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大殿之上
“但其實這兩件事未必不能兼容,薑顏隻是一介布衣,她與朝堂無關。”
許從嘉抬頭望天,任由紛紛揚揚的雪落在他的額頭。
黑夜中,傳出極小聲的一句。
“想來,我還要多謝她當初的提點。”
鬱竹沒明白過來這句話的意思,不過那已經不重要了。
兩日後,是新年的一月一日。
按往常,大蘄曆屆的皇帝都會在這一天前往安國寺,為國家祈福三天,期盼新的一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但此時的許君傾卻沒有心情。
盡管上奏催促的奏折已經堆成小山一樣高,許君傾也隻想先弄清許從川的事,祈福推遲一天,他一代君王還做不了這個主嗎?
封達已經接了令,候在許君傾身側,等屆時,許從川到了,開始質問。
同時,他也派了人手去後宮查驗此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坐在龍椅上的許君傾,已經麵露不耐之色。
封達能待在許君傾身邊多年,保住榮華富貴,眼力自是頂尖。
他捋了捋黑白相接的胡子,把姿態擺在最低,上前躬身道:“陛下,這……還是容微臣出去看看吧。”
“太子接了旨意,按理說會到的。”
許君傾擺擺手,眼皮都沒抬一下,低沉道:
“去吧。”
封達混濁的眼珠轉了轉。
瞧皇上這樣子,是真對這事上了心了。
也不知道四皇子許從嘉跟皇上是怎麽說的。
封達掀了掀衣擺,他雖說是壓了太子那一方,不過還好他留了個心眼。
賭注麽,傻子才會全部壓到同一方。
即使許從川在這個節骨眼上失敗被廢,他也依然可以投給其他皇子。
所以封達這次,並不打算對許從川放水。
這樣想著,封達即將走到殿門前。
可一束金光忽得打在他鼻尖,讓封達步子一頓。
封達緩緩抬頭。
原來是殿簷投下來的金光。
但這卻讓封達感到更加納悶。
雲和殿他沒少來過,哪裏出現過像今天這般情況?
正疑惑,封達的餘光瞥見了殿外的天空。
“這……這。”
封達的身影踉蹌了一下。
與他來時的時候不同,天空在此刻變成了一張巨大的灰布,由外向內,一點一點侵蝕著原有的藍色。
與此同時,狂風開始呼嘯,帶著刺骨的寒意。
殿外站著的兩排禁軍,每個人身上披著的鎧甲,皆被刮的上下翻飛。
“呸,呸。”
封達剛探出身子,嘴裏就吃上一嘴的灰,隻能狼狽地退回來。
“封愛卿,這是怎麽了?”
許君傾不耐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陛下,沒什麽……”封達抹了把額間的虛汗,這麽大的風,許從川眼下還能來嗎?
可是這事對皇上來說又拖不得……
封達一咬牙,不行,今天就算是山崩地裂,他也必須將許從川帶到皇上麵前!
“來、人。”
封達的這句話話剛一出口,就被呼嘯而過的風給瞬間蓋過去。
這一小波禁軍的領頭眼力好,見封達一副要發話的樣子,忙壓下帽簷,不顧阻力地湊了上去。
“封大人,怎麽了?可是皇上要擺駕?”
封達無語,擺駕,擺什麽駕?這妖風要是吹著皇上了,可怎麽辦?
封達指著數百米外,漆黑的城門口道:“你,叫人去那兒看看,太子殿下到長靳門了沒有。”
小領頭得了令,好不容易輪到他一次機會,可要好好表現才是!
殿內,張公公眉頭微微皺起。
“陛下,您有沒有覺得,這風越來越大了。”
說完,張公公伸出胳膊,寬大的袖袍為許君傾遮去了些許風。
雖然沒有什麽用,但勝在反應快,讓許君傾心情稍稍好了些。
許君傾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點在龍椅的左側扶手。
“賞。”
張公公聞言,眸色閃過一絲驚喜。
“謝陛下。”
許君傾沒什麽反應,抬手指著敞開的殿門道:“來人,擋住。”
話音剛落,側門旋即湧進來十來名宮女,組成一堵肉牆將風擋去不少。
隻是很快,風越來越大,已經不是人為可以擋得住了。
張公公見狀,心裏直泛嘀咕。
“皇上為什麽不下令直接關門呢?這寒風吹的人心裏直發怵。”
因風力加大,超出他的預期,許君傾麵上逐漸有些掛不住,早知道一開始就直接關門好了,現在他要是下這個令,豈不是顯得他很呆?
許君傾直了直身子,閉上眼,表示自己能抗。
但這可苦了今日當差的宮女們。
寒風已經將她們的發髻吹散,杏色的衣擺隨風翻飛。
若是隻有一人,此時的這一幕便有幾分淒美。
可這是十多名宮女站在一起,搭上越來越暗的天色,氣氛就顯得可怖起來。
許君傾額頭青筋直跳,大手一揮,讓宮女們把殿門暫時關上。
當皇帝久了,難免迷信。
許君傾狹眸眯起,這天象,莫不是老天爺都想袒護太子許從川?
畢竟一般隻要關上殿門,就昭示著閉門不見了。
許君傾不明白,他不就召見自己兒子,有這麽難?連老天都要袒護,這下豈不是更加佐證了那件事的真實性?
於是許君傾更氣了,掌心緊緊攥住扶手,渾身止不住地顫栗。
張公公見狀,又想前來拍馬屁獻殷勤。
“陛下,今日天氣著實是差了些,說不定是老天爺見陛下辛苦,想讓陛下早些回寢宮休息。”
他對這話的信心很足,陛下肯定會因為他的好話高興的。
如果能再賞點,那就更好了……
可他殊不知,自己的這一番話正好踩在了許君傾的逆鱗上。
“休息什麽休息?”
巍峨的大殿之上,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響格外清脆。
許君傾隨手將椅旁擺放的琉璃瓶揮翻在地。
張公公被嚇得縮了縮脖子,很快意識到是自己剛才那句話出了問題。
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好,還在。
於是瞬間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奴才知道錯了,奴才知道錯了。”
張公公邊說,邊狠狠抽了自己幾巴掌。
許君傾看了一會兒,見的的確確出了紅印子,暴怒的臉上才稍微平靜了幾分。
“張公公,你跟在朕身邊也那麽長時間了。
“一個當奴才的,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你應該知道吧?”
張公公心中欲哭無淚,帝王心思一會兒一個樣,誰猜的過來?
不過他是萬萬不敢這麽說的,隻能低眉順眼地點頭哈腰道:“是,是。”
“奴才知道,方才是奴才被迷了心竅,才說錯了話,還望陛下恕罪。”
這番姿態,對於許君傾來說很是受用。
隻是他不禁又想起了許從嘉這個兒子。
如果許從嘉不將自己的姿態擺的那麽高,不那麽優秀,太子之位會輪不到他嗎?
“這步田地,純粹就是他自己作出來的!”
許君傾毫不客氣地在心中評價道。
約莫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一連串的煩心事讓許君傾的耐心到達了極限。
他居高臨下地睨了一眼尚且跪著的張公公,道:“張公公,去看看封達怎麽還沒消息,這點事交給他都辦不好,我看他是不想在高位上待了是不是?”
“是,是。”張公公連忙磕頭,不敢多說一句話,生怕皇上又找個理由怪罪於他,那他可是要不好過了。
隻是步子剛靠近緊閉的殿門。
“咚咚咚。”
悠長的敲門聲響起,在殿裏久久回**。
“誰?”
許君傾又怒了,是哪個狂徒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亂敲雲和殿的大門,還有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