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太子楊勇
我在外間等了片刻,家奴即出來,說道:“你隨我來。”
他將我帶至東宮殿的方澤庭,替我奉了一杯茶水,然後退出去。
我想起僧祗樓的遭遇,沒敢去碰那茶水。
過了有一刻鍾功夫,有人推門進來,和我打了個照麵,笑嘻嘻的說道,“聽說你找我?”
來的這個人就是當朝的太子楊勇,晉王的長兄。
他的樣子稱得上是俊秀,但是麵容憔悴,醉眼惺忪,下頜上滿是隔夜生起的胡須,渾身散發濃烈的酒臭味道,看來不像太子,倒像是窮途末路的江湖客。
我說道:“是,太子殿下,在下有禮了。”
楊勇笑嘻嘻說道:“用不著羅嗦,你有什麽事就直說吧。”他微微眯著眼,仿佛是快要睡著的樣子。
我沉吟了陣,走到他跟前,抽出腰間的匕首,在他手臂上輕輕一劃,那匕首削鐵如泥,我隻用了一點點的力氣,已經將他臂上的皮膚劃破,血珠即刻順著傷口冒出來。
楊勇啊的叫了聲,吃驚又訝然的看著我,眼神漸漸清明起來。
我收起匕首,冷淡說道:“強敵當前,束手待斃、醉生夢死,是懦夫行徑。”
楊勇笑出來,看著我的樣子頗是玩味。
我平靜的回視他。
這是一個身材稱得上是魁偉的男子,他的膚sè是古銅sè的,胸膛十分寬闊,肩膀也很厚實,錦衣包裹著的身體結實有力,但肌肉並沒有虯結成團,所以我大約可以用姿貌瑰偉四字來形容他。
楊勇看了我陣,站起身來,走到角落的銅盆旁邊,將手臂上的血珠洗幹淨,又撕下身上的一片衣角,胡亂裹住傷口,這才笑著說道:“你今次來找我,就是為了羞辱我的?”
我慢慢說道:“不是,我今次來,是想要和你談一宗合作案。”
楊勇伸了個懶腰,懶洋洋說道:“我為什麽要跟你合作?”
我笑著說道:“如果你跟我合作,這太子位也許能坐的久一些,如果你不跟我合作,不要說太子位,你可能連活命的機會都不會有。”
楊勇瞳孔微微收縮,“你這是在恐嚇我?”
我笑出來,淡淡說道:“殿下,我不需要恐嚇你,當前的情勢你比誰都清楚,你根本已經是山窮水盡,隻要晉王再行進一步,你必定逃不了一個死字。”
楊勇默不作聲,沉吟了陣,說道:“你想跟我合作什麽?”
我一字字說道:“狙擊晉王。”
楊勇說道:“你跟晉王有仇?”
我笑出來,說道:“沒有。”
楊勇問道:“那你狙擊他做什麽?”
我笑著說道:“很簡單,我想立身揚名,晉王是目前朝中最炙手可熱的人物,狙擊他是最快捷的途徑。”
嗬,這當然不是實話,我不想揚名,我隻是想要證明我自己給長孫晟看,如此而已。
楊勇老實說道:“你想狙擊晉王,找我合作是錯誤的,我門下現在已經沒什麽人了,沒有狙擊手可以借給你,我也沒有辦法再調集兵馬,因為早在去年父皇就已經收回了我手中的兵權。”
我笑著說道:“你錯了,我所說的狙擊不是要攻擊他,而是要阻撓他向太子位挺進,確切的說,我想要做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他逐出長安,做這件事不需要狙擊手,隻需要一個女人就夠了。”
楊勇笑出來,饒有興趣的問道:“有這麽容易?”
我意味深長的笑,說道:“你要知道,這天底下沒有難辦的事,關鍵在於你是否知道辦事的訣竅。”
楊勇笑道:“這麽說這件事的訣竅就在那個女人身上?”
我笑道:“對。”
楊勇問道:“那個女人是誰?”
我慢慢說道:“弘華宮的宣華夫人。”
楊勇苦笑,“還是算了吧,那女人我請不動的。”
我笑著說道:“我知道你請不動她,但是東宮殿裏有人請的動她。”
楊勇笑道:“是誰?”
我說道:“就是打掃東宮殿馬廄的那個叫做鈕洽的雜役。”
楊勇愣了愣,說道:“鈕洽?”
我說道:“對,如果我記得不錯,開皇元年太子殿下伐陳,攻破陳國的都城,洗劫陳國的國庫,當時看守國庫的就是時任陳國中散大夫的鈕洽,其人當麵指責殿下行徑猶如盜匪,殿下遂與他交手,將他擊敗,帶回長安,留在東宮殿馬房做雜役,一直到現在。”
楊勇很是訝然,說道:“這件事我沒有上奏過朝廷,是怎麽傳出去的?我以為應該不會有人知道才對的。”
我笑著說道:“這個你不用管,你把這個人找出來就是了。”
楊勇說道:“你找他做什麽?”
我沉吟了陣,說道:“這個人的背景,你是否清楚?”
楊勇灑脫的笑出來,說道:“這個我不知道,我彼時帶他回長安,原本是想要慢慢的摧折他,其人骨頭十分硬氣,摧折這樣的人最有成就感,但是平陳回來之後,我忙於應付朝中波瀾詭譎的時局,就把他這茬事給忘記了,至於他的背景,更加沒空去打聽。”
我笑出來,說道:“鈕洽其人出生在前陳國吳州的烏程縣,在烏程縣,姓鈕的人家隻有一戶。
而前陳宣皇帝頊的正宮皇後章氏要兒,也是吳州烏程縣人,不僅如此,章皇後的父親前陳國金紫光祿大夫章景明原本也不姓章,而是姓鈕,其人自幼父母雙亡,七歲的時候給一戶章姓人家收養,這才改姓的章,這意思就是說,章皇後本姓應當是鈕,她和鈕洽是同一族人。”
楊勇笑出來,頗是得意的說道:“這麽說起來,我豈非是用前陳國的皇親在做雜役?”他頓了頓,又笑著說道,“不過我還是不明白,你憑什麽認為一個東宮殿的雜役能夠請得動當今聖上最為寵幸的宣華夫人?”
我說道:“宣華夫人陳氏是前陳宣皇帝的長女,她的母親就是章皇後,她和鈕洽是同族人,鈕氏一族最重親緣關係,鈕洽出麵去邀請她,她不會不來的。”
楊勇哦了聲,沉吟片刻,又說道:“話是不錯,但你也要知道,宣華夫人這小娘雖然是我送進宮的,但其人從入宮的那天開始,就同我劃清了界限,所以就算是鈕洽出麵邀請她,她不來的可能xing也居多。”
我彎唇笑道:“我知道,所以我已經做好了備份的準備,我會讓鈕洽傳話給她,如果她不來東宮殿,十五ri之後,鈕氏一族四百二十七口人命就會被我悉數活埋。”
楊勇打了個寒戰,“鈕氏全族人的xing命已經在你的手上?”
我彎唇笑出來,說道:“不,在你的手上,現在的吳州刺史、左衛大將軍元旻,是你多年的好友,你即刻修書給他,讓他將鈕氏一族人全部綁縛,星夜兼程,秘密的送來長安,以備不時之需。”
楊勇皺眉,說道:“這樣做妥當麽?”
我森然冷笑,說道:“當然不妥當,堅皇帝一早已經出過聖旨,貴族和官吏如果沒有正當理由擅自綁縛、sāo擾、屠戮良民,那是有罪的,按照本朝的律法,應當處以髡首七年,刑笞二百下,還要罰白銀一萬兩。”
楊勇瞪了我一眼,說道:“你既然明知不妥當,怎麽還建議我這樣做?”
我森然說道:“你覺著被髡首七年,刑笞二百下,罰白銀一萬兩,和痛失太子位,被晉王像野狗一樣屠宰,哪一樣更難以接受?”
楊勇打了個寒戰,說道:“當然是後者。”
我笑著說道:“那麽這書信你寫不寫?”
楊勇躊躇了陣,不甘不願的說道:“我寫。”
我笑著說道:“從吳州到長安,如果是行陸路,要經過越州、稷山、揚州、常州、徐州等地,最快也要二十天,但如果到揚州之後改走水路,最多十天就能到達長安,你要記得在信件中提醒元旻這一點。”
楊勇訝然,說道:“你好似對江南的地形十分熟悉,你去過南方?”
我沉吟了陣,說道:“沒有,我是從書上看來的。”
楊勇露出悠然笑容,說道:“你有生之年,一定記得去江南一次,江南女子不僅肌膚雪白,吹彈可破,聲音更是柔媚之極,再平凡普通的名字從她們的錦心繡口裏邊吐出來,都宛如是天籟一樣。”
我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我一早已經聽說,太子殿下是出名的惜花聖手,最懂得欣賞女子的美態,更喜歡收集美人,所以東宮殿裏邊美人成群,環肥燕瘦,應有盡有,不過請容在下提醒殿下一句,美人大多不可靠,這世間最善於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往往不是男子,而是包藏禍心的美人。”
楊勇尷尬的笑,沒敢再同我議論美人,老老實實的抽出筆架上的羊毫毛筆,寫了封短信,用火漆封好,差信使用八百裏流星快遞送去吳州給元旻。
他寫信這功夫,我一直安然做在旁邊看他收集的詩集,心裏卻想著其他的事。
楊勇打發了信使,湊到我跟前,笑著說道:“徐先生,我十分想知道,把宣華夫人請來東宮殿,接著要怎麽做?”
我笑出來,合上手裏的詩集,說道:“你很快就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