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扔去喂狗吧
宋菁將耳朵側向聲音方向,壯著膽子喊了一聲。
“誰?”
她緊緊攥著敞開的貼裏,並不敢合攏。
直到腳步聲停止,眼前出現黑色蟒袍的身影。
“還活著?”
謝司宴低沉的聲音在空曠寂靜中響起,宋菁忙改坐為跪。
“公爺,大晚上的,您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能活到何時。”
謝司宴將視線落在了她凍得通紅的手腳上。
“這是在幹嘛?”
他裝糊塗,宋菁也配合著回話。
“回公爺,小的發了熱,搓些雪去去熱。”
“民間的方子?”
宋菁自嘲地笑了笑,“哪是什麽民間的方子,小的自己琢磨出來的。”
流浪的那幾年她時常受傷發熱,看不起大夫隻能用這種法子自救,沒想到進了宮又派上了用場。
謝司宴沒接話,一時間兩人之間又安靜下來。
寒風直往胸前灌,宋菁心跳如鼓,忍不住祈禱他千萬別往那裏看。
可天不遂人願,下一瞬謝司宴的視線便落在了層層疊疊的白布條上。
“胸前那是什麽?”
察覺到他語氣裏的試探,宋菁一顆心提了起來。
她不自覺咽了口唾沫,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
“說出來汙了公爺的耳朵,在廊下家時和同屋的起爭執傷了……”
“口齒這般伶俐還能與人起爭執?”
謝司宴仿佛隨意般問道,可宋菁後背已是冷汗涔涔。
她微微直起身子,連語調都高了幾分。
“他怕連累自己,叫小的委身於高賊,如何能忍?”
謝司宴直勾勾盯了她好一會兒,見宋菁臉上不見半點異色後才淡淡開口。
“骨頭還挺硬。”
宋菁就當他誇自己,腆著臉笑了。
可謝司宴卻轉身走了,隻留下一句:“明早還活著,去司禮監見我。”
宋菁垂首以麵貼地,直到腳步聲漸漸沒了,才一歪身子躺在了雪地裏。
這一夜,她渾渾噩噩地醒來又睡去。
好在命大,在天邊泛起第一絲光亮時睜開了眼睛,卻被床前站著的人嚇了一跳。
是謝司宴身邊的貼身侍衛,“跟我去司禮監!”
侍衛冷著臉,多一眼也不看她,說完話徑自轉身走了。
顧不上渾身的酸痛,宋菁強打起精神跟著走了。
一路上她有些忐忑不安,一雙眼睛忍不住亂轉。
“收起你的小心思!大人若有半分閃失,我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宋菁被嚇得神色一凜,不由得幹笑一聲。
“您教訓的是,但小的隻是在琢磨該如何服侍謝公罷了。”
侍衛撇她一眼,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宋菁眼珠一轉,忽討好地問道:“您一直貼身服侍謝公,不知可否傳授一二?”
半天也不見回複,她咂摸咂摸嘴,歎了口氣。
“小的不知曉謝公喜好,若服侍得不舒服,不是平白惹他生氣——”
“大人喜靜!”
侍衛硬邦邦打斷她的話,語畢加快了步伐朝值房而去。
宋菁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趕緊跟了上去。
司禮監是座寬敞的三進院。
甫一進院,便能看見數十棵鬱鬱蔥蔥老鬆樹,宋菁的耳房便藏在角落裏,再穿過套著東西兩座跨院的二進院,便來到了司禮監的公廳值房。
謝司宴坐在臨窗的書案前,遠遠便聽到了宋菁的聲音。
“您可是嫌我聒噪?那您真真是冤枉了小的,小的是怕服侍不好謝公!”
“降罪於小的是小事,誤了謝公的事可是大事!”
她語氣緊張又擔憂,謝司宴腦中浮現宋菁惶恐的樣子。
“您勿要皺眉,您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侍衛被吵得不耐煩,吼道:“再說話割了你的舌頭!”
宋菁頓時閉上嘴再不吱聲,可眼裏卻閃過狡黠。
將人送到值房後,侍衛退下了。
一時間房內隻剩下兩人,安靜得叫人心慌。
謝司宴一直不說話,宋菁隻能規矩地守書案旁。
案上的折子大大小小好幾摞,分不清哪些是看過的,哪些是沒看過的。
折子還沒看完,門外又有東廠的人求見。
在謝司宴的示意下,宋菁開門將人迎了進來。
來人身著飛魚服,打眼一看便知是東廠之人。
那人躬身行禮,開門見山道:“稟掌印,前兩日探子查到兩位翰林院試講學士私下會麵,言語間對您不敬。屬下已派人將兩人緝拿,現下收監在東廠——”
他停頓一下,見謝司宴神情不變繼續道:“不知兩人該如何處置?”
謝司宴連頭都不曾抬起,隻淡淡問了一句:“說什麽了?”
那人猶豫了一下,最終搖搖頭。
“屬下說不出。”
謝司宴點頭,“自不是什麽好話。”
而後麵不改色道:“尋個罪名處置了吧。”
男人垂首應是,又憤憤道:“膽敢對您不敬,真是死不足惜!”
宋菁聽得目瞪口呆,這便要了別人的命嗎?
隻因言語對他不敬……
她不敢想,如果是更過分的事,又會是何等下場……
宋菁本以為這件事到此便結束了,可她怎麽也想不到,不出半個時辰,那人又捧著兩個匣子回來了。
四四方方的雕漆匣子,帶著濃濃的血腥味被呈上來。
宋菁心底升起一抹不好的預感,根本挪不動步去接,那人卻已自顧自地打開了。
隻見紅布墊底的匣子仿佛張開了血盆大口,露出其中鮮血淋漓的舌頭。
而那舌頭不是匣子的舌頭,而是真真正正的斷舌!
宋菁隻覺雙腿一軟,險些跪在地上。
不用想也該知道,這兩個匣子裏裝的是從誰身上拔下來的舌頭。
這一刻,傳聞中的冷麵羅刹和眼前麵不改色的貴氣男人麵容重疊。
宋菁盯著謝司宴的背影不寒而栗,隻覺身上冷一陣熱一陣。
可他隻是淡淡看了一眼,便道:“扔去喂狗吧。”
東廠的人垂首應是,謝司宴卻突然變了卦。
“放下吧。”
東廠的人聞言沒有絲毫遲疑,放下匣子便退下了。
但宋菁卻久久不曾回神,謝司宴這個人,遠比她以為的更加恐怖!
室內一片寂靜,宋菁手腳漸漸找回了溫度。
這時,謝司宴指著匣子沉聲道:“給高立送去。”
宋菁聞言眼睛瞪得老大,膝頭一軟險些跪下。
送去給高立?
見了這東西,他不得親手撕了她?!
謝司宴這是要借高立的手除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