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地火凶獸(2)
地火噴薄之後,雲霞盡散,藍天如洗,壑內視野登時變得曆曆分明,全貌盡收眼底。
但見地丘山脈險峻巍峨,南北綿延十餘裏,奇峰兀立,怪石嶙峋,有的山壁赤紅如火,有的山壁烏黑如炭,有的山壁銀白如雪,大荒九州各種奇山怪石,此處竟一應俱全。
遍山長滿了萬千見所未見的奇花異草,以拓拔野三人之眼力見識,能認出的也不過百之一二。
放眼望去,綠得鬱鬱蔥蔥,仿佛碧濤翠雲;紅得彤彤豔豔,猶如織錦煙霞。此外,橙、黃、藍、紫、青……絢麗紛雜,七彩繽紛,就象是空中突然打翻了一個大染缸,潑滿了這地丘奇山。
最為出奇的是,那些被熾烈地火燒灼過的黑漆漆的山壁,片刻之間便泛起一層淡淡的新綠,猶如苔鮮一般急速生長蔓延,越來越多,越來越長,很快便生長為叢叢灌木、密密綠草,在狂風中搖曳起伏。
速度之快,竟更甚於靈山上所見的“刹那芳華”。
拓拔野此時一心降伏禍鬥,凝神默念法訣,戚戚感應,無暇細看這番奇景。倒是流沙仙子二女乘機騎獸盤旋,仔細探掃,象在尋找著什麽標識物。
地壑群山之間,怪獸怒吼,凶禽尖啼,嘈雜的聲浪震得三人耳中嗡嗡作響,說不出的煩悶。
離得最近的半山險峰上,數十隻人頭虎尾的巨鳥正密密麻麻地懸尾倒掛在斷崖橫鬆上,聽見淳於昱的巴烏之聲,紛紛振翅尖叫,朝她掃來,碧眼凶光大作,蛇信跳躍,形貌猙獰無比。
流沙仙子拍手笑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老妖精,你的巴烏聲忒也動聽,看來這些‘虎尾人雕’十八年來竟念念不忘呢。”
火仇仙子柳眉一挑,冷笑一聲,繼續橫吹蠻笛,聲音突變急促獰厲。
那些人頭巨鳥殊不畏懼,反倒發出淒厲怒號,雙翼橫張,虎尾拋揚,猛地朝她轟然電衝而下,口中噴出道道毒火。
衝到十丈開外時,光波蕩漾,當先的兩隻怪鳥突然“嘭”地炸裂開來,象被什麽無形火彈擊中了一般,周身猛地竄起熊熊火焰。
緊接著,其後的眾怪鳥一一爆裂著火,慘叫撲翅亂舞,縱橫亂撞在崖壁、山岩上,朝下摔去。
山壑中忽然響起公孫嬰侯的大笑聲:“好一個‘無形三昧火’!淳於公主一別十八載,還是這麽熱情似火,幸何如哉!”頓了頓,笑道:“貴客臨門,我這作主人的又怎能不吹上一首迎賓曲,聊以助興?”
話音剛落,一陣簫聲,清曠舒雅,如鬆林清風,明月山泉。
地丘群峰之間轟然衝起萬千凶禽,隨著那蕭聲節奏,漫天盤旋,尖啼呼應,頃刻之間,宛如烏雲奔瀉,朝著三人洶洶圍衝而來。
拓拔野心中大凜,他精擅音律,又了悟馭獸心法,單聽這簫聲氣韻,這廝竟似不在祝融、百裏春秋諸人之下!
流沙仙子妙目中殺機大作,揚眉格格笑道:“既知貴客臨門,還不倒履相迎,躲躲藏藏的算是什麽主人?”大敵當前,再無心取笑淳於昱,仰頭高吹玉兕角。
火仇仙子俏臉暈紅,冷笑不語,“巴烏”笛聲越來越急,和玉兕角交相並奏,淒寒詭厲。
那俯衝而下的凶鳥或是被“無形三昧火”擊中,火焰熊熊,慘叫拋飛;或是被蠻笛、號角聲直接震得發狂,橫衝亂舞,和後方衝來的鳥禽撞作一團。
骨簫聲卻始終不急不緩,悠揚自如,在高厲急促的蠻笛與兕角聲中聽來,疏淡錯落,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韻律與魔魅之力,便是拓拔野聽了,心中也不由得怦怦一陣大跳,念力渙亂。
稍一分心,禍鬥嗷嗷怒吼,瘋狂地跳躍衝撞,險些將他從背上掀落,當下急忙凝神聚念,將那蕭聲從腦中屏除而出。
公孫嬰侯潛居地丘數十年,終日與大荒中至為凶毒的蟲豸鳥獸為伍,對彼等心性了如指掌,若論資輩,雨師妾、流沙仙子、淳於昱這些禦獸高手都隻算得上他的弟子。
這枝骨簫更是以太古凶獸“地火麒麟”的脊骨所製,此刻吹將起來,真可謂萬禽喪膽,諸獸歸心。
數不盡的凶禽尖嘯圍衝,前赴後繼,震耳欲聾,四麵八方黑壓壓地什麽也瞧不見了。
蠻笛、兕角之聲漸漸地都被那蕭聲壓了下去,流沙仙子、火仇仙子的臉色越來越白,香汗淋漓,就連緊握樂器的手,都開始微微發抖起來,心中驚怒已極。
這些年來,二女苦練禦獸蠱毒之法,為的便是今日。雖已料到單打獨鬥,決計不是此獠的對手,所以彼此才甘願拋棄前嫌,聯袂並鬥;但想不到公孫嬰侯修為激增,遠在想象之上,片刻之間勝負已分!
四周羽翼紛疊,腥風狂舞,鳥屍、汙血縱橫亂飛,激撞在三人的護體氣罩上,仆仆連聲,氣光搖蕩。岩壁、山崖上,更是噴濺得斑斑點點,觸目驚心。
二女苦苦強撐,蠻笛、兕角聲音漸小,節奏漸亂,幾次更是險些被骨簫所控。稍有不慎,便要全線崩潰,萬劫不複。
拓拔野大凜,原想降伏禍鬥之後,再以珊瑚笛全力反擊,眼下情勢危急,隻有一心兩用,冒險而為了。
抽出珊瑚笛,凝神橫吹,卻聽蠻笛突然變調,火仇仙子“哇”地鮮血狂噴,嬌軀搖曳,險些從敞鳧鳥上仰身翻落。
拓拔野急忙聚氣吹笛,笛聲清越高亮,登時將骨簫聲重新壓了下去。流沙仙子鬆了一口氣,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無暇多想,繼續凝神吹角。
骨簫聲陡然一變,急促陰詭,周圍凶禽怪叫盤旋,朝著火仇仙子轟然電衝而去。
敞鳧神鳥尖啼拍翅,噴出熊熊烈火,將飛衝前來的幾隻虎尾人雕燒成焦骨,但勢單力孤,霎時間便被狂潮似的鳥群淹沒,“嘭嘭”連聲,頓時被撕扯成了萬千斷羽碎肉,淳於昱亦被震得翻身拋起,斷線風箏似的朝後飄去。
拓拔野心中一沉,正欲施以援手,卻聽跨下禍鬥神獸突然爆發出驚天狂吼,不顧一切地載著自己猛衝而去,烈焰噴舞,火尾橫掃,登時將眾鳥打得血肉橫飛、焦臭四溢。
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它終於認出了自己的舊主,擺脫了骨簫的控製。
拓拔野又驚又喜,笑道:“好畜生,不枉你主人疼你一場!”左手氣刀飛舞,將鳥群轟然殺散,一把拽起火仇仙子,拉入懷中。
淳於昱經脈傷損,臉色煞白,一時不能動彈,嘴角眉梢卻盡是盈盈笑意,輕輕地撫摩著禍鬥頸上的黑毛,低聲呼喚道:“如意,如意……”悲喜交集,淚珠忍不住掉了下來。
禍鬥轉頭嗚鳴,赤紅雙目蒙了一層濕漉漉的水霧,長舌跳躍,溫柔地舔舐著她的手指,火尾搖擺,極是親昵。
此時魔障既除,人獸心意相通,威力大增。
禍鬥神獸渾身烈火跳躍,咆哮如雷,隨著拓拔野意念飛衝奔突,所到之處如狼入羊群,勢不可擋。縱有凶禽衝到身側,被它噴發的烈焰卷著,登時燒成了烤雞火禽,慘叫跌落。
拓拔野有辟火珠護體,抱著淳於昱坐在火焰中,毫發無傷,在火光映照下,凜凜如天神。笛聲峭厲險拔,和玉兕角聲並奏呼應,更是破空裂雲,氣勢如虹,與骨簫聲相互糾纏,一時難分高下。
火仇仙子調息片刻,真氣業已重轉順暢,聽著笛角激昂合奏,心潮如沸,當下凝神聚氣,重又吹奏起巴烏蠻笛。禍鬥縱聲歡鳴。
拓拔野心無旁騖,全力橫吹“金石裂浪曲”,笛聲攀到至高處,忽然如狂濤裂岸,險峰崩雲,陡然炸裂開來,隻聽一聲震雷狂吼,珊瑚獨角獸衝天破空。
凶禽尖啼,驚飛辟易。
霎時間,禍鬥、珊瑚獨角獸、那歧三大凶獸交相逞威,殺得萬鳥斷羽繽紛,血肉橫飛。
公孫嬰侯雖然位列大荒十神,凶威蓋世,但要想以一己之力,對抗這當世三大禦獸高手,卻也殊無可能。
隻聽他哈哈大笑道:“禮樂既畢,貴賓入席。三位若再找不著入口,可就喝不上我和雨師國主的喜酒啦。”
簫聲忽止,萬禽衝天飛散。
自與此獠相逢以來,拓拔野此時方初嚐勝績,心中喜怒振奮,封印神獸,縱聲長嘯。隱隱聽見皮母地丘外的各族群雄爆發出如潮歡呼,遍野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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