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西月錦繡

第102章 孽輪碾花塵(六)

第一百零二章 孽輪碾花塵(六)

“水,看吧,漂亮人就是水。”一個有點尖細的聲音高叫著,引著一片附合之聲。

“對啊,想想光義王也是寵愛嬋嬋夫人才荒廢朝政,以致小人當道,民不聊生的。“

“她不是水,”波同抱著那柄破劍在眾人七嘴八舌中愣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大聲說道,“她是仙,他是昆侖山的玫瑰仙子下凡。”

一人奇道:“波同大人,明明是她害得你瞎了一隻眼睛,被趕出了弓月城,你為何還如此為她袒護?”

玉華從雲中探出臉來,將無限的碎銀光輝灑向人間,印著波同那一隻睜得大大的灰眼上,反射著銀光,他歎了一口氣,大聲說道:“就算她害得我家族沒落,背井離鄉,受盡顛沛流離之苦,可我波同還是喜歡她,我們突厥男人喜歡就是喜歡了,沒有道理。”

眾人又奇怪地靜了下來,默默地看著他。

我也不由得彎起了我的嘴角,無限稀噓:此人還真是個癡情的大傻子。

隻可惜,這世間情字又有幾人能堪破呢。

我轉身往自己的營帳走去,卻聽一人問道:“喂,波同大人,你那個玫瑰叫啥名字,不會叫珊珊吧。”

一陣哄笑聲中,卻聽波同驕傲地說道:“你們這些個大理蠻子,她怎麽會叫這樣庸俗的名字。”

他吊足了眾人的胃口,終是傲然而深情地說道:“她的大名叫熱伊汗古麗,火拔家的第一人,”他想了想,雙頰浮起一絲紅暈,“不過我還知道她的小名,因為我不止一次聽到我那偉大君主叫她木丫頭。”

我秘停住了我的身形,那一聲木丫頭如鋼針紮進了我的心上。

木丫頭,木丫頭,怎麽會是這個名字?非玨不是忘記了以前的一切嗎,為何,為何他最愛的子卻有著這個名字呢?

我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了起來,直到齊放在身後低叫了數聲,我才醒悟了過來,如風一般轉過了身,推開了齊放,跑向那堆士兵,一下子跨篝火,來到波同麵前,努力抑止住自己顫抖的聲音問道:“你且再說一遍,撒魯爾王的第一寵,她的小名叫什麽?”

所有人一驚,看到我齊刷刷地跪了下來,都眼瞧著那個波同,波同被我嚇得連行禮都忘了,隻是怔怔地看著我,然後情急之下,臉漲得通紅,然後冒出一連串突厥語,好像是在說我什麽也不知道之類的。

“深露重,請娘娘回營帳吧。”身後傳來蒙詔的歎息,我也慢慢冷靜了下來,看著蒙詔的悲憫的眼,他是在提醒我是段月容的人吧。

波同終於額頭伏地,我也黯然垂下了眉眼,隻是無聲地轉過身,不看蒙詔一眼,進入我的營帳。

齊放跟了進來,為我倒了一盞酥油茶:“主子先喝杯茶,壓壓驚吧。”

我輕輕揮了揮手:“小放,非玨沒有忘了我,又許是沒有全忘了我,可是卻被人利用了,他以為那個子是我。”

我沒有目標地盯著帳簾,腦中滿是櫻雨中那微笑的紅發少年,不由自言自語了一陣,這才發現齊放滿是怛心地看著我,我說道:“小放,我要去西域,一定要去!”

“我勸主子還是不要去,”齊放咳了一聲:“主子,凝來信說,哈爾合林的默渠王子,殺了三個兄弟,終於給摩尼亞赫發喪了,聽說摩尼亞赫的屍首都已經長蛆了,而弓月城日操練兵馬,西突厥要進攻*了,如今兵荒馬亂,城門封閉之際,實在不是進城的時機,不如等幾日通關再說吧。”

我渾身的力氣仿佛抽幹了,那止不住的疲倦湧上心頭:“也罷,我累了,你也下去睡覺吧。”

齊放言又止,但終是歎著氣走了。

我倒在羊毛氈毯上,閉上眼睛緊緊裹著毯子抱著自己,任往事一遍一遍地在腦海中掙紮。

那一下半,天忽然陰了下來,悶悶的雷電之後,大雨傾盆而下,衝著草原大地。

好餓,我深一腳,淺一腳地慢慢走在河沿邊上,肚子又咕咕叫了起來,昨天碧瑩的病又犯了,我今早起晚了,周大娘生氣了,吩咐廚娘不給我那一份,我可以不吃,可是碧瑩都咳得兩天水米不進了,說什麽也要吃一點啊,怎麽辦,趙先生這幾天不進園子,大哥和二哥也到山裏去集訓了,錦繡又好像去執行什麽秘密任務了,怎麽也找不著人。

怎麽辦,我得弄些東西,我的頭暈暈的,渾身一會兒冷一會熱的,其實我也兩天沒吃的了,怎麽辦,我和碧瑩都會死嗎,死在這個破舊的德馨居嗎?

我的腳絆著一塊石頭,一下子摔了個狗啃屎,我喘著氣,爬了起來,可是一個咧?又摔在地上,我的悲傷伴隨著絕望,終於嘶啞地放聲痛哭,我難道要在這個破時空裏的這個破原家活活餓死嗎?

我要回到二十一世紀,我不要在這裏,不要。

我哭得傷心,卻聽到一個有些猶豫的聲音:“呃?你不是那個木丫頭?”

我抬起哭得滿是泥巴淚水的大臉,隔著淚眼,卻見一個英挺的紅發少年彎著腰,迷著眼,使勁看著我:“你幹嗎躺在泥巴裏,你在號什麽呀?”

我號???

我哭得更傷心了,坐起上半身,一邊抹眼淚,一邊泣聲說道:“誰沒事躺在泥巴裏,我快餓死了,我為我自己哭靈不成嗎?”

想想自己兩世記憶的主,結果是死在泥巴裏,還是給餓死的,更是泣不成聲,我也不知道說了什麽,隻是不停連哭邊說,我漸漸哭完了,眼前哪裏還有紅發少年的身影,我吸了一口氣,拿袖子擦了擦臉,扶著旁邊的矮小的植物,好不容易站起來。

忽然一陣風吹過,卻見眼前又多了一個紅影,他一手技巧地拿了一疊比他的臉高出一截的大麵餅,另一手手搭涼盆左看右看,口裏還不停地叫著木丫頭,木丫頭。

我愣住了,卻見他噔噔噔跑到對麵的大槐樹前,認真地說道:“你莫要哭了,這是我們家鄉的囊餅,你能吃麽?”

“不愛吃麽?”他皺著眉頭等了一回,歎了一口氣:“你們汁祖嬌氣,那你再等我一等,我到紫園的廚房裏給你拿點吧。”

說著轉身就要走,我一急,又哇得大哭了起來,他這才驚詫地回頭看我。

那一天,嗡不得任何禮儀,坐在泥巴堆裏第一次吃到玉北齋的囊餅,原非玨就抱著膝蓋,蹲在我旁邊,他一動不動地微笑著看我把一大張餅吃完,唯有那一頭紅發隨風張揚如風拂麵。

“現在不餓了吧?”原非玨開心地說著,我訕訕地打了個飽鬲,臉紅了起來,他聽了直把那雙酒瞳笑彎了起來,等我站起來的時候,我這才發覺我的腳麻得走不了路了。

正焦急間,原非玨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陣,然後一點也沒有架子的在我麵前蹲了下來:“快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不行的,給周大娘還有別人看到……”我的話還沒說完,非玨早已從背後拖過我的手臂,直起身子,向前走去。

“我身上髒,玨四爺。”我混身都是泥巴,我還兩天沒有洗澡,都有味了,連我自己也聞得到。

他微側頭,懶洋洋道:“沒事,反正我也炕見。”

那語氣有些柵闌,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抽痛了:“玨四爺,你我主仆有別……你快放下奴婢吧。”

“你們人真是?嗦,果爾仁說得對,人果然是水。”他很認真地回頭對我說道,“一回子窘了,就別嘮裏嘮叨的了。”然後走向一條往德馨居完全相反方向的路。

非玨,非玨,那年抽簽子,你的命數是夢沉酣,現在我終是明白了,你當真進入了你的夢境,那你的夢中可有我,可有當初的誓言?

你說過無論我變成什麽樣子,你都會認得出我的,然而為何你卻見麵不識,隻空餘我獨自帳然悲辛?

非玨,你是氣我身上有了生生不離,還是你猜到了我心裏有了非白,所以故意來氣我的嗎?……

櫻雨中,非玨向我走來,還是少年的模樣,酒眸滿是深情:“木槿,我終於看見你了,原來你長得好啊。”

我向他奔去,他卻目不斜視地穿過我的身體而去,走向一個麗的身影。

我肝腸寸斷,追著非玨,唇上卻一痛,睜開了眼。

一雙紫琉璃一般燦爛的雙瞳近在咫尺,那寒光湛湛卻又似隔著天涯萬裏。

“看來,我驚撓了夫人的夢啊。”段月容坐在我的身邊,一手支額,一手扶弄著我的唇,滿臉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