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獨孤夫人
我趕到楊丞相府,獨孤夫人親切接見我。
作為一個四十上下的婦人來說,獨孤珠夫人保養的還不錯,樣子也稱得上是標致,就是眉毛稍稍濃了些,眼神稍稍犀利了些,另外,嘴稍稍大了些。
據說大嘴的女人有福相,能夠吃天下,不知道是不是。
閑話少說,獨孤珠夫人見著我,開門見山就問:“綠珠,你是聰明人,丞相的宿願,你想必是很清楚的,不知道你有什麽辦法,能夠幫他實現了?”
我笑著說道:“辦法我是有一個,不過我有條件。”
獨孤珠夫人問:“什麽條件?”
我說道:“楊丞相做了皇帝以後,不得誅殺宇文氏的人,尤其是九公子。”
獨孤夫人笑出來,說道:“世傳九公子是徐綠珠心尖上的肉,放在掌心的明珠,果然如此,好,我答應你,把你的辦法說出來吧。”
我笑著說道:“爽快,我的辦法隻有兩個字:禪讓。”
獨孤夫人說道:“難,靜皇帝現在正想要親政,你想讓他主動把天下禪讓給丞相,千難萬難,絕不可能,你還是給我出一個完善的逼宮計劃現實些。”
我說道:“不,絕對不能逼宮,現在突厥和北齊已經聯手,如果楊丞相發動兵變,武力逼宮,宇文氏的親王勢必會勤王,到時候國內打亂,北齊人必定會趁機進攻我國,屆時亡了國,大家也不用搶皇位了,都去做階下囚吧。”
我沒有誇大事實,根據我掌握的情況看來,北齊人和突厥人聯合起來,兵力將是我國的八倍,要滅掉我國,那是輕而易舉的事。
獨孤夫人說道:“我擔心的也正是這一點,所以遲遲沒有調兵。”
我說道:“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說服靜皇帝禪讓。”
獨孤夫人問道:“怎麽說服?”
我說道:“第一步,把大公子從梁州招回來,同時削去上柱國、監國侯宇文善(順便說一句,這個人其實就是宇文老太爺,大公子和九公子的父親)的官職,讓大公子取而代之;第二步,把神武侯竇毅、修武侯莫陳瓊、大安公閻慶手上的兵權拿回來;第三步,籠絡相州總管尉遲迥,同時,殺掉滎州刺史宇文胄,讓鄖國公韋孝寬取而代之;第四步,讓大公子以監國侯的名義寫陳情表,恭請靜皇帝遜位,由楊丞相取而代之。”
監國侯宇文善、神武侯竇毅、修武侯莫陳瓊、大安公閻慶都是靜皇帝的父親宣皇帝在世時候提拔的護國大臣,對宇文皇室忠心耿耿。
相州總管尉遲迥,則是個怪人,其人善於用兵打仗,但不愛理朝政,因為功勞顯赫,已故的宣皇帝特別賜予他聽調不聽宣的權力(所謂聽調不聽宣,那意思就是說,他du li在本朝的官製體係之外,皇帝可以調他去打仗,但不能拿聖旨來壓他),是典型的土皇帝。
滎州刺史宇文胄,是宣皇帝的親弟,因為做錯事,給楊丞相貶到了滎州,但這個人實際上是個很善於打仗的人才。
鄖國公韋孝寬,這個人武藝不錯,也很有頭腦,還很會寫詩,但為人就比較差勁,沒什麽骨頭,是楊丞相忠實的走狗。
大公子,不用說,我百分之百的肯定,他肯定是楊丞相的人。
用我這個辦法,既剪除了所有忠於靜皇帝的人,又杜絕了一切兵變和勤王成功的可能xing。
楊丞相照著這個辦法去行事,一定能夠得登大寶,不過,楊丞相當不當皇帝,對我其實沒差的,我隻是想繞著彎子,讓獨孤夫人把大公子調回來,安九公子的心。
獨孤夫人說道:“不錯,是條好計策,但是有一點我不明白,為什麽要調韋孝寬去滎州?”
我說道:“楊丞相受禪得這天下,其他人怎麽想我是不知道,但趙王招、陳王純、越王盛、代王達、滕王逌是宇文氏本家外放的親王,一定會進京勤王,這五王如果要進京,又一定會取道滎州,所以調韋孝寬去滎州是最合適不過的,因為他手下有一員偏將,名字叫做元義,這個人和趙王招的義女無雙小姐,有曖昧關係。”
獨孤夫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是了,趙王招一向是五王的主心骨,而趙王招的主心骨,卻是他那位年紀二十不到、貌美如畫的義女無雙小姐。”
我說道:“對。”
獨孤夫人目露深沉之sè,問道:“這些事情,你怎麽打聽到的?”
我打了個哈哈,“這個是我的小秘密,我也就這麽一點不值一提的微小才能。”
獨孤夫人見我不肯明說,也不追問,轉而說道:“拿獲五王之後,要怎麽處置他們?”
我說道:“斬草不除根,chun風吹又生,一個字:殺。”
獨孤夫人作聲不得,沉吟了陣才說道:“徐綠珠,你行事之毒辣老到,是我所不及。”
我隻是笑,簡單說道:“立刻把大公子給我招回來。”
十天之後,大公子風塵仆仆的從梁州趕了回來,九公子得到這消息時候,高興的眼淚都流出來了,一溜煙的跑去找他,我在後邊追都追不上。兩兄弟見麵就抱在一起,互相拍著對方的背,完全是兄弟情深的樣子,簡直讓旁觀的人看得熱淚盈眶。
但是大公子看著我的眼神,仿佛是結了冰。
這天晚上大公子就宿在藏chun,九公子拉著大公子的手,嘰嘰咕咕的說了半宿的話,把他最近幾個月以來的建築心得和理論統統都跟大公子匯報過,這才心滿意足的睡去。
我守在九公子外邊的耳房內,一宿沒合眼。
楊丞相是個十分講究速度美的人,在隨後的兩個月內,他辦妥了所有的人事調動,讓人不佩服他都不行。
宇文老太爺光榮退休,並被楊丞相送到了雲州鄉下養老。
大公子做了監國侯。
神武侯竇毅、修武侯莫陳瓊、大安公閻慶先後因為一點小事給罷官,關進天牢,不久都給斬首了。
相州總管尉遲迥方麵,楊丞相借著他五十大壽的機會,送去采自南海的夜明珠一鬥,還有從西域帶回來的龍涎香,以及得自天竺國據說是專用於恢複男xingjing力的神秘藥丸,尉遲迥心花怒放,跟楊丞相稱兄道弟,好不親熱。
滎州刺史宇文胄則被人暗殺。
鄖國公韋孝寬受封上柱國,外放滎州,替代宇文胄管理滎州事務。
萬事具備,隻欠東風。
東風在十二月十四這天吹起。
這天,大公子以監國侯的名義,上了請求靜皇帝退位的陳請書,說是代表天下人,要求他將皇位禪讓給德高望重的楊丞相。
至於靜皇帝是否同意,我是不知道,隻是聽說幾天之後,中正大夫劉昉就代替靜皇帝起草了退位的詔書,楊丞相親自落的玉璽印。
十二月二十五這天,太史令上書給楊丞相,說三十ri是個好ri子,適合登基。
於是新皇登基儀式就確定是在十二月三十這天。
十二月三十,楊丞相正是登基,並改元大隋朝,啟用年號為開皇元年,楊丞相成為隋開國堅皇帝。
靜皇帝被封為恭帝,幽居在彌野宮內。
次年的二月,宇文氏的趙王招、陳王純、越王盛、代王達、滕王逌五王果然發起了勤王令,號召天下英豪進京勤王,但是勤王大軍抵達滎州時候,卻被上柱國韋孝寬擊敗,五王被擒,送到長安,刑部尚書蘇威和大理寺宗正少卿楊異聯名上書,問高祖皇帝對於五王叛案的決斷意向,高祖從牙齒縫裏邊擠出三個字:殺無赦。
我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立刻收拾了衣物和一些必備的細軟用品,帶著九公子住進了正在修建的丞相府內,並且封鎖了一切消息。
五王中的趙王是九公子的親叔父,九公子跟趙王比跟宇文老太爺還要親。
五王血濺殺場之後,我挑了個適當的時候,委婉的告訴九公子,趙王因為起兵反叛楊丞相,被楊丞相捉住後殺掉了。
九公子吃了一驚,說道:“怎麽會這樣?”
我斟酌了陣,說道:“楊丞相奪了宇文氏的天下,趙王不服,想把天下要回來,楊丞相不肯給,兩方爭鬥起來,趙王做了輸家。”
九公子默不作聲。
我有些擔心,小心問道:“九公子?”
九公子說道:“綠珠,你趕緊逃吧,趙王是我的叔父,宇文家肯定會被株連,你不是宇文家的人,你趕緊逃。”
我笑出來,淡淡說道:“我不逃,我們不會有事的。”
九公子問道:“為什麽?”
我嘻嘻的笑,說道:“反正我知道就對了。”
九公子哦了聲,沒再說話。
我等了陣,問道:“九公子,你在想什麽?”
九公子問道:“沒,隻是好像很久不見大哥了,他最近都在忙什麽呢?”
我笑著說道:“新君登基,大公子是堅皇帝的心腹股肱,不得閑也是正常的。”
九公子瞪大了眼,“你說大哥是楊丞相的心腹股肱?”
我嘻嘻的笑,說道:“對啊,大公子前幾天正式拜相,現在他是宇文大丞相了,你正在修建的那座丞相府,就是大公子以後的府邸。”
九公子說道:“怎麽這些事我都不知道?”
我說道:“我是有說給你聽的,可是你這陣子忙著改建築圖,沒留意聽我說。”
九公子傻傻說道:“是麽?”
我大力點頭,“是的。”
我可沒說謊騙九公子,我確實是跟他說過這些事的。
隻不過我也知道,他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就是了。
九公子他有個毛病,當他全神貫注畫建築圖的時候,身邊發生任何事,對他來說都沒差。
有一次他狩獵時候給響羽箭誤傷,痛得嗷嗷叫,哭哭啼啼的回來找我,我就給他鋪了張紙,讓他畫正陽宮的平麵圖,趁著他畫畫那陣,我也不上麻藥,就直接用小刀在他手臂上開了個口子,拔出長箭,用藥水仔細清理過傷口,細細包紮妥當,他全程連哼都沒哼一聲。
你可別以為九公子他是不怕痛,不的,九公子無比怕痛,而且還膽小,一切銳利的物品,比如說針尖、刀刃等,都會讓他暈過去。
等九公子畫完平麵圖,看見自己已經處理好的傷口,對著我露出崇拜眼神,說道:“綠珠,這真是太神奇了。”
笑得我打跌。
九公子悶悶說道:“以後不要在我畫圖的時候跟我說重要的事。”
我笑著說道:“好的,不過九公子你得告訴奴婢,哪些事是重要的事,哪些事是不重要的事?”
九公子呆了呆,說道:“啊?這個麽,我不知道哦。”
我無語,良久笑歎著對九公子說道:“傻子,你不用管了,你隻管去做你喜歡做的事,其他的,徐綠珠會為你全權擔待。”
九公子歪著頭,問我:“綠珠,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我笑著說道:“你自己猜去。”
九公子說道:“因為我們自小一起長大?”
我說道:“猜對了。”
嗬,當然沒有。
轉眼到了五月初七,這天是大公子的生ri。
九公子設計並親自監工的丞相府也在這一天順利完成,前楊丞相、現在的堅皇帝攜獨孤皇後親自來主持了竣工典禮,並對丞相府的布局和建築風格予以了高度的讚賞,且露出真是恨不得從正陽宮搬來丞相府居住的表情。
九公子給堅皇帝賢伉儷捧得眉開眼笑,看著堅皇帝的眼神真是如同遇到了知音,我私下裏想,如果不是因為堅皇帝那身黃袍作祟的話,九公子必定會撲過去拉著他的手,講三天三夜的建築史話和心得。
事實上九公子確實是試過去拉堅皇帝的手,隻是在千鈞一發之際,被我及時的打開了。
下午時候大公子的一應用品就搬進丞相府,晚上則在宴會廳舉行了盛大的生辰夜宴。
半年功夫,大公子改變良多,眉間開始隱約有川字皺紋,臉型也瘦削很多,真是看不出他今年才隻二十五歲。
宴會上朝臣們都忙著向大公子獻媚,另外有一部分則圍著九公子說話。
雖然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今次這王朝更替是用禪讓方式實現的,所以朝臣們變化也不大,最多不過是職務的調整,人員上倒沒有太大的增減。
到了九點鍾光景,宴會廳外邊的露天歌台燈火亮起來,有美豔的歌姬,穿著明麗的衣服登台獻舞,吃飽了的客人於是移步到外間觀賞歌舞,夜風習習,真是說不出的愜意。
頗有些歌舞升平的味道。
九公子此時正和太子內直監、太子洗馬陸爽講如何修建東宮,講得真是如醉如癡、yu罷不能。
我默不做聲。
在我印象中,陸爽確實是個博學多才的人,但他隻對仕途有興趣,對建築從來是不屑一顧的。
我得抽空查查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