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

第三十三回 曹丕乘亂納甄氏 郭嘉遺計定遼東

第三十三回 曹丕乘亂納甄氏 郭嘉遺計定遼東卻說曹丕見二婦人啼哭,拔劍欲斬之。

忽見紅光滿目,遂按劍而問曰:“汝何人也?”一婦人告曰:“妾乃袁將軍之妻劉氏也。”

丕曰:“此女何人?”劉氏曰:“此次男袁熙之妻甄氏也。

因熙出鎮幽州,甄氏不肯遠行,故留於此。”

丕拖此女近前,見披發垢而。

不以衫袖拭其麵而觀之,見甄氏玉肌花貌,有傾國之色。

遂對劉氏曰:“吾乃曹丞相之子也。

願保汝家。

汝勿憂慮。”

道按劍坐於堂上。

卻說曹操統領眾將入冀州城,將入城門,許攸縱馬近前,以鞭指城門而呼操曰:“阿瞞,汝不得我,安得入此門?”操大笑。

眾將聞言,俱懷不平。

操至紹府門下,問曰:“誰曾入此門來?”守將對曰:“世子在內。”

操喚出責之。

劉氏出拜曰:“非世子不能保全妾家,願就甄氏為世子執箕帚。”

操教喚出甄氏拜於前。

操視之曰:“真吾兒婦也?”遂令曹不納之。

操既定冀州,親往袁紹墓下設祭,再拜而哭甚哀,顧謂眾官曰:“昔日吾與本初共起兵時,本初問吾曰:‘若事不輯,方麵何所可據?’吾問之曰:‘足下意欲若何?’本初曰:‘吾南據河,北阻燕代,兼沙漠之眾,南向以爭天下,庶可以濟乎?’吾答曰:‘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禦之,無所不可。

’此言如昨,而今本初已喪,吾不能不為流涕也!”眾皆歎息。

操以金帛糧米賜紹妻劉氏。

乃下令曰:“河北居民遭兵革之難,盡免今年租賦。”

一麵寫表申朝;操自領冀州牧。

一日,許褚走馬入東門,正迎許攸,飲喚褚曰:“汝等無我,安能出入此門乎?”褚怒曰:“吾等千主萬死,身冒血戰,奪得城池,汝安敢誇口!”攸罵曰:“汝等皆匹夫耳,何足道哉!”褚大怒,拔劍殺攸,提頭來見曹操,說“許攸如此無禮,某殺之矣。”

操曰:“子遠與吾舊交,故相戲耳,何故殺之!”深責許褚,令厚葬許攸。

乃令人遍訪冀州賢士。

冀民曰:“騎都尉崔瑣,字季珪,清河東武城人也。

數曾獻計於袁紹,紹不從,因此托疾在家。”

操即召琰為本州別駕從事,因謂曰:“昨按本州戶籍,共計三十萬眾,可謂大州。”

琰曰:“今天下分崩,九州幅裂,二袁兄弟相爭,冀民暴骨原野,丞相不急存問風俗,救其塗炭,而先計校戶籍,豈本州士女所望於明公哉?”操聞言,改容謝之,待為上賓。

操已定冀州,使人探袁譚消息。

時譚引兵劫掠甘陵、安平、渤海、河間等處,聞袁尚敗走中山,乃統軍攻之。

尚無心戰鬥,徑奔幽州投袁熙。

譚盡降其眾,欲複圖冀州。

操使人召之,譚不至。

操大怒,馳書絕其婚,自統大軍征之,直抵平原。

譚聞操自統軍來,遣人求救於劉表。

表請玄德商議。

玄德曰:“今操已破冀州,兵勢正盛,袁氏兄弟不久必為操擒,救之無益;況操常有窺荊襄之意,我隻養兵自守,未可妄動。”

表曰:“然則何以謝之?”玄德曰:“可作書與袁氏兄弟,以和解為名,婉詞謝之。”

表然其言,先遣人以書遺譚。

書略曰:“君子違難,不適仇國。

日前聞君屈膝降曹,則是忘先人之仇,棄手足之誼,而遺同盟之恥矣。

若冀州不弟,當降心相從。

待事定之後,使天下平其曲直,不亦高義耶?”又與袁尚書曰:“青州天性峭急,迷於曲直。

君當先除曹操,以率先公之恨。

事定之後,乃計曲直,不亦善乎?若迷而不返,則是韓盧、東郭自困於前,而遺田父之獲也。”

譚得表書,知表無發兵之意,又自料不能敵操,遂棄平原,走保南皮。

曹操追至南皮,時天氣寒肅,河道盡凍,糧船不能行動。

操令本處百姓敲冰拽船,百姓聞令而逃。

操大怒,欲捕斬之。

百姓聞得,乃親往營中投首。

操曰:“若不殺汝等,則吾號令不行;若殺汝等,吾又不忍:汝等快往山中藏避,休被我軍士擒獲。”

百姓皆垂淚而去。

袁譚引兵出城,與曹軍相敵。

兩陣對圓,操出馬以鞭指譚而罵曰:“吾厚待汝,汝何生異心?”譚曰:“汝犯吾境界,奪吾城池,賴吾妻子,反說我有異心耶!”操大怒,使徐晃出馬。

譚使彭安接戰。

兩馬相交,不數合,晃斬彭安於馬下。

譚軍敗走,退入南皮。

操遣軍四麵圍住。

譚著慌,使辛評見操約降。

操曰:“袁譚小子,反覆無常,吾難準信。

汝弟辛毗,吾已重用,汝亦留此可也。”

評曰:“丞相差矣。

某聞主貴臣榮,主憂臣辱。

某久事袁氏,豈可背之!”操知其不可留,乃遣回。

評回見譚,言操不準投降。

譚叱曰:“汝弟現事曹操,汝懷二心耶?”評聞言,氣滿填胸,昏絕於地。

譚令扶出,須臾而死。

譚亦悔之。

郭圖謂譚曰:“來日盡驅百姓當先,以軍繼其後,與曹操決一死戰。”

譚從其言。

當夜盡驅南皮百姓,皆執刀槍聽令。

次日平明,大開四門,軍在後,驅百姓在前,喊聲大舉,一齊擁出,直抵曹寨。

兩軍混戰,自辰至午,勝負未分,殺人遍地。

操見未獲全勝,棄馬上山,親自擊鼓。

將士見之,奮力向前,譚軍大敗。

百姓被殺者無數。

曹洪奮威突陣,正迎袁譚,舉刀亂砍,譚竟被曹洪殺於陣中,郭圖見陣大亂,急馳入城中。

樂進望見,拈弓搭箭,射下城壕,人馬俱陷。

操引兵入南皮,安撫百姓。

忽有一彪軍來到,乃袁熙部將焦觸、張南也。

操自引軍迎之。

二將倒戈卸甲,特來投降。

操封為列侯。

又黑山賊張燕,引軍十萬來降,操封為平北將軍。

下令將袁譚首級號令,敢有哭者斬。

頭掛北門外。

一人布冠衰衣,哭於頭下。

左右拿來見操。

操問之,乃青州別駕王修也,因諫袁譚被逐,今知譚死,故來哭之。

操曰:“汝知吾令否?”修曰:“知之。”

操曰:“汝不怕死耶?”修曰:“我生受其辟命,亡而不哭,非義也。

畏死忘義,何以立世乎!若得收葬譚屍,受戮無恨。”

操曰:“河北義士,何其如此之多也!可惜袁氏不能用!若能用,則吾安敢正眼覷此地哉!”遂命收葬譚屍,禮修為上賓,以為司金中郎將。

因問之曰:“今袁尚已投袁熙,取之當用何策?”修不答。

操曰:“忠臣也。”

問郭嘉,嘉曰:“可使袁氏降將焦觸、張南等自攻之。”

操用其言,隨差焦觸、張南、呂曠、呂翔、馬延、張顗,各引本部兵,分三路進攻幽州;一麵使李典、樂進會合張燕,打並州,攻高幹。

且說袁尚、袁熙知曹兵將至,料難迎敵,乃棄城引兵,星夜奔遼西投烏桓去了。

幽州刺史烏桓觸,聚幽州眾官,歃血為盟,共議背袁向曹之事。

烏桓觸先言曰:“吾知曹丞相當世英雄,今往投降,有不遵令者斬。”

依次歃血,循至別駕韓珩。

珩乃擲劍於地,大呼曰:“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主敗亡,智不能救,勇不能死,於義缺矣!若北麵而降操,吾不為也!”眾皆失色。

烏桓觸曰:“夫興大事,當立大義。

事之濟否,不待一人。

韓珩既有誌如此,聽其自便。”

推珩而出。

烏桓觸乃出城迎接三路軍馬,徑來降操。

操大喜,加為鎮北將軍。

忽探馬來報:“樂進、李典、張燕攻打並州,高幹守住壺關口,不能下。”

操自勒兵前往。

三將接著,說於拒關難擊。

操集眾將共議破幹之計。

荀攸曰:“若破幹,須用詐降計方可。”

操然之。

喚降將呂曠、呂翔,附耳低言如此如此。

呂曠等引軍數十,直抵關下,叫曰:“吾等原係袁氏舊將,不得已而降曹。

曹操為人詭譎,薄待吾等;吾今還扶舊主。

可疾開關相納。”

高幹未信,隻教二將自上關說話。

二將卸甲棄馬而入,謂幹曰:“曹軍新到,可乘其軍心未定,今夜劫寨。

某等願當先。”

於喜,從其言,是夜教二呂當先,引萬餘軍前去。

將至曹寨,背後喊聲大震,伏兵四起。

高幹知是中計,急回壺關城,樂進、李典已奪了關、高於奪路走脫,往投單於。

操領兵拒住關口,使人追襲高幹。

幹到單於界,正迎北番左賢王。

幹下馬拜伏於地,言曹操吞並疆土,今欲犯王子地麵,萬乞救援,同力克複,以保北方。

左賢王曰:“吾與曹操無仇,豈有侵我土地?汝欲使我結怨於曹氏耶!”叱退高幹。

幹尋思無路,隻得去投劉表。

行至上洛,被都尉王琰所殺,將頭解送曹操。

曹封琰為列侯。

並州既定,操商議西擊烏桓。

曹洪等曰:“袁熙、袁尚兵敗將亡,勢窮力盡,遠投沙漠;我今引兵西擊,倘劉備、劉表乘虛襲許都,我救應不及,為禍不淺矣:請回師勿進為上。”

郭嘉曰:“諸公所言錯矣。

主公雖威震天下,沙漠之人恃其邊遠,必不設備;乘其無備,卒然擊之,必可破也。

且袁紹與烏桓有恩,而尚與熙兄弟猶存,不可不除。

劉表坐談之客耳,自知才不足以禦劉備,重任之則恐不能製,輕任之則備不為用。

雖虛國遠征,公無憂也。”

操曰:“奉孝之言極是。”

遂率大小三軍,車數千輛,望前進發。

但見黃沙漠漠,狂風四起;道路崎嶇,人馬難行。

操有回軍之心,問於郭嘉。

嘉此時不伏水土,臥病車上。

操泣曰:“因我欲平沙漠,使公遠涉艱辛,以至染病,吾心何安!”嘉曰:“某感丞相大恩,雖死不能報萬一。”

操曰:“吾見北地崎嶇,意欲回軍,若何?”嘉曰:“兵貴神速。

今千裏襲人,輜重多而難以趨利,不如輕兵兼道以出,掩其不備。

但須得識徑路者為引導耳。”

遂留郭嘉於易州養病,求向導官以引路。

人薦袁紹舊將田疇深知此境,操召而問之。

疇曰:“此道秋夏間有水,淺不通車馬,深不載舟楫,最難行動。

不如回軍,從盧龍口越白檀之險,出空虛之地,前近柳城,掩其不備:蹋頓可一戰而擒也。”

操從其言,封田疇為靖北將軍,作向導官,為前驅;張遼為次;操自押後:倍道輕騎而進。

田疇引張遼前至白狼山,正遇袁熙、袁尚會合蹋頓等數萬騎前來。

張遼飛報曹操。

操自勒馬登高望之,見蹋頓兵無隊伍,參差不整。

操謂張遼曰:“敵兵不整,便可擊之。”

乃以麾授遼。

遼引許褚、於禁、徐晃分四路下山,奮力急攻,蹋頓大亂。

遼拍馬斬蹋頓於馬下,餘眾皆降。

袁熙、袁尚引數千騎投遼東去了。

操收軍入柳城,封田疇為柳亭侯,以守柳城。

疇涕泣曰:“某負義逃竄之人耳,蒙厚恩全活,為幸多矣;豈可賣盧龍之寨以邀賞祿哉!死不敢受侯爵。”

操義之,乃拜疇為議郎。

操撫慰單於人等,收得駿馬萬匹,即日回兵。

時天氣寒且旱,二百裏無水,軍又乏糧,殺馬為食,鑿地三四十丈,方得水。

操回至易州,重賞先曾諫者;因謂眾將曰:“孤前者乘危遠征,僥幸成功。

雖得勝,天所佑也,不可以為法。

諸君之諫,乃萬安之計,是以相賞。

後勿難言。”

操到易州時,郭嘉已死數日,停柩在公廨。

操往祭之,大哭曰:“奉孝死,乃天喪吾也!”回顧眾官曰:“諸君年齒,皆孤等輩,惟奉孝最少,吾欲托以後事。

不期中年夭折,使吾心腸崩裂矣!”嘉之左右,將嘉臨死所封之書呈上曰:“郭公臨亡,親筆書此,囑曰:丞相若從書中所言,遼東事定矣。”

操拆書視之,點頭嗟歎。

諸人皆不知其意。

次日,夏侯惇引眾人稟曰:“遼東太守公孫康,久不賓服。

今袁熙、袁尚又往投之,必為後患。

不如乘其未動,速往征之,遼東可得也。”

操笑曰:“不煩諸公虎威。

數日之後,公孫康自送二袁之首至矣。”

諸將皆不肯信。

卻說袁熙、袁尚引數千騎奔遼東。

遼東太守公孫康,本襄平人,武威將軍公孫度之子也。

當日知袁熙、袁尚來投,遂聚本部屬官商議此事。

公孫恭曰:“袁紹在日,常有吞遼東之心;今袁熙,袁尚兵敗將亡,無處依棲,來此相投,是鳩奪鵲巢之意也。

若容納之,後必相圖。

不如賺入城中殺之,獻頭與曹公,曹公必重待我。”

康曰:“隻怕曹操引兵下遼東,又不如納二袁使為我助。”

恭曰:“可使人探聽。

如曹兵來攻,則留二袁;如其不動,則殺二袁,送與曹公。”

康從之,使人去探消息。

卻說袁熙、袁尚至遼東,二人密議曰:“遼東軍兵數萬,足可與曹操爭衡。

今暫投之,後當殺公孫康而奪其地,養成氣力而抗中原,可複河北也。”

商議已定,乃入見公孫康。

康留於館驛,隻推有病,不即相見。

不一日,細作回報:“曹公兵屯易州,並無下遼東之意。”

公孫康大喜,乃先伏刀斧手於壁衣中,使二袁入。

相見禮畢,命坐。

時天氣嚴寒,尚見床榻上無茵褥,謂康曰:“願鋪坐席。”

康瞋目言曰:“汝二人之頭,將行萬裏!何席之有!尚大驚。

康叱曰:“左右何不下手!”刀斧手擁出,就坐席上砍下二人之頭,用木匣盛貯,使人送到易州,來見曹操。

時操在易州,按兵不動。

夏侯惇、張遼入稟曰:“如不下遼東,可回許都。

恐劉表生心。”

操曰:“待二袁首級至,即便回兵。”

眾皆暗笑。

忽報遼東公孫康遣人送袁熙、袁尚首級至,眾皆大驚。

使者呈上書信。

操大笑曰:“不出奉孝之料!”重賞來使,封公孫康為襄平侯、左將軍。

眾官問曰:“何為不出奉孝之所料?”操遂出郭嘉書以示之。

書略曰:“今聞袁熙、袁尚往投遼東,明公切不可加兵。

公孫康久畏袁氏吞並,二袁往投必疑。

若以兵擊之,必並力迎敵,急不可下;若緩之,公孫康、袁氏必自相圖,其勢然也。”

眾皆踴躍稱善。

操引眾官複設祭於郭嘉靈前。

亡年三十八歲,從征十有一年,多立奇勳。

後人有詩讚曰:“天生郭奉孝,豪傑冠群英:腹內藏經史,胸中隱甲兵;運謀如範蠡,決策似陳平。

可惜身先喪,中原梁棟傾。”

操領兵還冀州,使人先扶郭嘉靈柩於許都安葬。

程昱等請曰:“北方既定,今還許都,可早建下江南之策。”

操笑曰:“吾有此誌久矣。

諸君所言,正合吾意。”

是夜宿於冀州城東角樓上,憑欄仰觀天文。

時荀攸在側,操指曰:“南方旺氣燦然,恐未可圖也。”

攸曰:“以丞相天威,何所不服!正看間,忽見一道金光,從地而起。

攸曰:“此必有寶於地下”。

操下樓令人隨光掘之。

正是:星文方向南中指,金寶旋從北地生。

不知所得何物,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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