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皮母地丘(2)
大風鼓舞,千山倒退,夜色蒼茫無邊。眾人騎乘飛獸,朝著真陵山方向飛去。巴烏聲悠揚響徹,轉頭俯瞰,遠遠地還能瞧見那狂奔如潮的獸群。
拓拔野瞟了一眼騎坐在敞鳧神鳥上吹奏蠻笛的淳於昱,心下好奇,低聲道:“好姐姐,你對她說的究竟是什麽條件?怎麽她聽了臉色那麽難看,象是要吃了你一般?”
流沙仙子抿嘴微笑,嫣然道:“到時你自然就知道啦。”
此時祝融的傷口已無大礙,隻是失血太多,臉色蒼白,騎在雙龍之上搖擺不定,直如紙鳶飄飄欲飛,幾次想要與淳於昱說話,她卻立即冷冷地轉過頭去,吹奏巴烏笛,禦使眾獸集結遠隨。
他心下黯然,知道女兒雖然已同意與拓拔野、烈炎結盟,隻是為了複國報仇,並不意味著已經原諒自己這個父親。三十餘年所累積形成的看法,絕非一朝一夕所能完全扭轉,隻有循序漸進,日後慢慢再說了。
飛獸軍速度極快,清晨時分,已到了真陵山一帶。
東方朝陽初升,霞光萬道,照耀得萬裏山野金燦燦一片。遠遠得便瞧見雄偉的真陵斷山迤儷如城郭,崩岩碎石遍野都是,草原上布滿了巨大的裂縫,如蜘蛛網般縱橫交錯。
北側更遠處,霓光萬丈,霞雲滾滾翻騰,一個巨大的地壑綿延二十餘裏,橫跨千餘丈,峭壁環立,雄偉險峻,隱隱可以瞧見壑中霞霧之中,一座山峰若隱若現,飛鳥盤旋。想必就是傳說中的皮母地丘了。
流沙仙子清澈的大眼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在朝陽的照耀下,雙眸映照著遠處的霓霞虹彩,仿佛兩團火焰,跳躍燃燒。
忽聽下方傳來陣陣歡呼,拓拔野低頭望去,又驚又喜,越過山崖,隻見真陵河遄急奔流,兩岸的樹林、草野上星羅棋布著數千個帳篷,無數人密密麻麻地站立在朝暉裏,仰頭揮手歡呼,服裝各異,有五族遊俠,也有金、土、火三族趕來助戰的騎兵。
飛獸軍急速俯衝而下,在平原上大步奔突,前方樹枝撲麵,裂縫橫亙,直衝出數百丈,才漸漸放慢速度。四周人潮圍湧而來,歡呼不已。
拓拔野從太陽烏上翻身躍下,眼光掃處,瞧見一個身著虎皮大衣、氣宇軒昂的男子,正朝自己飛奔而來,大喜笑道:“拔將軍!”正是新近升為寒荒國大將軍的拔祀漢。
跟隨拔祀漢身旁奔來的,左邊是一個身著豹皮斜襟長衣的瘦削少年,斜挎一弓一弩,腰間搖搖晃晃地懸擺著琥珀色野牛角,正是箭術寒荒第一的天箭。
右邊是一個毛裘長衣的少年,臉容俊俏,渾身雖無華服玉飾,卻掩抑不住高貴之氣,淡藍色的雙眼凝視著拓拔野,紅暈遍頰,笑容明豔動人。
拓拔野一怔,驀地認將出來,也不知是驚是喜:“楚國主?你怎麽也來了!”身旁流沙仙子格格一笑,揶揄道:“傻小子,這還用問麽?”
拔祀漢奔到身前,和拓拔野互相擁抱致意,道:“楚國主聽說龍妃被奸賊所擄,寢食難安,特讓末將率領八百寒荒騎兵,到這裏聽候太子差遣!”
拓拔野心中激蕩,拍了拍他的後背,轉頭望去,楚芙麗葉在十餘步外站定,嫣然微笑地望著自己,喜悅羞怯,而又矜持。一路奔得甚急,胸脯起伏,俏臉如霞,更添麗色。
對於這寒荒公主的曖昧情意,拓拔野早已知悉,但聽從龍神之勸,此心既已有所係,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因此始終保持距離。此刻見她千裏迢迢趕到這裏,心中感激、感動,又夾湧起陣陣溫柔之意,當下斂神微笑道:“多謝楚國主。”
楚芙麗葉臉上更紅,搖了搖頭,柔聲道:“拓拔太子於我寒荒八族恩德深厚,孤家縱是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隻要能對太子有所助益,救出龍妃,孤家就歡喜不盡啦。”
此時其他各族的豪雄、遊俠也紛紛奔了過來,七嘴八舌地附和道:“不錯!隻要能救出龍妃,拓拔太子有何吩咐盡管說!辣他***,大不了上趟刀山,下回火海!”怒吼、歡呼聲交雜翻湧,震耳如雷。
拓拔野心中感激無已,正想說話,卻聽“轟”地一聲巨響,一道霞光從遠處皮母地丘中衝天飛起,霓光四射,天地盡染,又聽一個沙磁雄厚的聲音哈哈笑道:“想不到我公孫嬰侯大婚,竟有這麽多貴賓高朋不請自來,情意深重,可真叫人授受不起呀。”
眾人嘩然,轉頭望去,隻見空中彩雲滾滾奔騰,霓光搖舞,如水光晃蕩,漸漸形成一個巨大的海市蜃樓似的圖象。
但見那空中圖景中,一個黑袍高冠的年輕男子傲然而立,臉容蒼白如雪,俊美絕俗,目光灼灼地俯瞰著眾人,笑容倨傲,又帶了幾分風流自賞的輕薄味道,赫然正是陽極真神公孫嬰侯。
在他身邊的床椅上,端然坐著一個霞帔鳳冠的新娘,紅發如火,肌膚勝雪,秋水明眸中淚光瀅瀅,嘴角卻掛著從容淡定的微笑,顯得如此嬌媚動人,風華絕世。
拓拔野心中劇震,呼吸幾已停窒。短短三日未見,竟象是已經隔了十年。
群雄驚呼大罵,不絕於耳,紛紛彎弓怒射,箭矢如雨,朝那空中幻象中的公孫嬰侯射去。但相隔太遠,衝不到一半便已力竭拋落,惟有天箭的電弩箭、白六兒的銀光矢破空激舞,堪堪從“公孫嬰侯”的口中穿射而過。
光波晃蕩,“公孫嬰侯”扭曲著仰頭大笑道:“如此賀禮,倒也別開生麵!隻是有來無往,我這主人豈不失禮?各位佳賓,多謝了!”
話音未落,轟隆連聲,天搖地動,整個大地陡然向下塌落!
眾人腳下一空,失聲驚呼,踉蹌奔跌,又聽一陣如雷震響,土石迸爆,紅光衝舞,四周的縱橫交錯的地縫中竟噴出數十丈高的衝天火焰!
眾獸驚嘶,十幾個遊俠促不及防,登時被火焰燒著,慘叫著胡亂拍打全身,滿地打滾,很快便再不動彈了。周圍眾人惶亂駭異,急忙圍衝上前將火勢撲滅,但為時晚矣,僅有兩人氣若遊絲,一息尚存。
拓拔野驚怒欲爆,縱聲喝道:“公孫嬰侯,這是你我之間的事,要想報仇雪恨,盡管衝著我來,又何必傷及無辜!”聲浪滾滾,壓過四周轟隆之聲,遍野回蕩。
聽見他的聲音,海市蜃樓中的雨師妾登時眼圈一紅,珠淚滾滾而落,但笑靨卻如鮮花怒放,美得讓人難以逼視。櫻唇翕張,仿佛在說些什麽,卻沒人能夠聽見。
“公孫嬰侯”哈哈大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日是我大喜之日,自然不願傷人性命,但你這些朋友放著甜蜜蜜的喜酒不喝,非要喝穿腸毒藥,我又有什麽法子?”
頓了頓,目中精光閃耀,昂頭嘿然笑道:“黃帝陛下,炎帝陛下,怎麽兩位也在這裏呢?莫非昨夜魅魂將軍還沒將我的話帶到麽?今日為止,我的敵人仍隻是燭老賊,兩位若不想讓族人百姓備受地火煎熬、瘟疫肆虐之苦,還是安安靜靜地坐下來,喝上一杯喜酒吧……”
烈炎怒極,截口喝道:“枉你還是大荒十神,兩族貴胄,竟然作出這等小人行徑,也不怕給現人蒙羞麽……”被姬遠玄輕輕地拉了幾回衣袖,這才強忍怒火,哼了一聲,朗聲道:“火族百姓都是磊落坦蕩、視死如歸的好兒郎,閣下想作什麽,盡管來罷!”
火族群雄轟然怒吼,紛紛拔刀呼應。
“公孫嬰侯”哈哈長笑道:“烈家男兒,果然有種!”話音方落,四周轟隆巨震,地火噴湧,整個大地仿佛全都燃燒起來了,不遠處的半截真陵山劇烈震蕩,山壁陡然崩炸,萬千巨石滾滾衝落,朝著人群飛竄砸來。
“住手!”拓拔野縱聲大喝,騎著太陽烏衝天飛起,高聲道,“公孫嬰侯,倘若你還算是一條漢子,立刻放了雨師龍妃,出來和我光明正大決一生死!”
地火頓斂,震動少止。
“公孫嬰侯”哈哈笑道:“拓拔小子,那夜扶桑樹頂,是你自己選擇了姑射仙子,雨師妹子傷心之下,看穿了你的麵目,這才心甘情願地嫁我為妻。你又怪得誰來?”
說著故意伸出手,托起雨師妾的香腮,低頭吻去。雨師妾似是被封住了經脈,綿軟無力,奮力掙紮不得脫,被他親在耳根,滿臉嬌嗔羞怒,淚水縱橫。
群雄大罵不絕。
拓拔野怒火填膺,幾欲爆裂,狂風吹來,霓光搖蕩,海市蜃樓漸漸變得迷蒙起來,兩人的身影都瞧不清楚了,隻聽公孫嬰侯的縱聲狂笑:“拓拔小子,你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作什麽龍神?還平什麽天下?若有膽子,就到這地壑之中,搶回你的新娘子,否則趁早滾回東海,作你的縮頭烏龜去吧!”
一字字如根根尖針,紮入他的心底,疼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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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個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日子,大家假期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