防,聽聞寒鴉穀此前力挫蠻兵,特來犒賞。”

他說話時,視線已經移開,仿佛剛才那一眼隻是隨意一瞥。

“都是托朝廷洪福,弟兄們舍命,不敢當大人親至。”顧文清垂下頭,心裏那根弦卻繃得更緊了。

犒賞?赤狼那顆腦袋落地才幾天?消息就算飛毛腿送到江寧府,再報上去,這禦史來的也太快了點吧!

“張百戶不必過謙。”禦史扯了扯嘴角,算是個笑,“朝廷也沒忘了邊關的苦楚,此番過來,也是想看看將士們,還有什麽難處沒有。”

他嘴上說著,腳下卻沒停,在顧文清和馮子厚的“陪同”下,不緊不慢地在營地裏踱步。

這破地方實在沒什麽好看的,營帳東倒西歪,地上血跡還沒衝幹淨,空氣裏混著草藥和傷口腐爛的怪味兒。

禦史看得倒是仔細,時不時停下來,問問躺在草席上的傷兵疼不疼,又問問馮子厚刀槍損耗了多少,糧草還夠吃幾天。

問題都挺實在,句句不離軍務,可顧文清後背卻有點發毛,總覺得那欽差看似隨意的溜達,像是在用尺子量他,量這營裏的每一個角落。

走到一處臨時拿破木頭搭的棚子前,裏麵傳來趙氏溫溫柔柔的說話聲,像是在哄哪個疼得厲害的傷兵。

禦史腳步頓了頓,往裏頭瞅了一眼。

趙氏正端著個豁了口的粗瓷碗,小心翼翼地喂一個斷了胳膊的兵卒喝稀粥。

她身上是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頭上就一根荊釵,可在這滿是糙漢和傷痛的地方,她那份幹淨清麗就格外顯眼。

察覺到外頭的動靜,趙氏抬起頭,正對上禦史看過來的視線。

她愣了一下,隨即放下碗,低著頭走了出來,對著禦史福了一禮:“民婦見過大人。”

“這位是?”禦史轉向顧文清,沒什麽情緒地問。

“回大人,是……卑職的內人。”顧文清應著,心底那點不安又冒了出來。

“哦?”禦史臉上閃過一絲幾不可查的訝異,又上下打量了趙氏兩眼,“張百戶倒是好福氣,這等險惡之地,竟還有家眷不離不棄。”

這話聽著像誇獎,可顧文清卻覺得後心有點涼。

他剛想找補兩句,趙氏卻輕聲開了口:“夫君在哪裏,哪裏就是家。邊關是苦,可隻要能陪著夫君,民婦心裏就不覺得苦。”

她聲音輕輕的,卻有種讓人無法反駁的平靜,倒是讓那略顯緊繃的氣氛鬆快了些。

禦史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沒再追問,抬腳繼續往前走。

把整個破營地溜達完,禦史被請進了顧文清那間稍微能擋點風的營帳。

趙氏不多時就端了粗茶進來。

禦史接過那粗糙的陶碗,手指在碗沿上輕輕摩挲著,像是忽然想起什麽,挺隨意地問:“本官來之前,看過江寧府報上來的軍功文書,上麵說張百戶你,陣前斬殺了敵酋赤狼?”

“僥幸,僥幸得很,全靠手下這幫弟兄不怕死。”顧文清抱拳回話。

“張百戶是哪裏人士?家裏頭,可還有什麽人?”禦史抿了口茶水,又問。

話頭終於來了!

顧文清心跳漏了一拍,麵上卻不敢顯露分毫,按著“張洪業”那套早就背熟了的說辭回道:“卑職老家是張家村的,家父在鄉下有幾畝薄田。是小子不爭氣,就愛舞槍弄棒,非要從軍……”

他話還沒說完,帳篷簾子忽然被人從外麵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