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果果是老梁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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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光耀兩口子看見兒子兒媳的離婚證都已經到手了,瞬間都驚在了原地,氣得渾身瑟瑟發抖。
事到如今,王珊琴這個做婆婆的還是不敢相信,小夫妻已經離婚了。
眼看著一旁唯唯諾諾的兒子,王珊琴邊哭邊質問:“曉陽,她要離婚你就同意了?她要把果果帶回成都,你也同意了?她還算是有良心,要是她讓你淨身出戶,你是不是要把家都拱手給她?你怎麽這麽沒出息呢,連個女人都弄不住呀!”
梁曉陽鼓足了勇氣,看向母親的淚眼,看向一旁黑著臉的父親。
“爸,媽,果果是小敏的**,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肉,你們就把果果給她吧!咱們以後多辛苦一些,經常飛到成都去看看果果。當初兩家商量是按照‘兩頭婚’的模式,嶽父嶽母也是果果的爺爺奶奶,他們一定會好好疼愛果果的。”
聽見兒子這番話,王珊琴急得直跺腳,嗔怒道:“曉陽,你糊塗啊,你當飛機票不要錢啊?咱們家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呀!你怎麽能答應她離婚呢?你死皮賴臉也不能進民政局離婚呀,那可是你上班的地方啊,你讓單位領導和同事們以後怎麽看你?他們指不定在背後戳你的脊梁骨,你以後還怎麽在單位抬頭做人呀?
媽的傻兒子呀,果果是她的孩子,難道就不是你的孩子了?你憑什麽把我們家果果給她?你是打算讓果果以後跟著她姓陳嗎?”
曉丹急急道:“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忍心讓她們母女骨肉分離。小敏十月懷胎不容易,當初在產房挨了兩次罪。一開始說順產,生了幾個小時,果果的頭出不來,沒辦法又挨了一刀。媽,小敏更需要果果。”
王珊琴不由冷笑:“沒錯,果果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她確實遭了罪,可天底下哪個女人不是十月懷胎?兩邊都是爺爺奶奶,憑什麽我們就要把果果讓給他們家?果果姓梁,不姓陳!”
下一秒,王珊琴又淚眼婆娑地看著陳敏敏,“小敏啊,媽沒想到你這麽狠心,這麽心黑,果果是我們老梁家的孩子。你不能這麽自私自利,隻想著自己母女團聚,果果需要爸爸,曉陽也需要果果,我們也離不開果果。果果是我一直帶到現在這麽大的,你這不是要奪走媽的心肝寶貝疙瘩嘛!”
話落,王珊琴見兒媳婦不為所動,臉上掛著淡淡的冷笑,頓時更加氣急敗壞,“你以後要是改嫁了,難不成我們家果果還要跟別的男人姓?不行,你們趕緊去民政局複婚,不然你就把果果留下來,你自己一個人回成都去!果果不能喊別的男人爸爸!”
聞言,陳敏敏牽動了一個冷笑,心想婆婆真是雙標至極。平時從來沒有說果果是她的寶貝疙瘩,眼下她和梁曉陽離婚了,馬上要帶果果回成都,果果一下子就變成了香饃饃,平時婆婆可沒少說要他們抓緊時間給她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寶貝大胖孫子。
果然,失去的時候才知道珍惜。然而,她也意識到了一點,他們隻在乎和他們有血緣關係的果果。至於她,想走,門敞開著,不送!
梁光耀黑著臉看著兒媳婦,從前他一直覺得兒媳婦挺乖巧的,至少比自己女兒曉丹乖巧一百倍,沒想到這丫頭說離婚就離婚,一下子心中不悅起來。想起他們小夫妻兩個,當初在雲南邂逅,有了果果,雖說奉子成婚傳出去不太好聽,可是這也是他們夫妻之間的緣分。
當初他們帶著曉陽去成都,兩家父母當麵問了他們的意見,兩人都是願意結婚成家。如今這才婚後幾年?他們就離了婚,這要是傳出去,他的老臉往哪裏擱?他還聽說公務員如果有離婚史,未來晉升崗位的時候,組織上麵可能會刁難一些。曉陽真是不知輕重,惹誰不好,惹四川妹子。
梁曉陽抬頭偷偷看了一眼父親,父母的牛眼珠子,瞪得幾乎要掉在地上,嚇得他低著頭不敢吭聲。他一是害怕父親,二是自知理虧,三是心裏難受。
梁光耀看向兒子兒媳,氣急敗壞道:“家裏的日子剛剛好過一些,你們就鬧離婚。你們兩個實在太任性了,這婚怎麽能說離婚就離婚?你們在雲南相遇是緣分,一個成都的,一個廣州的,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你們怎麽就不知道好好珍惜緣分呢!再說了,你們兩個鬧離婚,怎麽也不先問問雙方父母的意見?小敏,你爸媽知道你們離婚了嗎?”
陳敏敏紅著眼淚,道:“我爸剛才打電話給我,我已經告訴他,我和曉陽離婚了。爸,我給過曉陽機會了,是他自己不接,我也沒辦法。我不想和這樣的男人,過著一眼看不到希望的日子。”
梁光耀急著問:“你爸剛才怎麽說的?”
“我爸說,他和我媽尊重我的選擇,他們說一個巴掌拍不響,知道我不是不講理的人,離婚肯定是有原因。我最遲一刻鍾就要離開這裏,不然飛機會延誤。”
梁光耀聽得火冒三丈,他不好對兒媳婦陳敏敏說什麽,但他要聽兒子親口和自己交代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兔崽子,你把事情說清楚了,你到底是怎麽惹的小敏不高興。剛才你媽挑挑揀揀說了一遍,這裏麵肯定大有文章。”
梁曉陽抬起頭,看見父親那雙眼睛瞪得像一對牛眼,心裏一下子就犯怵了。沒辦法,父親是他從小到大的陰影。父親從來都是高高在上,說一不二,他隻敢無聲抵抗,但從不敢正麵交涉。在父親的逼問下,他長話短說,將租房子、辦健身卡,以及“重操舊業”織毛線,全部和盤托出。
梁光耀聽完,猛地揚起一隻鐵砂掌,最終定在了空中,沒忍心打下去。“兔崽子,你怎麽對得起我們,怎麽對得起小敏,你這個不求上進的東西........”
梁曉丹在家坐立不安,隱隱察覺出來曉陽兩口子有事,原本在屋裏安心工作,心思一下子分散了。雖說從小到大,她都十分嫉妒曉陽得到了父母的偏愛,可是曉陽總歸是自己的親弟弟,沒有當姐姐的真的不管不顧弟弟的死活。
尤其是聽說母親回來了,事情肯定不是小事。她知道母親不喜歡待在朗村,父親大男子主義,兩人說幾句就能吵架,母親最喜歡粘著她的寶貝兒子。如果不是什麽特別重大的事情,母親怎麽可能從市裏回到朗村?
從母親平日的朋友圈就能看出,母親很享受城市裏的生活。今天煲這個湯,明天煲那個湯。今天跳廣場舞,明天跳華爾茲,朋友圈分享的都是退休老人的美好生活。
曉陽一共有兩張工資卡,大頭部分那張卡在母親那邊,當初從陳敏敏口中得知,她就聽出陳敏敏對於母親管著曉陽的工資卡心裏很有意見,想著她們婆媳之間難免會有一次大爆發的爭吵。
梁曉丹在屋裏越想越心慌,腳上踩著一雙人字拖,身上穿著一件花花綠綠的睡衣就出門了,與她直播間的白富美、情感大主播的形象判若兩人。
梁曉丹開著那輛寶馬車在村裏橫衝直撞,村裏人知道大事不妙了,這個姑奶奶平時都宅在家裏修仙,如今她都出洞了,肯定是梁光耀家出了大事,一時間村裏的大榕樹下人人麵色異常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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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曉丹大搖大擺走進店裏,氣場足足有一米八,幾個學徒都看呆了,阿龍的眼睛卻看直了,心髒“咚咚咚”狂跳不止。阿武看見阿龍臉紅了,不知所以然地問了一句,“哥,你怎麽臉紅了?”阿龍趕緊讓他閉嘴,別在屋裏添亂。
梁光耀看見曉丹來了,心想這個小祖宗怎麽也能添亂了。這個家裏,誰都怕他,唯獨曉丹,曉丹是他的克星,天生一張毒舌,他不是她的對手。
他讓幾個學徒都先出去了,關上門召開了一場家庭批鬥大會,批鬥對象是梁曉陽。
劉青霞帶著村裏一群吃瓜群眾假裝路過,實則是專程過來看笑話的,一個個在門口偷聽牆角。阿武忠心耿耿,立刻上前將幾個大媽給哄走了。劉青霞沒得逞,瞅著阿武罵了一句“看家狗”,氣得阿武差點爆了粗口。
阿龍上前製止住了阿武,“青霞阿嬸是村裏的長輩,咱們別和她計較了。曉陽哥和小敏姐離婚了,曉陽哥把果果的撫養權給了小敏姐,他們二老肯定不樂意。”
阿武沒心沒肺和阿龍聊起了梁曉丹,“哥,我聽說曉丹姐今年都三十三歲了,她怎麽到現在還沒談男朋友啊?我姐說,這個年齡村裏都幾個孩子的媽了,曉丹姐會不會以後要當女版光棍吧?當女光棍也沒事,曉丹姐看著還挺有錢的,不知道她具體在互聯網上做什麽工作。”
阿龍瞪了一眼阿武,“背後說人沒禮貌,曉丹姐不會愁嫁的,我聽說曉丹姐是做互聯網自由職業的,肯定特別有本事,不然怎麽可能開得起這輛大寶馬車。哎,真羨慕,什麽時候我也能賺大錢就好了。”
阿武對汽車頗有興趣,看出這是一輛寶馬X5,驚歎道:“這車可貴了,咱們村裏最貴的一輛車。阿龍哥,曉丹姐是個大富婆!”
阿龍淡淡“嗯”了一聲,一臉若有所思了起來。想起剛才看見曉丹姐,僅此一眼,怦然心動,多麽酷颯的女子,臉頰紅了起來。想起兩人之間的差距,覺得自己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阿武繼續沒頭沒腦問道:“阿龍哥,你是不是發燒了?臉怎麽這麽紅啊?”
阿龍一臉心虛,趕緊指了指頭頂上的太陽:“豬,這還要問?太陽曬的唄!”
梁曉陽在店裏一五一十交代得明明白白,“事情就是這樣,我假借著去健身房鍛煉身體,跑到出租屋偷著織毛線了。我知道撒謊是我不對,可是我也是被逼無奈。你們每個人都管我,每個人的眼珠子都盯著我,我不能有自己的喜好,我隻能按照你們的要求,去成為你們希望的梁曉陽。”
梁曉陽越說越委屈,似乎要將這些年的委屈和不公,全部都倒出來。
“爸,小的時候我喜歡釘金繡,您死活不同意教我。您望子成龍,希望我努力學習,大學畢業以後考公務員,好像考上公務員,我就能升仙似的。爸,您太自私了,我根本不喜歡當公務員。不瞞你們說,有時候我甚至希望自己是孤兒,最好像張嘉怡那樣,無父無母。至少我可以不被你們期望,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我就不明白了,我織毛線怎麽礙到你們了,你們誰都不允許我織毛線。原本以後結婚成家,自立門戶,我能做回自己。沒想到你們還是盯著我不放,我也沒想到小敏,你會反對我織毛線。你覺得織毛線是娘炮,試問,我哪裏娘炮了?還有男人跳芭蕾舞呢!”
梁光耀怒道:“兔崽子,你還有理了?你故意撒謊,瞞著家裏人出去租房子織毛線。我看你膽子越來越大了,我們不讓你織毛線,你嘴上答應的好,背地裏麵幹壞事。你怎麽對得起小敏千裏迢迢嫁給你?你這是沒有責任心,沒有上進心,撒謊是思想品德敗壞,我看你需要回爐重造,再好好學學道德與法治。
我不讓你學釘金繡,都是為了你好,家裏有我一直製作釘金繡的還不夠嗎?你還想著繼承我的手藝?是不是以後咱們家的子子孫孫都要幹這一行?我真要是自私自利的父親,我就讓你跟著我學釘金繡,上學都別上了,把手藝學好,以後跟我一樣,弄得一身的職業病。你問問你媽,我的頸椎是不是變形了?四十出頭的時候,眼睛就差不多廢了,這一針一線不是那麽容易的。”
梁曉陽苦笑一聲:“爸,您每次都是說為我好,您問過我的想法嗎?爸,如果我讓您現在放棄釘金繡,您會願意嗎?”
這句話,問得梁光耀一下子愣住了。釘金繡是他的命,他的尊嚴,他的一切。他身上背負著師父臨終前的期望,那就是將釘金繡發揚光大,重新振興釘金繡,讓國人都穿上龍鳳裙褂。削弱西方婚紗文化持續入侵中國,有朝一日,中國龍鳳裙褂也能像西方婚紗一樣,成為全世界婚嫁必備的喜服。
“您不願意是吧?因為您熱愛釘金繡,正如我熱愛織毛線一樣。爸,媽,姐,小敏,這都什麽時代了,你們思想能不能別這麽逼仄,男人和女人都能織毛線。你們還不知道吧,你們以為的男主外女主內也變了,現在的女人和男人一樣,可以在職場上出人頭地。相反,男人也可以選擇在家裏當家庭婦男,家庭煮夫。
我的興趣愛好不是當公務員,我希望可以通過自己的雙手,編製出不一樣的人生。村子裏麵的婦女都喜歡織毛線,我想帶領她們一起編製各種毛線織品,可以在直播間出售,也可以在電商平台銷售,我想將織毛線變成我們的事業。爸,你所謂的成功,難道就是從小小的辦事員,升級到局領導嗎?如果是這樣,我覺得您太膚淺了,配不上稱之為釘金繡大師這個名號。”
梁光耀沒想到兒子敢於正麵與自己叫囂,這還是這小子頭一次這麽大張旗鼓和自己反著來。過去他說往東,這小子不敢往西。一瞬間,心裏竟覺得兒子長大了,像個頂天立地,有獨立思想的男人了。
可眼下,兒媳鬧著要帶果果離開廣州,回到成都,他怎麽舍得果果離開呢!雖說他一直想要抱孫子,可是果果也是老梁家的血肉,手心手背全都是肉。不管怎麽說,這個時候都不能偏袒曉陽,必須讓兒媳把這口氣出了,說不定還能有機會複婚。
“曉陽,你別強詞奪理,撒謊這件事情,你罪不可赦。是男人,就勇於承認錯誤,趕緊跟小敏道歉。”
梁曉陽看著陳敏敏,嘟噥道:“路上該說的都說了,她鐵了心要離婚,我也沒辦法。我做夢都想不到,同事親自幫我辦理離婚手續。這班,我都沒臉去上了。你們把我當破罐子破摔吧,小敏跟我離婚了,你們也跟我斷絕父子母子關係吧!”
王珊琴哭哭啼啼道:“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呀,趕緊跟小敏說幾句軟話。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床頭打架床尾和,明天再去複婚就是了。果果還這麽小,哪能沒有一個健全的家。我和你爸這些年也吵過也鬧過,也想過離婚,可每次看到你和你姐,媽都忍了。忍著忍著你們就大了,我們就老了,也就沒必要再離婚了。
陳敏敏抱著果果準備離開,她不想再多言語,不想沒完沒了算這筆情賬。她要趕回去收拾行李回成都,爸爸媽媽在家等著她和果果回家。她想起他們的婚禮上,父親熱淚盈眶對著曉陽說,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再對小敏好了,請你將我的女兒退回原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