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西月錦繡

第264章 裂錦繡成灰(1)

第264章 裂錦繡成灰(1)

珍珠站到我麵前,悲憤道:“夫君就是怕影響我們姐妹之間的感情,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你,你若不信,便可問問韓先生。”

韓先生歎了一口氣,“老夫知道娘娘覺得老夫有些不仁德,隻是娘娘須知,現在的娘娘已經不再是有大理武帝庇護的君莫問了,而是大塬朝的皇後娘娘,在原氏對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酷。”

我雙膝一軟,倒在於飛燕床前,淚流滿麵,“對不起,大哥……”

珍珠流淚道:“你不用為她道歉,她不過是做了很多年以前做過的事。”

我心中一滯,明白珍珠是指當年錦繡構陷碧瑩一事。

珍珠顫聲道:“當年的柳言生不是東西,可現在你的妹子,比起當年的禽獸,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的她把紫園裏的那些勾當學了個十足十。”珍珠坐回到於飛燕的床邊,傷心地流淚,“現在皇後明白了吧,為何當年我想對皇後下殺手,我真心不想我的夫君和我們的孩子再回原家蹚這潭渾水。哥哥自從第一次見到她,眼睛就再挪不開了,那時候我就知道,他命中注定是要被她禍害了。”

珍珠忽然對我跪地行了大禮,我趕緊也對她跪下來,扶起了她。珍珠含淚泣聲道:“木槿,我知道你是一個再良善不過的人,心中也一直對你妹子感到愧疚,可是如今的錦繡已經變成了一個魔鬼,為了讓她的兒子登上皇位,她不惜犧牲一切,如今失勢,是對付她的最好時機,你再不能對她寬容了。懇請皇後娘娘為我夫君做主,收回宮印,立即逐太皇貴妃出宮。”

我渾渾噩噩地走出大將軍府。齊放駕車路過一處破屋,我便讓車夫停下車來,上麵還歪歪斜斜掛著半塊小木牌,歪歪扭扭刻著“德馨居”,竟還是我當年刻的。

我回到原家後,曾經想同大哥他們一起故地重遊,可是錦繡卻怎麽也不同意,因為她認為以往的貧賤出身是她政治道路上的汙點,於是怎麽也不肯同我一起來看看德馨居。

當年德磬居的門去年被錦繡命人封了,而屋頂有一半已經塌了下來。齊放替我抬高了氣死風燈,我借著火光,伸頭往破窗裏看了一眼,早已塵滿屋脊,蛛網斑駁。我退開去,盤腿一屁股坐在門前的塵土裏。

沉默地閉上眼睛,腦中全是當年小五義的過往。

當年我經常在這裏曬苞米什麽的,多少次,我一邊剝辣椒一邊伸頭看著紫園的方向,我總是希望錦繡奇跡般地出現在那個方向,然後像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掏出焐熱的桂花糕。

小玉靜靜地坐在我的身邊,輕聲低問:“先生,這裏是何處?”

我沒有回答,她便看向齊放。齊放輕聲答道:“這是主子當年同姚碧瑩的居所,也是小五義當年聚會之地。”

我想讓他們回去,一個人坐一會兒,可是齊放和小玉卻不肯走,隻是走得稍微遠一些,不來吵我。

我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隻覺有濃重的龍涎香傳來,然後有人在我身上加了一件雪貂披風。不用睜眼,不用抬頭,我也知道是他。他也安靜地坐在我身邊。

我睜開了眼睛,四周一切早已被暮色所籠罩,德馨居頂方正映照著一輪明亮的弦月。

“放走蘭生,是我的主意,”我淡淡道,“求陛下不要怪罪別人。”

他在旁邊靜靜輕笑了一聲,“皇後令無顏師父出家雲遊,為新朝祈福,朕何忍心怪之呢?”

我扭頭向他望去。他正穿著上朝的銀素皇袍坐在我身邊,麵帶平和的笑容,就像韓修竹說的,他下朝以後就一直在找我,就好像永業二年那年中秋節,他一直在小北屋裏等我一樣。

我看了他許久,他輕輕倚過來,將我攬在懷中,輕歎道:“後悔了,是嗎?”

我雙手慢慢環抱上他,搖搖頭,“如果我不回來,也許……錦繡或是二哥就會殺了你,那樣我會更後悔。”

他更加緊地擁緊了我,在我耳邊輕輕一笑,“我在你心中就這麽沒用嗎?”

我又輕輕搖了搖頭,隻是慢慢淚盈滿眶,“你不明白,你們都是我愛的人啊。”

他沒有說話,他的下巴尖慢慢磕上我的腦袋,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說吧,我能為你做些什麽呢?”

“陛下新政,可會大赦天下?”

他毫不猶豫道:“那是自然。”

我抬起頭,平靜道:“如今已是新朝二帝,臣妾可否請陛下廢除殘酷的殉葬製?”

他看了我許久,目光閃過一絲犀利。

我一片清明地看向他,誠摯道:“陛下,如果太皇貴妃殉葬,寧康郡王便有借口攜漢中王反朝,漢中王有玉璽在手,且太皇貴妃在原氏根基已深,確可一呼百應,招兵買馬彈指之間。如今新朝方穩,強敵內外環伺,隻有善待太皇貴妃,方可消除寧康郡王疑忌,亦可消除暗宮諸人之慮,可使兩位王駕平安回朝,以安眾心。”

非白沉吟一會兒,終是長歎一口氣,對我柔聲道:“皇後悲天憫人,朕一一準奏。隻是,”他的語氣一變,“太皇貴妃畢竟是皇後親妹,身份顯貴,又及皇後所言,在原氏宗族裏,根基本已深厚,又出身西營,生性殘暴,以皇後一人之力恐難使其交出宮印。”

他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青草,然後又拉起我,蹲□體貼地拍去我身上的塵土,“忠勇公之妻珍珠夫人乃是寧康郡王親妹,皇後想是已知淵源。珍珠夫人是朕的親堂妹,又是皇後義嫂,朕已決意封夫人為義妹,她對後宮之事甚熟,就讓她協助皇後吧。”

當時我覺得心中蒼涼,可後來卻證明非白是對的。

翌日,於飛燕因崇元殿平亂護駕有功,擢升一等忠勇郡王,妻珍珠夫人被聖上收為禦妹,封號安城公主,我便請了旨,同安城公主親往雙輝東貴樓。

因太皇貴妃為先帝寵妃,地位尊貴,齊放等男侍衛不便前往,我們便隻點了武功高強的青媚和姽嫿。

不想青媚那雙妙目泛著興奮的光彩,大聲唱諾,點了金燦子和銀奔還有一群東營高手前往保護我等。她本想讓我和珍珠都穿上軟甲,可珍珠卻不願意,我也不想在這種**時刻,搞得像打仗似的,激怒錦繡,便也沒有穿。

一路之上,珍珠走在前麵,青媚便對我附耳,“安城公主不穿軟甲,恐是故意想引太皇貴妃擊傷她,好有理由殺太皇貴妃。”

來到雙輝東貴樓,令所有人驚訝的是,除了在宮匾上持了白色絲帛,其他並無一絲悲泣之色,未進宮殿,隻聞一片西域舞樂之聲。

殿中一人正按著舞樂在中場疾舞,跳著太祖皇帝最喜歡看的胡旋女舞。那舞者烏玉長發高束一髻,隻用一支長長的赤金鳳銜紫晶釵綰住高髻,餘發披肩,垂至柳腰,身著一件華麗耀眼的紫地紅錦閃緞,外頭束著貼身銀軟甲——我認得那是她被冊封為皇貴妃時所穿的禮服。

她嫌內務府尋來的蜀錦衣料太過普通,便著令內務府命君氏尋得稀世閃緞,那閃緞以細紫絲為經線,木紅絲線作緯線織就的鳳穿牡丹,栩栩如生,精美絕倫,貼身的裁剪勾勒出她那魔鬼身材,肩頭露出閃緞上所繡的一朵碩大富麗的雪擁藍關。

舞曲微變,紫瞳瀲灩的流光微轉,那唇邊漾起一絲冷笑,婀娜多姿的身形忽如柳擺動,胸前那澄金燦燦的瓔珞穗子舞動飛揚,那閃緞上流淌著榮寶堂中的火光,一片幻紫流金。在場諸人皆感冷豔沁人,一時勾魂攝魄。

珍珠先回過神來,翩然施了一禮,“見過太皇貴妃,若依祖製太皇貴妃實應殉葬,特傳聖上恩典,遣太皇貴妃於法門寺守香閣為先帝祈福,特準皇太貴妃帶發修行。”

錦繡悠然一笑,充滿揶揄地慢聲道:“這是先帝的遺詔還是他北晉王的口諭?”

“新皇早已登基多日,太皇貴妃身份尊貴,但仍應依禮稱聖上,”珍珠淡淡道,“太皇貴妃如此聰慧,且侍候先帝多年,應當明了先帝的手段。皇後及我等皆是看在昔日情誼,想給太皇貴妃和漢中王一條生路罷了。”

錦繡冷笑,“昔日?你也配?”

“錦繡跟我走吧。”我柔聲道,“沒有人想傷害你,我們希望你獲得自由,皇上也這樣想,如今先帝已賓天多日了,理應先讓下人們裝祭東貴樓啊!”

“他會這樣好心?”錦繡一甩披肩長發,如烏玉流瀉,“他的那點心思我會不知道?先帝把玉璽留給非流,就是要立我的兒子為皇太子,崇元殿裏活下來的奴才也說過,先帝原本是想立非流為太子……如今先帝駕崩,他謀弑東賢王還有安年公主一家,下一個就是我和非流。他留我一命,是要迫我交出玉璽,我偏不肯就範。你們且回去告訴他,我情願為先帝殉葬,也不會讓他拿到玉璽,不會讓他那麽容易地登上這個皇位。”

“先帝的本意是要弑母立子,”青媚冷冷道,“聖上不但手下留情,還救了你一命,太皇貴妃別不知好歹。”

“放肆的賤人!”錦繡素手一揮。青媚快速地一閃身,而身邊的一個侍衛喉間釘著一枚銀針,瞪大眼睛慢慢倒了下去。

“以為陪主子過了幾夜,就猖狂成這樣了?”她的紫瞳瞟了我一眼,冷冷道:“正主在這裏,還沒有說話,晉王的暗人就是沒有教養。”

青媚的妙目一亮,冷冷笑道:“多謝太皇貴妃教誨,可惜,如今這後宮之主是皇後,而不是您了。”

“大膽奴婢!”初喜大聲喝道,仗劍欲上前護主,“何敢以下犯上?”

錦繡綻開一絲絕豔的笑容,紫瞳滿是風暴,右手微抬,展開一絲最優美的弧度。初喜立時止了步,滿目憂心地看著錦繡。

錦繡華麗的護甲套狀似無心地沾了沾唇上的胭脂,左腳早已閃電般地踢向青媚,右手取了初喜背後的金箭,如鬼魅一般欺近她,將金箭深深刺入青媚左肩。

一連串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青媚麵色微白,悶哼一聲,反手拔出金箭,回刺錦繡。錦繡輕巧地單手擋住,反手把青媚摜倒在地。兩個絕色美人,一紫一白,皆是紫園中頂尖高手,兩人一經交手,如紫白二隻豔蝶飛舞,一時在場諸人隻覺眼花繚亂,皆又駭又驚。

錦繡抓到金箭,再一次就著青媚的手狠狠刺進青媚方才的傷口,青媚麵色煞白,使勁踢開錦繡,後退幾步,疾點肩頭止血的穴道,額頭冷汗流了下來,卻一言不發,冷冷地看著錦繡。

“真是一塊好料子,”瀲灩的紫眸閃過一絲激賞,冷若冰霜地看向我道:“隻可惜,跟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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