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婚禮前夕(2)
這聲音好生熟悉!
姑射仙子心中大凜,還不等細辨,又聽一個嬌脆的聲音吃吃輕笑道:“走了便走了,反正我們也知道它要開往哪裏。東海是本仙子的地盤,混不上船,難道還混不進島麽?隻要咱們的聖女仙子已經將消息傳給那些蝦兵蟹將,就不怕他們不上當。”
姑射仙子心中又是一沉,這聲音赫然正是本族七彩島主虹虹仙子!
那夜她初回木華城,無意中便是聽見虹虹仙子與幾位長老密議,說是探聽到龍神太子將在東海合虛山舉行婚典,水木聯軍業已聯合出征雲雲。
此刻聽她言中之意,似乎早已知道自己此行目的,別有算計,隱隱大覺不妙。
當下睜開妙目,凝神聚氣,使出“一葉蔽目訣”,隱匿身形,飄然衝上崖頂。
山崖上大風呼嘯,灌木起伏,她循聲俯瞰,隻見北麵山穀內,一男一女並肩飛掠,來勢極快,雙雙在左側龍湫峰頂站定。
那女子綠眸雪膚,顧盼神飛,頗為明豔妖冶,果然是“大荒十大妖女”之一的虹虹仙子。
她身邊男子青衣玉帶,長髯飄飄,竟然是族中的盧羽平長老。
盧羽平眯著眼,朝東遠眺,嘿嘿一笑,壓低聲音道:“那拓拔小子倒也刁滑,明明在湯穀完婚,卻假意走漏消息,聲東擊西,說是在合虛山舉辦婚典,還故布疑雲,派了龍使舟掩人耳目。幸虧木神英明,將計就計,讓聖女作個順水人情……”
虹虹仙子格格笑道:“拓拔小子得到聖女的消息,以為我們中了他的詭計,將大軍全都調往合虛山,必定自鳴得意,安心地洞房花燭去啦。等我們天降神兵,擒住新郎倌,再以通敵叛族之罪,拿下聖女,成全這對苦命鴛鴦!”
兩人頗為謹慎,交談聲音極低,說到最後一句,大為得意,忍不住相顧大笑起來。
姑射仙子越聽全身越是冰涼,仿佛陡然墜入無底深淵,背上涼浸浸的全是冷汗。此時回想起來,那夜能聽見長老密議,太過巧合,疑點頗多,隻怪自己過於單純天真,情急無措,連夜趕來報信,不想卻正中了句芒一箭雙雕的毒計!
她雙頰暈紅,咬著唇,又是駭怒又是懊悔,心想:“蒼天有眼,倘若適才早走一步,便撞不破他們的陰謀了。亡羊補牢,趁著龍使舟還未去遠,需得速速追上,將這些話轉告給姑姑才是。”
正想轉身下掠,又聽盧羽平縱聲怪嘯,滿山回蕩。
過不片刻,兩隻碧羽赤目的長頸怪鳥“呀伊——呀伊——”怪叫著,從南麵山崖間比翼飛來,撲振著翅膀,穩穩地落在他的肩膀上,昂首睥睨,赤眼紅光閃耀。
盧羽平抓住那對怪鳥的翅膀,將它們雙雙湊到眼前,仔細凝視了一會兒,哈哈笑道:“妙極妙極!風影鳥已經將聖女與空桑老虔婆說話的場景,全都映照下來了。這下鐵證如山,她想賴也賴不掉啦!”
姑射仙子芳心一顫,驚怒更甚。
這對風影鳥一雄一雌,分別叫做捕風、捉影,雙眼、雙耳構造極為奇特,可將所有看到的景象、聽到的聲音,映錄在其眼球晶體與耳膜之中。若是讓他們將這二鳥帶回長老會,自己便真真大禍臨頭了。
虹虹仙子笑道:“快收起你的寶貝鳥兒吧。再不走,日落之前就趕不到湯穀,參加不了拓拔小子和龍女的婚典啦。”拉著他飛身衝起,朝東北海麵掠去。
霎時間,姑射仙子心中轉過萬千念頭,終於決定尾隨其後,趁他們不備,隱身奪走風影鳥,而後再趕到湯穀,將消息傳達給拓拔野等人。
方欲動身,忽然聽見一個男子哈哈大笑道:“正愁無人帶路,你們卻送上門來,很好,很好!”
聲音沙磁雄厚,原本極是好聽,但驟然響起,倒象是平空一記驚雷,震得群鳥驚飛,衝天炸散。
盧羽平二人猝不及防,如被重錘當頭擊中,悶哼一聲,身子劇晃,險些從半空摔落,若非及時翻身衝起,便要一頭跌撞在峭壁尖石上了。
回音滾滾,轟隆不絕。以姑射仙子的修為,竟也如被巨浪迎頭排擊,眼前昏花,氣血翻湧,難受已極,心下大凜:此人是誰?真氣竟如此強猛!
凝神望去,隻見一個黑袍高冠的年輕男子施施然地從對麵山崖飄然而來,臉容蒼白如雪,俊美絕俗,神情倨傲,笑容中又帶了風流自賞的輕薄味道,瞧那身衣著打扮,頗有華貴之氣,卻不知究竟是哪一族的貴侯。
見他踏空緩行,姿態優雅從容,勝似閑庭信步,姑射仙子心下更奇,禦風之術倘若要極速如電,固然很難,但要在空中走得如此之慢,卻更是難上加難。若非他真氣驚世駭俗,這般慢騰騰地走不了十步,便要從半空摔落了。
盧羽平又是驚駭又是羞怒,喝道:“何方狂徒,吃了龍心猛獁膽了麽?竟敢在我木族地界如此撒野!你可知我是誰麽?”
黑袍男子嘿然道:“小小一個木族長老,竟敢在本族聖女的眼皮底下謀劃著如何犯上作亂,吃了龍心猛獁膽了麽?聖女仙子,你說是也不是?”說到後一句,目光炯炯,似笑非笑,朝姑射仙子隱身的方向瞥來。
姑射仙子一凜,知道行跡已露,當下索性不再躲藏,默念法訣,碧光波動閃耀,現出身形。
“仙子!”盧羽平臉色大變,與虹虹仙子對望一眼,哈哈一笑,森然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仙子你請來的外敵幫手!怎麽,想要勾結敵邦,殺人滅口麽?”
姑射仙子一愣,還未說話,那黑袍男子眉毛一揚,縱聲大笑道:“我與貴族聖女素昧平生,若有幸能與她勾結,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可惜木族之內,除了姑射仙子光風霽月,冰清玉潔,就全是象你這樣奸險齷鹺、鼠目寸光的小人了,也難怪木族內訌頻仍,國敗家亡!”
姑射仙子呼吸一窒,心中竟莫名地嘭嘭亂跳起來,不知何以,突然覺得他此刻的神情、語氣似曾相識,好象在哪裏見過一般,但細細追想,卻又毫無頭緒。
聽此人語氣囂狂,頗為幸災樂禍之意,虹虹仙子懸吊著的心反而平定下來,碧波流轉,嫣然笑道:“本族聖女通敵叛族,罪不容赦,既然她與閣下沒有幹係,那就好辦得很啦……”
“誰說她與我沒有幹係了?”黑袍男子笑聲忽止,臉色一沉,冷冷截口道,“我對木族聖女素來仰慕,在這南際山頂守侯了一天一夜,等的便是仙子芳駕。你們想要用奸計陷害她,我又怎能輕饒?”
被他眼中寒光一掃,虹虹仙子花容微變,渾身冷汗盡出,右手緊緊握住腰間的虹蛇劍,不自覺地朝後退去。
就連那兩隻風影鳥也“呀伊”怪叫,振翅盤旋,似是對他極為畏懼。
盧羽平生性桀驁自負,雖知此人真氣遠勝於己,但見他如此跋扈,不由怒從心起,喝道:“大膽狂徒,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當盧某當真怕了你麽!”
話音未落,大袖鼓舞,一杆青銅長矛破空疾刺,“轟”地一聲,碧光怒爆,忽地幻化為一條青鱗巨蟒,猙獰飛舞,朝著黑袍男子當頭咬下!
黑袍男子嘴角勾起一絲譏嘲而又鄙夷的冷笑,虛空踏步,瞧也不瞧他一眼,右掌輕輕一拍。
“嘭!”光焰噴吐,熱浪狂卷,那青鱗巨蟒轟然炸裂,衝天飛起。
盧羽平“哇”地一聲,鮮血狂噴,重重地飛撞在身後石壁上,“咯啦啦”一陣裂響,偌大的山壁竟迸開了數十道裂縫。
他簌簌抽搐了片刻,朝下滑落,委頓在地。臉如金紙,雙眼圓睜,又是驚怖又是恐懼,喉中赫赫作響,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
姑射仙子、虹虹仙子心下大駭,盧羽平雖非族內頂兒尖兒的人物,但好歹也是仙級高手,祖傳的“碧蛇矛”更封印了上古凶獸“青電蟒”的元神,被列為“大荒七大名槍”之一。想不到不過區區一合,便被這神秘男子打得槍斷人傷,奄奄一息!
單以這一掌而論,此人的氣刀威力絲毫不下於“紫火神兵”,當已臻神級之境!此人到底是誰?當今之世,又何來如此年輕神秘的神級高手?
姑射仙子心中一動,突然想到一個傳說中的人物,但又覺得忒也不可思議,斷無可能如此年輕。
虹虹仙子驚疑不定,顫聲道:“盧長老?盧長老?”
正想上前將他扶起,盧羽平突然瞪大雙眼,發出一聲淒厲可怖的長嚎,挺直身子, “仆仆”連聲,周身皮膚驀然炸裂開來,血肉橫飛,紅光鼓舞,竄起萬千火苗,刹那之間便被燒成了一具焦骨,惡臭撲鼻。
虹虹仙子駭得魂飛魄散,向後跌退幾步,指尖不住地顫抖起來,幾乎連拔劍的氣力也沒有了。
她雖身為大荒十大妖女,見慣了各種場麵,卻從未見過這等輕描淡寫、而又霸道凶殘的殺人招式。
風影鳥悲鳴盤旋,俯衝而下,在盧羽平骸骨旁跳來跳去,似是頗為不舍。
黑袍男子揚眉笑道:“主人既去,你們又安能苟活於世?”隔空隻一探手,倏然將二鳥抓到掌中,“咯嚓”一聲,擰斷了脖子,隨手將鳥屍拋落。
見他下手如此狠辣,姑射仙子胸中一陣煩悶,大起厭憎之心,蹙眉道:“盧長老與你無怨無仇,這兩隻鳥兒更不過是禽類,閣下何必下此毒手?”
那黑袍男子慢悠悠地踏空而來,在山崖上站定,似笑非笑地盯著姑射仙子,悠然道:“此人心計險惡,對仙子意圖不軌,死有餘辜。兩隻鳥兒既是所謂的證據,也自當銷毀。我知道仙子必不忍心,所以隻好代勞了。”
被他那咄咄逼人的眼神放肆地盯掃著,姑射仙子如芒刺在背,無所遁形,心下大不舒服,淡淡道:“請問閣下是誰?你我既然素未謀麵,非親非故,又何必越俎代庖,自行其事?”
黑袍男子哈哈大笑道:“仙子此言差矣!你我雖然素不相識,卻是同仇敵愾;不但同仇敵愾,還是同病相憐。既有如此緣分,我又怎能不幫你呢?”說到最後一句時,目光一轉,朝虹虹仙子瞟去。
虹虹仙子肝膽俱寒,已如驚弓之鳥,閃電似的翻身衝起,朝北飛逃。但見黑光一閃,氣浪卷舞,她“啊”地一聲尖叫,周身已被一條烏金絲帶緊緊纏住,倏然回彈,重重摔落在黑袍男子跟前。
虹虹仙子淚水涔涔,不敢看他,極盡哀憐地望著姑射仙子,顫聲道:“姑射姐姐,我……我錯啦,我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計你,你……你大人有大量,饒了我罷!”
姑射仙子生性單純淡泊,雖知她數次害己,卻始終無法對她產生多大惡感,此刻聽她這般求饒,更是心下大軟,低聲叱道:“放了她!”長袖飛卷,碧光氣帶蓬然鼓舞,纏住她,朝後奪去。
黑袍男子右手虛空一抓,那烏金絲帶登時繃緊,巍然不動,任由姑射仙子如何奮力拉奪,也不能扯動分毫,嘿然道:“東海茫茫,人地生疏,放了她,誰帶你我去參加龍神太子的婚典呢?小妖女,你若老老實實帶路,我就留你一條性命。”
那烏金絲帶越勒越緊,虹虹仙子俏臉漲紅,張大了口,舌頭漸漸伸了出來,說不出話,隻是拚命地點頭。
姑射仙子心中疑竇更甚,此人自稱在此等了自己一日一夜,又大費周折,擒住虹虹仙子,難道隻是為了參加拓拔野等人的婚禮麽?聽他言下之意,竟是妄圖要挾自己一同前往,臉上暈紅泛起,又是羞惱又是恚怒,淡淡道:“誰說我要去參加婚典了?”
黑袍男子眯起眼,精光閃耀,微笑著一字字道:“仙子若不去,我又拿什麽作為賀禮?”話音未落,黑帶飛舞,氣浪洶湧,朝著她當頭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