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宿命之源（17）
驟然聽到那個女人的名字，顧毅頓了一下，又很快若無其事。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是了，那個女人，顧深的母親，顧毅的妻子，顧家的主母，她的死是顧毅導致的。
“是，顧家的傳承比任何私人的感情都要重要，任何阻礙都該被除去。”
看著麵前這個雙眼滿是痛苦迷離的兒子，顧毅沉思，良久地靜默之後，緩緩開口。
“顧深，你是我的兒子，顧家未來的繼承人，必須要殺伐決斷，任何兒女私情都不該成為你的牽絆？你可以有妻子，但不能有愛人。你不是一直對你的母親的事情很好奇嗎？那我今天就告訴你……”
顧毅慢慢走至窗前，負手而立，已顯滄桑的眼眸好像飄向了很遠的地方，跨越了時空，去到了若幹年前。
“我與你的母親是商業聯姻，沒有什麽感情，作為我的妻子，顧家的大夫人，我給足了她應有的體麵和殊榮，但卻不會給予任何的愛情。你的爺爺，顧家的上一任家主曾說過，顧家的男人不允許出現超過判斷力的感情，但當年的我也很自負，我自認有足夠的自製力，不會對你母親動心，可我終究還是高估我自己，日積月累之下，我終究對你母親動了些許感情，當年她被對家綁架，我為此放棄了一個重要的跨國案件。後來這件事被你爺爺知道了，他給我了兩個選擇，一個是遠離你母親，那我就還是人人豔羨的繼承人，一個是從此被剔除出繼承人的名單裏，平庸地活著。你知道我當年是怎麽說的嗎？”
顧毅緩緩走到顧深的身邊，一雙看似渾濁卻又十分清明的鷹眼看著顧深。
顧深的身形晃了晃，他好似想到了什麽，鎮定如他此刻雙手都止不住的顫抖，看著眼前這個他從小敬愛的父親，顧深第一次感到陌生。
“你猜的沒錯，我選擇了前者。我不會和你母親離婚，這是兩個家族的聯姻，但總歸有辦法不是嗎？”
好似是看透了顧深的想法般，顧毅淡淡道出，“沒錯，你母親的死確實和我有關係。”
像顧毅這種豪門子弟，生來驕傲，呆在高位上太久了，人人豔羨的地位，沒有限度的金錢，招之即來的追捧，站在這個位子上太久了的人，怎麽可能會允許自己從繼承人的位置上下去，所以在那個女人懷著顧深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計劃了，不過他也沒做什麽，不過就是有意無意的冷遇和漠視，他本想讓他們的關係退到該有的位置，隻是沒想到那個女人會患抑鬱症，最後自殺。
這是顧深第一次從自己父親的口中聽到他的母親的事情，平靜卻又分外殘忍。
原來母親的死真的和他有關係，當自己說出口的時候，顧深多麽希望顧毅能夠反駁他，可當多年的猜測成了真的時候，以為的平靜被一瞬間的不可置信所替代。
顧深覺得現在他全身的血液冰冷到像是凝固了一般，但依舊壓不住心中那仿佛要衝上天的怒火。“你混蛋……”他在顧毅還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衝過去朝他的臉上來了一拳，直接就將人打倒在了地板上。
這一拳的力道不可謂不大，打得顧毅整個人都撞上了遠處的書架，但顧毅好似早知會這樣似的，擦了擦嘴邊流出的血，扶著桌邊緩緩地站了起來。
“這一拳就當是還你母親了。”對於那個人，他心中還是有那麽些許虧欠的。
聞言，顧深冷笑兩聲，還他母親的？就算是你死了，你也還不夠你所虧欠的……
“顧深，話我已經說完了，你該明白了，你必須離開葉晚秋。”顧毅知道葉晚秋對顧深的重要性，不然當年在葉晚秋失蹤後，顧深就不會像瘋了一樣到處去找，他本想著消失就消失了，這樣最好，過個幾年也就好了，可真沒想葉家把消息瞞的那麽好，那丫頭七年後居然回來了，看著顧深一次次的為這丫頭發狂，顧毅不可能放任。他本想從那丫頭那裏下手，卻沒想到那丫頭對顧深的感情也深得很，不太可能主動放棄，這樣一來顧毅就不得不自己出手了。
“嗬……”顧深抬起頭審視著麵前的這個人，一雙眼布滿了布滿了痛苦和失望。
“我不是你，晚晚的存在會影響的是你口中的顧家的繼承人，不是我。”
顧深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再待下去，他會忍不住要打死麵前的這個虛偽的男人，哪怕他是他的父親……
“顧深你別忘了，雖然我出手了，但對葉晚秋造成實質性傷害的人一直都是你，最後要訂婚的是你，把她弄成這樣的是你，把她拉下深淵的還是你……你覺得她還會接受你嗎？”
顧毅好似早知顧深會這麽做似的，不疾不徐的娓娓道出，嘴角勾出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容。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傷害已經造成，永遠無法磨滅，更何況……
顧深出門的腳步頓住了，是啊，他做的錯事實在是太多了，晚晚會變成這樣，終因他的緣故，她所受的傷痛和危險，皆由他而來。
想到這兒，顧深不由得苦笑一聲，再也不理身後的人的任何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書房，走出……了這個枷鎖。
不多時顧深去到了葉家隔壁的那個別墅，自葉晚秋離開後，顧深一直住在這裏，他想著或許有一天葉晚秋一回來他就能夠看到她。看著桌上那個因為時間久遠已經漸漸泛黃的信封，他第一次沒有勇氣打開它，他害怕裏麵的東西顛覆了他多年來所自以為堅持著的怨憤和不甘，他害怕這個真相會讓他再也沒有資格站在晚晚的身邊了。
沉默了良久之後，顧深還是打開了，信很短，隻有幾行，像是急匆匆寫下的一般，娟秀的字體一如當年。
顧深，我要離開幾年了，
很抱歉，因為一些原因，我無法告訴你究竟為何事，
但請給我七年時間，
如果我能回來，隻要你還愛我，那我們就訂婚，我將答應你所有的訴求，
如果七年後我未曾回來，那便是我負了你的承諾，我不會再回來，亦不用再找我，你可以恨我一輩子。
如果有下輩子，我願償還我所虧欠下的一切。
晚晚留
看著這一字一句，顧深的頭埋在兩臂間，泣不成聲，他的晚晚沒有不告而別，陰差陽錯才造就了現在的這一切，顧深好似想起了很久遠的記憶，他記起了那一年舞會上晚晚所說的話，他的晚晚病的很嚴重，做了最壞的打算，就算她沒有扛過去，她也不願意告訴他病情，她寧願自己恨她一輩子，也不願讓自己傷心後半生，原來，他所有的愛和在意，晚晚都知道……
窗外起風了，好似連老天都為此哀痛一般，陰雲密布，窗外的陰風四起，屋內的沉寂落寞，強烈對比下的畫麵卻意外合宜。
知曉一切真相的顧深不再顧念他曾經自以為的父子之情，母親的死，晚晚的苦，他都會討回來，顧深以迅雷不掩耳之勢將以顧毅為首的顧家大部分深處商界的高層都拉下了馬，除了顧氏集團，其餘公司皆漸漸成傾頹之勢，至於顧毅，或許連顧毅自己都沒有想到，在這幾年裏，顧深的龍頭地位從來都不止在商界，他早已將自己的勢力和人脈發展到了政界，顧毅身在高位多年，怎麽可能會幹幹淨淨，不知是不是有人在刻意幫忙，顧深很快就找到了他近年來受賄等事情的證據，顧毅最終被停職調查，但最終顧深終究沒有趕盡殺絕，他隻是讓顧毅成了一個孤獨且平庸之人罷了，讓他成為了自己曾經最不想成為的那種人，這當然是後話。
在顧深的清掃之下，他很快的將手裏的權利和勢力遍布宿城，這個時候，葉晚秋終於醒了。
“晚晚……”顧深一接到紀子航的電話就立馬從公司開車飛奔過來，葉晚秋昏迷了快一個月了，從醫學上來說，本不該如此，但林一說可能是葉晚秋自己不想醒來，她的求生意誌很薄弱，是以，這一個月來顧深每天都深深陷在葉晚秋可能會醒不來的恐懼之中，現在看著那個坐在病**安靜地人兒，顧深悄悄的舒了一口氣，醒來就好……
顧深準備了很多話想和葉晚秋說，他看到了信，也知道了一切，他想解開誤會，他想和葉晚秋好好說，再也不吵架了，可葉晚秋的反應卻令顧深失望了，他叫了葉晚秋好幾聲，葉晚秋都沒有回答，就這麽呆呆地目視著前方，兩眼沒有焦距，就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一樣。
看到顧深疑惑的眼神，林沉緩緩走上前，解釋道：“沒用的，小晚不會應答你的。在你來之前，我們每個人都試過了，小晚她……都沒有反應。”
“到底怎麽回事？”
“心理科的李醫生來過了，做了初步檢查，判斷為……抑鬱症。”
“抑……抑鬱症？”
顧深不可置信地後退了一小步，又是這個病，他的母親，他的晚晚，為什麽啊。
“嗯。”林沉也沒想到，在米國治療的時候，他就發現葉晚秋是一個很樂觀的人，而這樣的人現在居然會患上抑鬱症，還這令林沉多少有些不可思議……
“抑鬱症主要表現為內心沒有寄托，中期是抗拒寄托，習慣孤獨，後期就是與世界隔離。李醫生說應該是小晚受到了什麽巨大的刺激，而這個刺激已經超過了她自身的承受能力，她的意識產生了自我保護的狀態，簡單來說就是她將自己封閉起來免受傷害。”
巨大的刺激？顧深想到了別墅裏的那些事，葉晚秋在離開那個房間前的那個讓他看不懂的表情。
看著坐在病**的那個目光呆滯的女子，顧深心如刀絞，是他的錯，是他的所作所為傷害了晚晚，葉晚秋變成這樣，都是他造成的……
“顧先生，有些話我覺得我必須要言明，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這些話林沉猶豫了很久不知要不要說出來，畢竟這是顧深和葉晚秋的事，作為外人他終究不好插手，但在近幾日與葉晚秋的好友聊起才明白那二人的些爭吵，大多與自己相關，深思熟慮之後還是決定說出來。
“我與小晚之間絕對沒有任何的男女之情，從她患病起，我就是她的醫生，無論過多久，我們的關係也隻會是朋友。我幫她隻是出於朋友之誼。”
“據我所知，小晚一直都喜歡你，或者說是一直都愛你，應該從我開始做她的醫生那時候開始的。”在米國治療了幾年後，葉晚秋的病症漸漸有了起色，醒來的時間也越來越多，林沉有幾次去看望她的時候都會碰見葉晚秋聚精會神地看著一張照片，照片的邊緣已經漸漸起了褶皺，林沉記得那個照片上是個男孩子。
“小晚在米國幾番治療下險些喪命，但無論有多痛苦，最終她都堅持了下來，在病症終於控製住的第七年，她就回來找你了。”
葉晚秋是林沉見過的求生意誌最強的，也是最能忍的，林沉打心底裏佩服著這個看似嬌弱的女人。
如果說林沉的前一番話顧深還能冷靜地聽完，但後一番話卻讓他心神劇動。
“你開始做她的醫生那年？”
那也就是葉晚秋患病那一年，如果顧深沒有記錯的話，那一年晚晚應該是18歲，所以在那個時候他的晚晚就已經喜歡上他了？
聰慧如他，但顧深的腦子現在轉不過來了，這一股腦湧進的信息量，砸得他徹底混亂。
他知道葉晚秋是愛著他的，但他沒有想到會這麽早，她也是迫不及待地想見他的，顧深處在了巨大的喜悅之中，他感覺他被濃濃的溫暖所包圍著，可轉念一想，還未揚起的唇角就這麽掉了下來，晚晚對他愛意從未變，愛亦如深，可自她回國後，自己又做了什麽呢？嘲諷她，刺激她。
傷害，傷害，還是傷害……
因為他，晚晚患上了抑鬱症，封閉了自己，她大概……不會原諒他了吧。
想到這兒，顧深不由得自嘲一聲，他有什麽資格去乞求晚晚的原諒呢。
“晚晚的病怎麽樣？控製住了嗎？”
聞言，林一的神色落寞了幾分，“暫時控製住了。”
但後續如何，誰都無法保證，查不到病因的病和炸彈沒什麽區別，什麽時候爆炸，誰又說的準呢。
顧深自然聽懂了林一的弦外之音，心中抽痛更然，看著那個早已刻在腦中的麵孔，顧深暗暗下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