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記

第六章 蛇族帝尊(3)

玉屏峰上火光衝天,原本鬱鬱蔥蔥的竹林、蒼鬆都已被燒成灰焦土,濃煙、黑雲滾滾籠罩,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熏華草的香氣。

凶禽盤旋,殺聲需用天,戰鼓、號角聲隆隆回蕩。

天湖被鮮血浸染,在火光掩映下,閃耀著妖豔的藍紫色,不斷有人、獸慘呼摔入,浪花高濺,浮屍、殘肢跌宕搖曳。

蚩尤騎鳥衝殺,勢如瘋魔,臉上、身上到處都是鮮血,分不清哪些是敵人的,哪些是自己的,襯著怒火灼灼的雙眼、斜長扭曲的疤痕,瞧來更顯猙獰凶惡。苗刀碧光縱橫飛舞,摧枯拉朽,所向披靡,那些屍鬼、妖獸悲吼慘叫,如潮後退。

誇父蒙著雙眼,砍瓜切菜似的左衝右突,大呼過癮,口中兀自不住地數道:“八百三十二、八百三十三……”

木族三千勇士雖已傷亡過半,受二人感染,高聲齊唱戰歌,士氣高昂。在折丹、刀楓、韓雁等人的率領下,披堅執銳,浴血奮戰。那些原本已倒戈投降的貴侯、長老亦紛紛回轉陣營,重新死戰。

晏紫蘇一連吹秦著骨簫,一邊指揮數百名木族衛士,在青帝苑周圍堆滿了熏華草,布成七星陣形。紫火熊熊,煙氣卷處,遍地蛇蟲驚嘶退卻。

那些屍鬼方一靠近,便劇烈搖晃,淒號怪吼,無數七彩蠱蟲從其七竅、傷口“嗤嗤”飛射衝出,在火光裏彈跳蠕動,過不片刻。立時焦縮斃命。不過一柱香的時間,便有不下六百屍鬼失盡蠱蟲,仆地不動。

眾衛士縱聲歡呼,對這百變妖女大為欽佩,言聽計從,有的煸風點火,控製熏華草煙地走向;有的將草灰塗抹於身,衝鋒陷陣;有的則切下屍鬼的股骨。製成骨簫,隨著晏紫蘇的韻律齊聲高奏。

晏紫蘇雖不擅長驅屍奴獸,卻聰明之極。所吹的骨簫聲與她的巴烏笛曲正好相逆。巴烏聲高越時,骨簫便轉低沉;巴烏聲低細時,骨簫聲則變淒厲,那千萬屍鬼愛其幹擾,竟有近半東張西顧。茫然不知所從,被塗抹了熏花草灰地木族戰士趁勢衝殺,更是潰不成軍。

東方漆黑的天幕已漸漸翻出一片魚肚白,絳紫色的雲海湧動著淡淡的聲如霞光,天色即將破曉。

冰夷與魅魂對望一眼,又驚又怒,想不到這區區三千木族豪雄竟如此頑強不屈。以十餘倍之力,鑫點鍾了近三個時辰,竟還是不能將他們降伏。若非蚩尤、誇父等人攪局,計劃早已奏效,一念及此,對他的厭恨之心更增。

當時時,遠處突然響起一聲驚雷似的轟鳴,一道彤紅色的火光衝天怒射,在滾滾黑雲之下轟然炸散開來。化為一朵姹紫嫣紅地蓮花雲,照得天地盡赤。

幾在同時,西北空中號角長吹,鼓聲大作,一片黑壓壓的雲層急速移近。

蚩尤一凜,凝神遠眺,刀光閃動。旌旗鼓舞,隱隱可見繡金“姬”字,再聽那激昂戰樂,果然是土族的飛獸大軍,心下大喜,高聲喝道:“太子黃帝率軍前來增援了!大字合力將這些屍鬼斬盡殺絕,為雷神報仇雪恨!”

木族群雄驚喜難抑,歡聲雷動,士氣更加高昂,如潮衝殺。

眼見妖獸、鬼軍節節後退,潰敗之勢再難扭轉,冰夷從懷中取出一個青銅鍾,急旋變大,接連敲撞;魅魂、淳於昱的骨笛、巴烏聲說陡然一變,淒厲哀婉。

萬千凶禽驚啼衝天,啞啞盤旋了片刻,一齊朝南飛逃。眾屍鬼哭號搖擺,紛紛躍上南荒群獸,騎乘飛奔,朝山下奔去。

木族群雄歡呼呐喊,叫道:“莫讓他們跑了!”大步飛奔,追殺陰截。

蚩尤目光掃處,眼見冰夷、魅魂挾持著若草花,朝南淩空飛掠,稍一遲疑,馭鳥俯衝疾追。

他雖對天吳恨之入骨,對其愛女亦無絲毫好感;也明白一旦若草花為屍鬼所殺,天吳多半會遷怒木族,勢成敵人,對自己可謂有百利而無一害。但自小受父親教悔熏陶,鋤強扶弱,俠義為先,要他眼睜睜地犧牲這無辜少女的性命,來成就大局,卻是萬難做到。

黑雲翻滾,烈火撲麵,轉眼間三人便衝出了玉屏群峰,一前一後,朝著南邊那蒼遼闊地山戀飛去。

冰夷二人所騎的蒼龍鷲雖然去勢極快,但比之太陽鳥卻大有不如,越追越近,過了半柱香的工夫,相隔已不過十丈之遙。

蚩尤喝道;“放了她!”苗刀電舞,碧光轟然怒卷,狂飆似的朝著魅魂後背劈落。

這一記“春竹裂地”不過是木族中至為普通的刀決,由他使來,卻是氣勢恢弘,雷霆萬鈞,刀浪距離魅魂沿有兩丈,“哧”的一聲輕響,護體氣罩陡然被破,其後背衣裳竟已迸裂開來。

魅魂厲聲長笑,翻身疾旋,右手淩空劈舞,紅光怒爆,風雷激吼,腰間的顱骨轟然連成一串骨鞭,陡然將苗刀緊緊纏住。

“啤!”火焰高竄,那串顱骨深凹地眼窩中陡然閃起熒熒碧火,萬千道幽藍、赤紫的光芒衝射而起,當空飛竄繚繞,驀地幻化為無數厲鬼,張口淒號狂呼,朝著蚩尤四麵圍衝怒射!

“鬼奴咒!”蚩尤大凜,大荒中有一種至為陰毒妖邪的巫術,可以將亡者魂魄收納在顱骨中,駕馭如虎倀鬼奴。水族的海少爺便深諳此道。

此法自“攝神禦鬼大法”派生而出,極為隱險,被咬中者固然元神出竅。而奴鬼者少有不慎,被亡靈咬噬,也必然魂飛魄散,萬劫不複。魅魄既出此招,顯是已決意和他鬥個魚死網破。

蚩尤心中靈光霍閃,忽然想起當日在昆侖山顛,靈山十巫將伏羲牙植入他椎骨之時,曾囑咐萬一有妖靈從神牙中逃逸而出。隻需依照他們所授的“吞靈訣”,將其收入泥丸宮,再將泥丸宮與督脈關貫通,便可將妖靈轉封入脊骨內的伏羲牙。

與其強奪硬敵,倒不如將計就計,殺他個措手不及!當下也不閃避,疾念法訣。爺頭振臂長嘯,頭頂一麻,仿佛五雷齊轟,周身酥麻欲爆。“嘭嘭”連震,絢光蓬然鼓舞。直衝起十餘丈遠,山穀兩麵崖壁如鍍霞光。

太陽烏衝天盤旋,驚啼悲鳴,蚩尤陡然僵直,動也不動。那萬千幽光淒號著匯入他頭頂,又從頭頂急衝而下,倏然沉入第七脊骨。光暈閃耀。

冰夷心中彭彭狂跳,被這萬千鬼奴附體吞噬,縱是神家再世,也斷不可能有生還之機了!一時間,又是驚喜,又是恨怒,隱隱中夾帶著一種難以名狀地悲楚與失落。

魅魄哈哈笑道:“我道有什麽能耐,原來不過如此……”

語音未落,蚩尤忽地睜開雙眼。精光暴射,喝道:“滾你***紫菜魚皮!”苗刀迎風怒斬,“轟!”碧光破空爆漲,魅魄周身一晃,鮮血激射,登時被當頭劈為兩半,從兩側朝山崖下摔落。笑聲猶自回蕩不絕。

冰夷心中一沉,還不等回過神來,氣浪狂卷,周身酥麻,經脈要穴已被盡數封住,右臂一緊,連同著若草花一齊被他拉入懷中。變故突生,避無可避,妙目恨恨地瞪著那第英挺桀驁的臉容,驚怒、懊惱、氣苦、恐懼……傾江倒海似地在心底翻騰,眼圈一紅,咬牙道:“你殺了我吧!”

閉上眼,淚水劃過雪白的臉頰,神情羞怒悲楚,淒婉動人,一如那日瑰璃山上、白脊峰頂。蚩尤一凜,怒火登清,想起當日所為,愧疚羞慚更是如潮席卷,臉頰熱辣辣地如火焚燒。

怔怔地凝視著她,心亂如麻,不知當如何是好。過了片刻,身後忽然霞光萬道,群山盡染,朝陽從絳紫黑紅的雲海中冉冉升起。長夜終盡。

晨風鼓舞,白霧飛揚,遠處鼓號殺伐聲遍山回蕩,隱隱聽見晏紫蘇在風中呼喚自己的名字,越來越近。

蚩尤驀地下定決心,指尖疾點,將冰夷經脈盡數解開,拋回到蒼龍鷲背上,沉聲道;“你害死我爹,原當殺了你以祭他在天之靈,但我當日毀了你清白之身,今日……今日還你一命,便算是兩兩扯平……”

“住口!”冰夷雙頰霞湧,妙目中淚水盈盈,怒火焚燒,咬牙顫聲道:“喬蚩尤!除非你我之間有一人死了,否則我和你之間的恩仇永遠沒有完結之日!”恨恨地瞪了他片刻,清叱一聲,馭鳥急衝而下,消失在茫茫晨霧之中。

蚩尤怔怔地凝空盤旋,心潮洶湧,五味交雜。太陽烏繞舞紛飛,嗷嗷怪叫,象是在揶揄嘲笑他一般。

若草花斜躺在他地懷中,雙靨暈紅,丹鳳眼閃閃發亮地凝視著他。陽光鍍照在蚩尤的側臉上,金光燦燦,她地心中忽然嘭嘭大跳起來,喜悅、感激、溫柔、羞怯……呼吸若堵,耳根莫名地一陣燒燙。想要出聲感謝,驀地想起自己與他之間所隔的血海深仇,心中又是一沉,漫山遍野的金色晨光也象是突轉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