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前妻找上門
打開大門那一刻,馮芸的笑容僵硬了——嘴角仍保持著上揚,眼裏的笑意卻**然無存。
驚訝、不安、心虛......逐一掠過眼眸,被站在對麵的女人挨個接住。在驚慌失措的馮芸麵前,她顯得那麽鎮定自若。
三十五歲姓唐的女人千千萬萬,老天卻偏偏安排了她最意想不到的那一個來見她。
昔日事業單位工程師變成家政從業人員,服務對象竟是自己的大學同窗、曾經的閨蜜。換做別人,定會羞得無地自容,唐雅婷卻一臉輕鬆淡定。
馮芸記得她當年因為厭倦了沒戶口、沒編製,起早貪黑做“牛馬”的“京漂”生活,為了一份輕鬆體麵的穩定工作才與譚銘之離婚,毅然決然地回到老家。
眼前的她還是以前那個她嗎?
馮芸回過神來,意識到若再不說點什麽,接下來隻會更尷尬,但是她的語言顯然沒能跟上腦中的想法。
“你......”她勉強擠出一個字後,便沒了下文。
“我是來麵試的‘小唐阿姨’。”唐雅婷自我介紹道,禮貌中帶著一絲調侃。
她身著灰色T恤衫,藍色牛仔褲,挎一隻黑色帆布包。雖看上去十分樸素,卻有一種洗盡鉛華的從容淡雅。
兩人相對而坐,桌上放著兩套杯碟、一盤櫻桃和一碟花生酥。馮芸拿起茶壺給唐雅婷的杯中倒上茶水。
“嚐嚐今年的新茶,還有這櫻桃和花生酥,都是我哥從老家寄來的。”她努力用熱情的款待挽回剛才的失態。
“綠茶?”唐雅婷的問話頗具玩味。
“嗯,是的。”馮芸機械地應答。
劉采鳳抱著睡醒午覺的宇晨從臥室走出來,徑直踱步到桌邊,端詳了唐雅婷一會兒,道:“總算看到個順眼的保姆了,我很滿意。小芸,就她了,我覺得不錯。”
馮芸一個勁兒遞眼神,劉采鳳卻一臉茫然。
“多謝肯定,我也覺得您家挺好的。”唐雅婷笑著說。
“那太好了!你就留下......”
“媽。”馮芸打斷了婆婆,介紹道,“這是我的大學同學,唐雅婷。”
“大學同學?哎,看我老眼昏花的......你這氣質一看就是文化人,怎麽可能是保姆?弄錯了,弄錯了。別生氣啊,小唐。”
“沒弄錯,我就是來麵試當保姆的,隻是沒想到和老同學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這......”劉采鳳越發尷尬,隻好拚命在混亂的大腦中搜刮可以救場的台詞,“同學好啊,都在燕京可以相互照應......比如那個小譚,譚銘之,也是你的同學吧?”
聽到她說出譚銘之的名字,馮芸恨不得原地蒸發——哪壺不開提哪壺,婆婆,我“謝謝”你了。
她剛才一直努力使自己沉浸在舊友重逢的喜悅之中,不料被婆婆一句話破了功。
“我是他前妻。”唐雅婷平靜道,她注意到馮芸極不自然的表情。
劉采鳳這才知道自己闖了禍,立刻自覺地閉嘴告辭,帶宇晨出門遛彎去了。
“咱們八年沒見麵了吧?”唐雅婷打破沉默,“你現在做什麽工作?楊礫還在大學當老師嗎?”
馮芸如實相告,唐雅婷聽後竟麵露幾分興奮。
“真沒想到,你會走到這一步。”
她是在惋惜,還是幸災樂禍?馮芸抬眼望著唐雅婷,心中暗自發問。
“不過我也好不到哪兒去,否則就不會‘漂’回燕京當保姆了。”
八年前,她從燕京回到家鄉,很快再嫁了。老公一家都吃“公家飯”,給她找了一份設計院的工作。
婚後一年,她有了孩子,男孩。公婆喜笑顏開,托關係打點設計院的頭兒,愣是讓她休了一年產假,還給她調了崗,做閑差。
公婆的想法是,女人有了孩子後更應該以家庭為主,相夫教子才是正道。本就沒什麽事業心的她,覺得這樣的安排很不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上著班,精力全放在兒子和老公身上。
誰料近幾年行業風光不再,發展勢頭急轉直下,設計院紛紛解散、合並或轉型。她所在的設計院與市裏另一家同行合並,裁員一半,能者勝出。可有可無的崗位被悉數取消,像她這樣業績乏善可陳的員工,順理成章地被“優化”掉了。
公婆說失業了正好在家當全職主婦,他們願意出錢補貼小兩口的生活。
然而,他們的想法代替不了老公的想法。在家呆了一個月,老公便開始橫豎看她不順眼,嫌她不化妝、不打扮、不掙錢。
不久後,她無意間在老公車上發現一隻不屬於自己的耳環。沒錯,他在外麵有人了。
任憑她怎麽哭鬧,老公也無動於衷。公婆來勸架,說的卻是:“男人嘛,都這樣,他不和你離婚就繼續過日子吧。你還有兒子呢。”
短短數周,她暴瘦二十斤,額前也出現了縷縷白發。
她想重新找工作,可是小地方沒有什麽機會,她的專業也已荒廢多年,能做的工作不多,工資低得可憐。
無意間,她發現家政行業似乎一枝獨秀,月嫂、育兒嫂的需求依舊旺盛,工資一直在上漲,於是決心試一試。
小地方社交圈子也小,接單難免遇到熟人。所以她考了證後就來到燕京,這裏機會多,工資也高。唯一令她放心不下的是兒子。已經上小學的他,如今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每天隻能和媽媽在視頻通話裏見麵。
“世事難料,誰能想到咱們倆,一個愛上班的,一個不愛上班的,最終殊途同歸,都在家裏當待業中年了。”唐雅婷給兩人的際遇做出簡短的總結。
馮芸同情她的遭遇,但不認可她的結論。
她覺得自己從始至終都在認真地麵對人生,努力生活,從沒有放棄自己的追求。雖然現狀不盡如人意,但她始終對未來充滿希望。
“什麽待業中年?你不是出來掙錢了嗎?也算是一個勵誌的故事。”馮芸拿起茶杯,輕呷一口。
“哎,哪有勵誌?還沒接到單呢。”唐雅婷搖頭歎氣道,又挑眉望向馮芸:“你願意雇傭我嗎?”
馮芸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讓老同學做保姆已是難為情的事,更何況自己正在和她的前夫交往,明擺著用誰都不能用她。可是她想不到以什麽說辭來拒絕。
門鈴聲適時地響了,替馮芸暫時解了圍。
“我去開門,應該是我婆婆,她總不記得帶鑰匙。”馮芸訕笑著解釋道。
她打開門,譚銘之捧著一束玫瑰花站在麵前。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他深情一笑,全然沒注意到馮芸複雜的表情。
見她穿著自己最喜歡的白色長裙,譚銘之一把將她拉進懷裏,迫不及待地獻上熱吻。
“噓,別這樣......家裏有人。”馮芸掙脫出來,小聲道。她用手整理了一下頭發,又用冰涼的手捂了捂發紅的雙頰,試圖給它們降溫。
“我剛看見劉阿姨帶著宇晨在樓下玩,以為你一個人在家。”譚銘之壓低聲音解釋道,又問,“來客人了?”
“是我。不認識了嗎?”
唐雅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馮芸不用轉頭也能感受到她雙眼中的寒意。從譚銘之的臉上,她能猜到,唐雅婷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審視和指責式的。
她轉過身,抬頭對上唐雅婷挑釁的目光。
“你來了。”譚銘之悄悄將玫瑰花放到門口的鞋櫃上,卻沒逃過唐雅婷的目光追蹤。
“嗯,稀客。”唐雅婷似笑非笑,意味深長道,“不像你,是這裏的常客吧?”
馮芸無言以對。雖然她和唐雅婷隻是曾經的閨蜜,雖然她和譚銘之最近才開始交往,距離二人離婚已有八年之久,但她心中對唐雅婷仍有莫名其妙的愧疚之情。
這份愧疚,也曾是她遲遲不願與譚銘之成為戀人的原因之一。
她好不容易向前邁了一步,唐雅婷卻再次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中。
譚銘之不忍馮芸難堪,決定就此挑明二人的關係。
他認為,自己和唐雅婷八年前就離婚了,她早已組建了新的家庭。為什麽他不可以追求幸福呢?隻因為他選擇的是馮芸嗎?
譚銘之走近馮芸,輕輕牽起她的手,坦**而堅定地回應道:“對,我們在一起了。”
唐雅婷打量著二人,眼中充滿嫉恨,好似正室捉奸時看到老公和情人一般。馮芸猜她心底一定冒出了奸夫**婦這四個字。
“哼,什麽在一起了?你倆就沒斷過吧?”唐雅婷冷笑道。往事湧上心頭,她無法繼續假裝淡定。
“雅婷,你這話從何說起?”馮芸不能接受這樣的汙蔑。
從把譚銘之介紹給唐雅婷的那一刻起,她就主動疏遠了他。後來的很多年裏,她也一直與他保持著距離,無論身心,從不越界。
“我和他相處六年,哪怕是結了婚後,他的心思也不全在我身上,因為他從來就沒有忘記你。你以為你裝作不知道,就可以問心無愧了嗎?”唐雅婷指著馮芸的鼻子,詰問道。
“這和她有什麽關係?你有怨氣衝著我來。”譚銘之上前一步,擋在馮芸前麵。
他對馮芸的保護欲點燃了唐雅婷的妒火。
“你?”她哀怨地望著譚銘之,“我把人生中最美好的六年給了你,得到了什麽?馮芸和楊礫談戀愛了,你為了忘掉她,和我結了婚。可是結婚後,你又是怎麽對我的?”
“雅婷,你冷靜點,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承認,以前對你確實不夠關心,但是和你結婚絕不是為了忘掉誰。我是認真的,也曾努力經營過我們的婚姻,隻可惜失敗了。”
“你努力過嗎?當初讓你給我找一份工作都不情不願的。”
“我當時剛入職大學,隻是個普通的講師,哪有人脈給你搞定一份舒適體麵的工作?再說了,你怎麽知道我沒有試過呢?”
“好,不說找工作的事。你一天到晚埋頭寫論文,我在公司受了氣回到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還要忍著委屈給你做飯洗衣。如果和你結婚的是她,你也會這樣對她嗎?”
麵對唐雅婷的質問,譚銘之不置可否。
沉默了一會兒,他回答道:“曆史無法任意假設,沒有發生過的事情,誰又能知道當事人會怎樣選擇?沒錯,以前是我虧欠你的,你希望我怎麽補償?”
“隻要你們在一起,就永遠無法補償。”唐雅婷絕望道。
令馮芸始料未及的是,唐雅婷對她和譚銘之抱有如此濃烈的恨意,時隔多年依舊不減。因為譚銘之,她變成了唐雅婷心中一根拔不出來的刺。
“那我隻能說一聲抱歉了。”譚銘之的語氣平靜而真誠,“雖然你再婚了,但是如果你遇到困難,我仍願意盡力出手相助。真心希望你放下從前,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唐雅婷捂著嘴,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額頭上暴起的青筋替她訴說著委屈和憤怒。她轉身抓起帆布包,痛哭著走出了馮芸家。
譚銘之回想起,八年前她也是這樣負氣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