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幹戈玉帛(上)
“西陵公主?”群雄大凜,拓拔野心中更是陡然一沉。姬遠玄麵色微變,躍下麒麟,沉聲道:“究竟什麽事,關係到公主生死?”
季川源也不直接回答,徐徐道:“當日蜃樓城被天吳攻破,滿城百姓慘遭屠戮,小人原想拚死殉城,但想起碧藻城的慘狀,想起族中父老,我若是死了,又有誰能為他們報仇雪恨?於是小人忍辱負重,帶著百餘族人偽裝遊俠,投降了天吳老賊,這些年來,一直偷生於朝陽穀,尋找機會雪恥洗恨……
“天可憐見,過了這五年多豬狗不如的日子,終於讓我在無意之中,窺見了天吳老賊一個絕密的奸謀。昨天夜裏,我從暗道潛入朝陽宮,原想趁著老賊不在,尋機刺殺其子十四郎,不想卻恰好聽見他與妃子的對話。
“那妃嬪最受小賊寵幸,昨夜也不知因什麽生氣,正恃寵生嬌,又摔又砸,小賊大怒之下,扇了她一個耳光,喝道:“小賤人,再這般不識抬舉,等老子娶來了西陵公主,就把你賞她做丫頭,日日為她端洗腳水,鋪床疊被!’”
涉馱等人怒極,紛紛罵道:“小賊滿口噴糞!西陵公主是我土族未來帝後,母儀天下,豈能容他這般言語褻瀆!他日攻入朝陽穀,定要剁了他的舌頭喂豬!”
季川源道:“起初我也以為小賊不過是胡說八道,但他越說越是得意,又道:“小賤人,你以為蟠桃會上,老子沒能娶著西陵公主,就真能便宜了姬小子麽?今日一早,我爹已護送我姐到單狐山與金族和親,嘿嘿,既是和親,自然是有來有往也,少昊那飯桶想要娶我姐,自當將他的妹妹送與老子成親。西王母老謀深算,自以為可白賺一媳婦兒,當作人質,卻又怎會料得到我爹瞞天過海的妙計?不等我姐過門,老子已經討上新媳婦兒啦!’”
群雄越聽神色越變,大覺不妙。
天吳送若草花和親之事,昨日也曾得聞風聲,眾人都以為必是水妖腹背受敵,支撐不住,所以才以此示好求和。但土族也罷,蛇族也罷,都無人相信天吳真想化幹戈為玉帛,也不相信西王母會答應和水妖和親,就算答應,多半也是假意應承。
此刻聽季川源模仿十四郎的話語,才知天吳果然是心懷鬼胎,假借和親之名,妄圖趁機劫奪纖纖以為人質。白帝,王母寵愛西陵公主,天下盡知,而拓拔野與姬遠玄一個是其義兄,一個是其未來夫婿,一旦纖纖落入天吳之手,三方盡受其製,這場大戰水妖自可不戰而勝。
拓拔野心下驚怒擔憂,與姬遠玄對望一眼,後者沉吟片刻,斷然道:“三弟放心,西王母心思縝密,計劃周全,既同意與天吳老賊和親,必有安排。更何況公主隨行大將中,除了陸虎神,英白馬等人,還有金神石夷,戒備森嚴,就算天吳真要強搶,也絕難得逞。”
眾人神色稍霽,石夷浸**武學修為通神徹鬼,昔年無名氏所排定的“大荒帝女神仙榜”,將他列為天下第四,僅次於神農帝,燭龍和赤帝飆怒,遠在天吳之上。即使天吳修成八級之身,之多比他稍勝一籌,要想在金族幾大絕頂高手環伺之中搶走纖纖,不啻於癡人說夢。
季川源搖了搖頭,沉聲道:“太子黃帝明鑒,天吳不過是吸引眾人目光的幌子。真正動手的,乃是西海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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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簾幔,燭影搖紅。
窗外喧嘩隱隱,鼓樂齊鳴,迎禮正值**。纖纖坐在妝台前,徐徐地梳著長發,看著銅鏡中俏麗嬌媚的自己,心中突然一陣尖銳的酸楚淒涼。
女為悅已者容,她又為誰畫眉盤發?再過一個多時辰,便能見著他了,但即便見著,又能如何?不過是徒惹傷心罷了!淚水忍不住又奪眶而出,驀地將銅鏡,胭脂粉盒橫掃在地,旋身站起。
“公主!”辛九姑陡吃一驚,正想上前扶她,忽聽外麵有人高聲長呼道:“朝陽公主駕到!”
窗外鼓樂高奏,在槐鬼離侖夫婦的引領下,一行宮女,童子提著燈,簇擁著一個
黑袍紫裳的鳳眼美人,,從下方石階迤邐而上,朝定西樓西側的貴賓走去,想來便是天無之女若草花了。
見她麵無表情,妙目中卻掩抑不住悲淒而上,渾無半點新娘的喜悅,纖纖心中一震,暗想:“我和她之間又有什麽分別?都不過是身在帝王家,由人擺布的棋子罷了!”一時間戚戚相憐,吸了一口氣,淡淡道:“九姑,請朝陽公主進來。”
十二名宮女、童子魚貫而下,隨著若草花,朝纖纖盈盈行禮。
纖纖正欲說話,忽聽遠處傳來一陣驚嘩,陸吾高聲道:“此處是內府禁地,水伯請留步!”
又聽天吳哈哈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既是和親,又豈能獨我天吳嫁女?犬子對西陵公主情有獨鍾,央我代為提親,陸虎神又何必推三阻四?”說話間“嘭嘭”連聲,慘叫迭起,似乎有誰被震飛開來。
纖纖一凜,辛九姑喝道:“來人,護駕!”門外登時擁入數十名鐵衛,在槐鬼、離侖的指揮下,將他們團團護住。
若草花臉色慘白,亦極驚惶無措,周圍的宮女,童子顯然也未曾想到竟然有如此變故,嚇得退縮一旁,渾身顫抖,連宮燈也拿捏不住。
從窗外望去,人潮分湧,喧嘩如沸,一道人影飛也似的衝掠而來,黑光滾滾盤旋,兩人衝擋之人,不是被打得淩空橫飛,就是被吸入掌心,慘叫不已。赫然正是天吳。
陸吳尾追在後,喝道:“陛下已將西陵公主許配太子黃帝,君言重如山,又豈能更改?水伯若是一意提親,等明日陛下駕臨,再與他商量便是。”從後急衝而上,氣浪鼓舞,奮力阻擋,卻被天吳連揮七記氣刀,迫得踉蹌後退。
英招、江疑搶身追到,驚神鑼鏗然而發,氣箭如雨;韶華風輪破空恕轉,風雷激吼,雙雙朝著天吳雷霆猛攻。
天吳縱聲大笑:“天吳誠意和親,貴族卻如此迎賓,也不怕天下人恥笑麽?”絢光怒舞,古兜瑰光斬轟然出鞘,“轟”的一聲爆響,氣浪四炸,韶華風輪頓時衝天飛起,英招翻身後跌,直衝出十餘丈外。
幾在同時,他左手淩空探抓,氣浪飛轉,當空旋渦平現,江疑“啊”的一聲,神鑼脫手,衣裳倒卷,身不由己地往氣旋中心撞去。
陸吾大凜,喝到:“小心他的八級大法!”銀光怒爆,“開明虎牙裂”急旋衝舞,“乓乓”連聲,接連劈撞在天吳左手的氣旋上,光浪刺目迸飛,登時口噴鮮血,衝天倒退。江疑這才趁勢踉蹌衝脫而出,麵色慘白,又驚又怒。
天吳哈哈大笑,所向披靡,一路電掠而來。眾人大駭,想不到其八極之身狂猛如斯,合金族三大高手竟也擋他不住!
陸吳等人聚氣急追,卻被他遙遙甩在身後,驚急呼喝到:“金神護駕!”
石夷大步而出,昂然站在半山牆樓,狂風凜凜,灰白長衫鼓舞如波濤,周身卻如磐石似的動也不動。
夜空遼闊,黑雲沉沉,天吳沿著山脊急速掠上,笑到:“石神上堂堂一族之神,竟為小兒女輩看門,金族如此折辱英雄,讓人好生嗟歎!”幾個起落,便已衝到定西樓下。
纖纖指揮三軍,接連打敗水妖之後,金族將士對這公主都由起初的懷疑輕視轉為敬佩愛戴,眼下見水伯意欲劫持他為人質,無不義憤填膺,奮不顧身地蜂擁而上,但被他雙手隨意拍掃,登時如狂潮蹦湧,紛紛拋震開去。
石夷徐徐舉起右手,捏指為決,“呼!”一道刺目炫光如白龍繞臂飛卷,轉而從掌心中轟然噴吐而出,銀芒滾滾,化作一柄素光長尺,遙遙指向鈿物眉心。
天吳眉頭一皺,不自禁地後退兩步,眯起眼,負手微笑到:“好一個大荒第一神尺!幕名以久,今日始得一見。都說石神上修為通天,更在白帝之上,既有如此造詣,又怎甘屈居人下?依天吳之見,閣下與長留仙子當取白帝、王母以代之,方能讓天下服膺。”
石夷默然不語,絲毫不為起所動。
纖纖卻忍不住怒極而笑,高聲道:“天吳老賊,你當天下人都象你這般狼子野心,反複無常麽?虧你堂堂一族之神,竟如此卑劣無情,連親生骨肉也可以送敵為餌,水族為你這等奸賊所掌,好生讓人嗟歎!”
若花草聞言身軀微微一震,眼圈登時紅了。
天吳不以為忤,哈哈大笑道:“人生於世,豈能事事由己?縱然為千夫所指,又有何妨?”翻身急掠而起,徑自朝窗口衝來。
眾人驚呼中,石夷身形疾動,素光長尺銀光電舞,當空光雷疊爆,又如天河洶洶奔瀉,刹那之間便將他接連逼退。
纖纖大聲喝彩,天吳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石神上又何必苦苦相逼?”突然振臂狂呼,周身絢光怒爆。眾人呼吸一窒,象被大浪所推,紛紛朝後跌退,凝神再看時,無不駭然驚呼。
天吳淩空昂立,竟已化作一隻龐然怪獸。形如八頭巨虎,遍體白紋,唯有背脊上有一片青黃絨毛,頭顱似人,疤痕遍布,雙耳、前額、後腦上又長了七個腦袋,不住地轉動,碧眼猙獰,凶光閃耀。
八隻虎爪碩大尖利,踏風而行,八條五彩斑斕的虎尾隨之卷舞搖擺,喉中不斷地發出隆隆怪吼,似哭似笑,說不出的凶怖狂暴。
纖纖倒抽一口涼氣,又是憎惡又是恐懼,眾人亦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就連若草花也轉過身去,不敢再看。
天吳哈哈怪笑道:“陸虎神有九條尾巴,我隻有八條,所幸厲害與否,和尾巴多少可沒有關係。”那七顆頭顱也跟著張口獰笑,隆隆回震。八尾一甩,腥風大作,突然狂飆似的朝石夷當頭撲去!
石夷好武成癡,見著這傳說中的八極之身,驚喜遠過於震駭,低喝一聲,周身真氣暴舞,氣浪滔滔,素光神尺接連猛擊在天吳八爪上,刹那之間便拆了數十合,轟鳴聲如驚雷震蕩。
隻聽天吳咆哮不絕,空中絢光炸爆,蕩漾起一圈又一圈七彩光暈。氣浪所及,數十丈內的山石、牆樓、草木無不摧枯拉朽,轟然炸碎。十幾個衛士來不及奔散,失聲慘叫,鮮血狂噴,霎時間被震飛橫死。就連定西樓下的那巍巍山崖亦被撞得炸裂崩塌。
牆樓搖搖欲墜,土石簌簌,槐鬼、離侖大凜,喝道:“保護好公主!”領著眾人重重擋在纖纖身前,朝側宮退去。那些宮女、童子更是嚇得麵如土色,拽著若草花緊隨其後。
兩人越鬥越快,瞧得眾人眼花繚亂,纖纖看了片刻,氣息翻湧,難受已極,當下閉上眼凝神調息,耳畔隻聽隆隆狂震,驚呼不絕,夾雜著天吳哈哈怪笑。
陸吾、英招、江疑等人領著大軍趕到,潮水似的繞過兩人,將定西樓圍護得水泄不通,眼見石夷漸漸被壓製下風,接連迫退,心下無不大駭。
石夷修為之高,絕不在白帝之下,況且他癡迷武學,心無旁騖,與人相鬥之時絕少受心理、情緒影響,是以每每能將生平絕學發揮到極至,但以他如此神通,在天吳狂風暴雨似的猛攻下,不到兩百合便呈露敗象,實是大出眾人意料。以此觀之,此時天吳真氣之猛,竟似更在當日燭龍之上!
若不盡快聯手壓製,一旦被此獠各個擊破,勢必危矣!陸吾等人對望一眼,心領神會,齊聲大喝,競相加入戰團,豈料石夷、天吳激鬥正酣,兩人真浪綿密急旋,所成氣旋之猛,難以想象,方一衝入,便如被驚濤駭浪當頭猛拍,眼前一黑,紛紛離心飛甩而出,觀者驚呼更起。
天吳哈哈大笑,飛身旋撲,四爪高高探起,“轟!”霓光怒爆,半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個絢光流舞的狂猛氣旋。石夷氣息窒堵,登時平地拔起,一頭往氣旋中心栽去!
眾人大駭,失聲大叫,一旦被其八極大法吸入,渾身真元必為之所奪!
聽到如潮驚呼,纖纖心中一沉,重又睜開雙眼,隻聽石夷金鍾似的一聲大喝,銀光炫目,霓浪炸舞,“哧”的一聲輕響,鮮血激射,天吳竟怒吼著飛躍開來,左肋之上忽然多了一個傷口。
“一寸光陰!一寸光陰!”眾人一怔,驚喜狂呼。
原來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石夷瞧出天吳左肋空門,下意識地使出了長留仙子的獨門絕技,雖不純熟,但速度之快,已逾閃電,若非天吳反應極快,抗體真氣又極之強猛,這一尺早已刺斷其心脈。
天吳驚怒狂吼,才知仍是低估了這天下第一武癡,他真氣雖不及己,但所學龐博,無所不精,意誌又堅如磐石,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反為之所趁。當下收斂心神,八爪齊揮,八尾狂掃,絢光如漫天霓霞,流光溢彩,很快又將石夷壓製其中。
纖纖微微鬆了一口氣,眼角轉處,見若草花身邊的一個童子不知何時已繞過人牆,站到了自己兩丈開外,正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見她望來,突然咧嘴一笑,神情古怪已極。
纖纖心中一凜,寒毛真豎,隱隱覺得頗為不妙,正想呼喚槐鬼、離侖。那童子光潔的額頭突然裂開,縮放出一隻幽藍的大眼,寒光閃爍,纖纖如遭電擊,天旋地轉,登時軟綿綿地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