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寧覺非、荊無雙與澹台子庭一起縱馬衝上那個高高的沙丘,全都凝立不動,看著那些襲擊者頭也不回地奔向遠方。
他們雖然撤得倉促,卻並不慌亂,竟將所有死傷者都一起帶走了。地上隻留下滿地的血跡、箭矢和動物的蹄印,說明這裏曾經有一場激戰。
直到那群人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沙丘之後,荊無雙才一躍下馬,激動地叫道:“賢弟。”
寧覺非看著他,就如看到了自己的親人,也有些控製不住興奮的心情。他翻身下馬,張開雙臂,與荊無雙緊緊擁抱。
“大哥。”他親熱地喚著。“大哥,我很想念你。”
“我也是。”荊無雙隻覺得心裏熱騰騰的,腦裏更是亂轟轟一團,什麽也不懂得說,隻知道喃喃地問。“賢弟,你過得好嗎?有沒有受委屈?”
“挺好的,誰會給我委屈受?”寧覺非在他耳邊笑道。“倒是你,這些日子過得怎麽樣?還好嗎?”
“好。”荊無雙輕輕歎息。“就是你不在跟前,心裏總覺得遺憾。賢弟,你怎麽不辭而別?到底出了什麽事?”
寧覺非輕描淡寫地道:“那時候身子不大好,覺得很悶,就出來散散心。”
荊無雙鬆開他,仔細瞧著他的臉色,見不似幾個月前那般蒼白,身子骨也硬朗多了,完全不像那時候隻能臥床靜養,連走兩步路都成問題。他欣慰地點了點頭,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微笑著說:“賢弟,你好像又長高了些。”
“真的?”寧覺非有點孩子氣地一挑眉,開心地道。“我們來比比。”
荊無雙登時笑出聲來:“好,來比比。”
荊無雙的身材高挑勻稱,以前比寧覺非要稍高一些,這時兩人靠到一起,用手比了比,便發現寧覺非已經比他高了約有兩寸。
比完,兩人站開一步,臉上全都是喜悅。
“我們差不多高。”寧覺非笑道。
澹台子庭在他們擁抱的時候就下了馬,一直笑吟吟地看著他們敘舊,待到他們忽然站到一起比個頭高矮,他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等他們終於比完,他便走上去,親熱地叫道:“鷹王殿下,好久不見了。”
寧覺非看著他笑嘻嘻的模樣,很難把他跟戰陣上威風凜凜的大將軍聯係在一起,不過,他是真材實料的文武雙全,身為皇帝的親弟弟,竟然赴敵營臥底數年,在關鍵時刻一舉建功,實是令人佩服。
寧覺非笑著對他拱了拱手:“豹王殿下,幸會。”
澹台子庭哈哈大笑,抱拳還了一禮,也不多說閑話,便道:“元帥,我們這就趕路吧,以免敵人乘夜來襲。”
“好。”寧覺非自是明白,如果那群白衣人派了探子前來,見自己隻是虛張聲勢,並無大隊人馬增援,很可能會殺個回馬槍。
三人翻身上馬,馳下沙丘,各自整頓自己的隊伍,立即前往烏拉珠穆。
那些拴著樹枝的大批牲畜在他們之後,依然揚起漫天沙塵,如果人在遠處看見,便會感覺他們確實是一支大部隊,而不敢輕易冒犯。
那些文臣行走在軍隊中間,以便保護他們,澹台子庭體貼入微,讓寧覺非與荊無雙在前麵開道,自己率親兵在後麵壓陣。
一行人走得很快,那些文臣都是北薊人,騎馬奔行是家常便飯,雖然走的是長路,卻都很習慣,不會有絲毫抱怨。
因為怕他們分心,會應付不了隨時可能發生的意外情況,寧覺非沒有告訴荊無雙和澹台子庭有關雲深受傷的事。兩人本就全神戒備,身心也比較疲憊,所以也忘了問。
一路風平浪靜,兩個多時辰後,他們平安地走出大漠,看見了烏拉珠穆的城牆。
寧覺非從跟來的使團護衛隊中挑了一百人,讓他們跟隨自己帶來的那十個鷹軍戰士,一起將牲口送回綠洲。為表感謝,寧覺非讓他們去購買大批糧食、蔬菜和牛羊肉,以及兩百隻活的小羊羔,一起給他們送回去。然後,他們必須在那裏呆上一夜,以確認那批襲擊者沒有發現綠洲的人幫助了自己,以免給他們帶來禍事。如果綠洲有任何異動,他們便放飛鷹回來報信,寧覺非會立刻率人前去支援。
他吩咐那些士兵的時候,澹台子庭、荊無雙脫下鎧甲,與那些文臣一道,全都換了幹淨的長衫,整理了儀容,將打過仗的氣息抹得幹幹淨淨。
一切都安排停當,寧覺非才帶著他們進城。
按照慣例,使團要先去當地官府報備,再由他們安排住處。寧覺非怕出危險,直接將使團全體人員帶到丹府門前的大街上呆著,這才和澹台子庭和荊無雙進去。
丹府的前院便是城政司衙門,現在因為調查夜襲刺殺案,這裏人來人往,頗為熱鬧。
寧覺非輕車熟路,帶著兩人直奔前廳。他卻不進去,隻對澹台子庭和荊無雙說:“城主丹大人便在裏麵,你們去吧。”
那兩人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便點了點頭。
荊無雙問他:“你住在哪裏?”
寧覺非微笑:“就在這裏。你們去吧,我等你們。”
“好。”荊無雙立刻高興了。
澹台子庭這時才想起:“元帥,雲大人前日過來找你,你看到他了嗎?”
“看到了。”寧覺非輕聲說。“他也在這裏,等你們辦完了公事,安頓好了,再去看他吧。”
“太好了。”澹台子庭很開心。“那我們去了,辦完事就出來,很快的。”
寧覺非點了點頭,看著他們進去。
他以前跟著雲深出使過南楚,大致也清楚那些程序。使團每到一地,就會向當地官府報備,交驗通關文牒,再由官府安排館驛休息。事情並不複雜,應該很快就能辦好。
果然,隻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丹古便笑容可掬地送澹台子庭和荊無雙出來了。看到寧覺非站在大樹下,他便徑直走過去,溫和地問:“寧將軍怎麽不進去?”
“你們有公事,不便打擾。”寧覺非微笑著說。“我在外麵等,也是一樣的。”
“寧將軍公私分明,令人佩服。”丹古讚歎。“我欲將貴國使團安排在悠然閣歇息,依將軍之見,可使得?”
“好。”寧覺非點了點頭。“那地方優雅清靜,確實不錯。”
丹古得他認可,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轉身說道:“澹台大人,荊大人,下官這就派禮官恭送使團到城中最好的館驛下榻。大人們一路勞累,先在悠然閣用午膳,然後好好歇息。晚上由下官略備水酒,為各位大人接風洗塵。”
“有勞丹大人了。”澹台子庭對他拱了拱手,一派斯文有禮。
荊無雙也抱拳致禮,彬彬有禮地道:“多謝丹大人。”
“兩位大人不必客氣。”丹古微微欠了欠身,隨即招手叫人過來,吩咐他去叫禮官過來。
很快,一行人便離開丹府,去了悠然閣。
寧覺非惦記著雲深,便沒有跟去,跟丹古略略寒暄了兩句,聽他把目前查到的極其有限的線索說了一遍,便笑著說:“丹大人,我對查案不很在行,此事由你和王爺辦是最好的。有結果了告知我一聲便可,若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吩咐。如果沒什麽事,我想先去看看雲深。”
“好。”丹古也就不再留他,微笑著目送他離去。
寧覺非走到雲深養傷的院子,便驚奇地發現,獨孤偃的隨從竟然有一半都聚在這裏,分布在院裏院外,四麵八方,把這裏守護得滴水不漏。他不由得有些感動,臨走時他拜托獨孤偃幫忙保護雲深,有一半是為了快點脫身離開,另一半也不過是姑且試一試,卻沒想到獨孤偃還真是坐言起行,一諾千金。
看見他走過來,那些剽悍的右昌王親兵都朝他微笑點頭,卻沒有出聲。寧覺非也就沒有說話,隻抱拳對他們團團一揖,以表感謝。那些人抬手撫胸,對他微一躬身,恭敬還禮。
寧覺非這才走進屋裏。
他隻留下了四個人,這時外間兩人,裏間兩人,都是一絲不苟地守在這裏。
寧覺非對他們說:“你們先去吃飯吧。”
那四人見他平安回來,且神情溫和,從容自若,便知道本國使團安然無恙,頓時放下心來,默默地走出門去。
寧覺非仍如上次一樣,先過去看望淡悠然。本來坐在床邊的兩個丫鬟連忙站起身來,退到一邊。
淡悠然睡得很沉,臉色依然蒼白,隻過了短短一天,他似乎就瘦了一圈,看上去很憔悴。寧覺非用手背貼上他的額,感覺體溫正常,便低低地問他身邊的丫鬟:“大夫來過沒有?怎麽說?”
其中一個丫鬟立刻溫婉地答道:“來過了。大夫給少爺換了藥,又另開了方子,煎了藥給少爺喝。少爺的傷疼得厲害,大夫說給少爺加了安神的藥,少爺就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另外一個丫鬟接著說:“那邊那位公子爺也是一樣的。”
“哦,那就好。”寧覺非微笑著對她們點了點頭,關切地道。“已過午時了,你們吃過飯了沒有?”
兩個小姑娘看著他俊俏的臉,聽著他溫柔的聲音,不由得微微有些臉紅,靦腆地搖了搖頭。
一個丫鬟輕聲說:“少爺還沒吃。我們等少爺醒了,先服侍少爺用膳。”
另一個丫鬟接著道:“我們不餓,多謝公子爺。”
“怎麽會不餓呢?”寧覺非輕柔地道。“你們少爺不定何時才會醒,你們輪換著,先去吃點東西吧。這裏有我在,不礙事的。”
兩位丫鬟互相看了看,半晌才道:“你先去吧。”
兩人推了一會兒,那個年齡較小的丫鬟才走了出去。
寧覺非對留下的那個丫鬟笑了笑,這才退回去,坐到雲深身邊。
雲深和淡悠然一樣,睡得很沉,呼吸輕緩,節奏分明,體溫也正常。寧覺非安靜地坐在那裏,一隻手伸出,輕輕覆蓋住雲深放在被子外麵的手。
屋裏彌漫著藥香,有微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帶著一股奇異的花香,屋角又點了一籠熏香,正嫋嫋地冒著淡淡的白煙。諸般氣息混在一起,渲染出濃烈的異域風情。
寧覺非抬頭看向窗外。天穹高遠,萬裏無雲,隻有一片如海洋一般的湛藍,讓人看了總會心曠神怡。
出神了良久,寧覺非才收回視線,看向**的人。
雲深一直未醒,直到寧覺非安排的那四個人用完午膳回來,他依然在沉睡。
寧覺非的下屬便低低地勸他先去吃點東西,他卻微微擺了擺手,想再等等。
這時,丹府的一位管事過來,躬身向他稟報:“有個孩子,說是貴國使團澹台大人的小廝,有要事找寧將軍。”
寧覺非聽到是個孩子,不由得有些詫異。他沒注意到使團裏還有孩子,更沒想到澹台子庭會帶個孩子隨從出遠門,但這是人家的事,他自然不便置喙,便點了點頭,起身走了出去。
院子裏果然站著一個身穿北薊隨從服色的孩子,看上去大約十歲左右。他身段修長,雙肩平直,臉容秀氣,而濃眉大眼之間又透出一股勃勃英氣。看到寧覺非出來,他便上前兩步,跪了下去:“元帥……”
寧覺非一見他,心裏便大驚,表麵上卻竭力控製,沒有露出異樣的神情。這孩子見了他便跪去,那是隨從見到尊貴之人時應有的規矩,可寧覺非卻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將他拉起來,順手抱住,左右看了看,便徑直回到旁邊自己原來住的院子。
他的反應奇特,那孩子卻默不作聲,單手摟住他的脖子,任他帶著自己走。
其其格和那日鬆還住在這裏,別人卻很少回來。這兩天府裏比較亂,也沒人來管他們。兩人卻懂規矩,不敢亂走,便隻呆在院裏。寧覺非抱著那孩子走進院門時,其其格正坐在院子裏賞花,那日鬆則活潑地在爬樹,姐弟倆有說有笑,顯然心情愉快。
看到了他,其其格立刻站起身來,恭敬地道:“大人。”
那日鬆沒她那麽拘謹,雙手掛在樹上,笑著叫了聲:“大人,
寧覺非勉強帶上微笑,對他們點了點頭:“你們玩你們的,我有事要辦。你們順便替我看著院門,不許別人來打擾。”
兩人便不敢多問,趕緊答道:“是。”
寧覺非大步走進自己住的屋子,反手將門關上,這才將懷裏的孩子放下,壓低了嗓子,俯身問道:“太子殿下,你怎麽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