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劫數

愛要放手

席海棠抬眸看向顧惜爵,他也深深凝視著她,四目相對,交匯的視線裏,仿佛隔著一個世紀那麽長……

盡管室內的空氣很暖,可是席海棠依舊是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肩膀無意識地輕顫著,雙手輕輕環抱住自己的肩膀。

她記得的,記得那一年在孤兒院,她從一個大哥哥手裏接過了童年時代裏最為喜歡的一個禮物,kitty貓身上那一抹漂亮的粉紅,是她人生中最為懵懂、最為晦澀的階段裏最為鮮豔的一束光,她好喜歡它,也好喜歡那個送她禮物的大哥哥,以至於在後來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裏,她天天都盼著他能再來,可是卻再也沒有等到了……

時光就那麽如流水般飛逝,匆匆,匆匆……

一別經年,再見麵時卻,傷痕累累……

這到底是怎樣一種羈絆?!

為什麽命運竟然是以這樣一種方式輪回?!

她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他卻一直不知道,知道的時候,卻已經太晚、太晚了……

顧惜爵靠近她,緊緊地將席海棠抱在懷裏,將頭埋在她泛著馨香的發間,深邃的眸底折射出深深的痛苦——

為什麽老天要這樣折磨人,如果當年他們就可以相識,早點訴說人生中第一次的心動,盡管那還不叫愛情,但那依然是生命裏最為美好、最為珍貴的相遇。也許,他們也可以譜寫一曲青梅竹馬的初戀童話的……

可是現在……

醫生從簡依柔的病房裏走出,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顧先生,簡小姐醒了。”

顧惜爵一怔,“這麽快就醒了?!她不是剛剛打過鎮定劑嗎?!”

“對,但是正常人可以睡足四個小時以上的藥劑在她身上還不到一個小時就失效了,說明簡小姐的精神狀況已經到了失控的邊緣。”

“有多嚴重?!”

“她似乎有精神分裂的症狀,我建議您找神經科的醫生來看看,雖然我是婦產科的大夫,但是對於人格分裂的病例也有所耳聞,從目前的狀況看,簡小姐的意識裏像是有兩個以上的人格存在。”

席海棠和顧惜爵都是隱隱倒抽一口涼氣,怪不得柔兒的精神狀況那麽差,一個人的身體同時存在著兩個以上的人格,驅使著她所有的意識和行為,那是怎樣一種可怕的事情?!

“醫生,我們能進去看看她嗎?”

“不能靠近,隻能在門外看看。她剛剛醒來,神智還不是很清楚,我們沒有辦法判斷她體內現在的人格到底是誰,盡量還是不要靠近她比較好,以免讓她受到更大的刺激,做出過激行為,要知道她肚子裏的孩子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好的,謝謝醫生。”

顧惜爵靠近病房的門,從門上的玻璃窗往裏看,眸,瞬間睜大了——

依心!

柔兒的眼神變了,變得好像從前的依心!

依心的死對柔兒來說是個永遠無法抹掉的罪惡,而她自己的潛意識裏也是後悔了。

沉重的罪惡感和愧疚感深深地埋在胸口,無處發泄,無法擺脫,她隻能自己在意識裏排遣,想象著依心還活著,模仿著依心,眼神,動作,一切。

顧惜爵的眼底,沉重愈深,有些不忍心似的斂下眸光……

席海棠也是滿臉的凝重,在這一刻,她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再去介意柔兒什麽了……

轉眸看向顧惜爵,慢慢地把手從他的掌心裏抽回,待到指尖分離的一刹那,他卻忽然重新握緊了,很用力。

“海棠……你還不能原諒我嗎?”

她搖頭,“不是。原諒不原諒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我過得還不錯,雖然以前很波折,但是現在生活安穩了平靜了,可是依心死了,柔兒變成這樣……她變成這個樣子,你有責任,你以前縱容她,寵溺她,讓她恃寵而驕,可是到頭來,你發現自己認錯了人……在她犯了大錯害死依心之後又有顧惜朝處心積慮地追求她,你沒能阻止,你心裏麵肯定也是很難過,她現在過得不幸福,顧惜朝有一半的錯,你也有另一半……這樣情況下,你怎麽能不管她呢?”

“海棠……”

“不用再說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氣,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把手抽回,“你去照顧柔兒吧!”

失去了她的體溫,顧惜爵頓感涼意,不知道該喜該悲,喜的是他終於對她說了一切,終於在她眼底看到她為他染濕的感動的淚意;悲的是,他愛了卻還要放手,大喜大悲,他臉上的表情半是欣慰半是悲涼。

伸手抹去眼角不知是因為高興還是難過而流下的那一滴眼淚,亦是半澀半甜。

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生幸福;

在對的時間,遇見錯的人,是一場心傷;

在錯的時間,遇見錯的人,是一段荒唐;

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聲歎息。

有些花開了是為了謝的,有些人來了是為了走的。有些時間是注定燒成灰燼的,有些痕跡是注定紀念放棄的。

有一種愛叫做放手,有一種愛叫做不在乎天長地久,隻求曾經擁有。

愛,是美好的。可是當愛變成了負擔,就應該放手。

這些道理,他懂,他都懂,可是,它們說服不了自己的心,它們無法讓他的心得到平靜。

看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他終於知道,什麽叫向來情深,奈何緣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