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今天是第幾日了
“派我去南方賑災?”
宋菁眼睛瞪得老大,指著自己的鼻尖,不可置信地問道:“我?”
“對,你。”
霖峰見她一張臉被曬得紅彤彤的,衣裳瞧著都濕透了,心中有些不忍,提點道:“大人這次是認真的。”
他哪次不是認真的?
宋菁一張臉垮得厲害,“什麽時候出發?”
“今晚,會有東廠的人隨行。”
“今晚?!”
她一陣無語,又問:“我能見掌印一麵嗎?”
見霖峰搖頭,宋菁長長歎了一聲。
夜幕四合,她帶著收拾好的包袱,在東安門和五個東廠的人碰了麵。
宋菁暗自環顧一周,都是陌生的臉,隻是其中一位生得黑些,剩下的倒無其他。
“見過各位大人,此行還需仰仗幾位大人,若有不當,還請各位包涵一二。”
幾人聞言對視了一眼,他們早就得了黑臉男人的吩咐,知道這小宋公公是謝掌印看中的人,不敢多說什麽,將視線落在了中間的黑臉男人身上。
黑臉男人見狀拱手回道:“小的陳泰,公公放心,霖侍衛吩咐過了,您的安全是頂頂重要的。”
“大人客氣,咱們的安全都重要。”
寒暄了兩句,陳泰瞧著時辰提醒道:“天色已暗,那邊怕是已經在上路了,咱們也走著吧?”
宋菁聞言點頭應“是”,臨走前朝去司禮監方向的路口看了一眼。
天黑了,瞧著並不清晰,卻隱約知道是沒人的。
她深吸一口氣,翻身上馬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影子慢慢變小,路口樹下才走出緩緩走出一個人。
黑色燙金蟒袍在月光下閃著微光,他盯著漸漸變成黑點的背影,眸色幽深。
天色昏暗,人影不知在路口站了多久。
直到遠處傳來雜亂焦急的腳步聲,他才緩緩轉身往回走。
“大人!終於找到您了!您這是去哪兒了?”
“去東廠看看。”
“東廠?屬下剛剛去沒看見您啊?”
“錯過了罷。”
霖峰狐疑,卻不敢說什麽,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心裏忽然懂了。
“大人,下回還是叫小的陪您罷,東安門這邊不安全。”
謝司宴沒說話,扭頭看了他一眼。
霖峰不覺自己說錯了話,直愣愣地看了回去。
半晌後,耳邊響起一聲“嗯”。
此次水患生在漳州府,府內十縣無一幸免。
洪水淹至城垣,聽聞城內浮屍蔽江。
好在臨行前,漳州府傳來消息——暴雨已停,算是近日來的唯一能稱得上的好消息。
“這次秦閣老派去的是工部侍郎梁興平,他是個笑麵虎,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恐怕要在您背後下刀子。”
聽完陳泰的話,宋菁心裏有了盤算。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大家不用擔心。咱們不與他同行,先過去暗中查探情況,免得被他牽著鼻子走。”
這是謝司宴一早就定好的,秦閣老一派還不知東廠也派了人去。
漳州距京都有六天的路程,饒是宋菁一行人馬不停歇,最快也要四天才能趕過去。
他們腳程需快,盡量趕在梁興平一行人之前,到達漳州。
幸虧宋菁是在馬背上長大的,不然這四五天的路程,不知要吃多少苦。
就算如此,待第四天傍晚到達漳州府邊界時,她的大腿內側也被磨得出了血。
還未踏入漳州府地界,就能看出這次水患的嚴重。
路邊滿是災民,再靠近漳州府些,甚至能看見洪水衝過來的屍體。
宋菁一行人這一路走得心驚,看見災民也不敢給吃食。
災民太多幾人一旦停下馬,便會沒命。
深夜,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棧,住了下來。
幾日不曾歇息,幾人進了房間便倒頭大睡。
宋菁卻受不了,強撐著收拾了一番,又給腿上了藥,這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幾人來不及用早飯,便踏進了漳州府地界。
漳州界內的情況,比昨日所見更加淒慘。
洪水還未真正褪去,便已是浮屍遍野。
如今天氣愈發炎熱,若不及時處理,恐生疫症……
這還隻是漳州較邊緣的縣,再往裏走不敢想會是何等恐怖景象。
宋菁等人一路走下來,全都臉色鐵青。
其間遇到人盤問,竟大半都是一路逃過來,僥幸沒死的。
幾人按照他們的指引,來到了粥廠。
此時還沒過早飯時辰,可排隊的卻隻有兩行。
遠遠望去,隊首的案子前,隻有兩個衙役在敲敲打打。
“大人,您再給點吧,這些小的一家老小吃不飽啊!”
“就這些!愛吃不吃!老子還沒得吃呢!”
衙役虎著臉,手裏的飯勺敲得鐺鐺作響。
“趕緊走,下一個!”
捧著碗的老婦人聞言隻能擦擦眼淚,捧著掉瓷的碗步履蹣跚地走了。
在經過宋菁幾人身前時,被叫住了。
宋菁看著老人碗裏清湯寡水的粥,眉頭皺了又鬆。
“老人家,這米湯……這粥不是每人都有嗎?”
老婦人猛然見了穿戴整齊的幾人,嚇得一哆嗦。
宋菁見狀輕聲安撫,“老人家別怕,我們是過來賑災的,隻是不知眼下是怎麽個情形?”
老婦人聞言這才鬆了口氣,“就這麽個情形,排隊才有這米湯領,那些病了不能動了的,隻要不過來,一律吃不上飯。”
她看了一眼碗裏少到可憐的米湯,鼻子酸得厲害。
“我一家五口,逃到這裏病的病傷的傷,隻有老婆子我自己能動了。”
老人哭得心酸,宋菁幾人對視一眼,趁人不備塞給她一塊餅。
“老人家莫要聲張,吃飽要緊,後頭的事,交給我們!”
老人千恩萬謝,恨不得跪地磕頭,幾人忙扶起來人家,沒看見身後一閃而逝的身影。
……
京都不比漳州,就算如此炎熱的天氣,也依舊熱鬧非凡。
街邊、巷口、酒樓、官邸,全是一派祥和。
隻有紫禁城裏的司禮監,異常的安靜。
這幾天謝掌印喜怒無常,已經發落了好幾個人,司禮監上上下下無一不夾著尾巴,不敢發出半分聲響。
午後,公廳值房窗外的樹又傳來陣陣的蟬叫。
謝司宴聽得腦子發脹,“啪”的一聲放下了筆。
一旁的霖峰見狀忙給廊下的使眼色,叫人拿著網兜去將蟬趕走。
半晌後,窗外的聲音小了不少。
謝司宴緊皺的眉頭終於鬆開了一些,吐出口氣後閉眼靠在了方椅上。
“今天是第幾日了。”
他聲音發緊,帶著不易察覺的澀意。
“回大人,已經是第九日,約莫著該和梁大人碰麵了。”
霖峰不假思索地回道。
自從宋菁走後,大人幾乎是一日三遍的詢問,一次比一次緊張。
看著謝司宴冷著的臉,他心裏忍不住暗歎,早知今日,當初何必要將人送出去。
“秦閣老那邊可有何動靜?”
許是覺得不對,謝司宴眉頭皺得更緊了。
霖峰搖頭,“漳州府並未傳回過消息。”
旋即又安撫道:“東廠的五人都是老人了,宋菁又機靈,應該出不了什麽事……”
話音未落,院門口匆匆跑進來一個人。
“不好了!大人!小宋公公等人被人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