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嬌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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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嬌寵 189|187.186.182.9.18

接下來的時間裏,阿宴忍耐住心中的煎熬,將那比黃連還苦的藥水喝下,每天都要努力地多吃飯菜,以便能夠盡快地恢複。

長隨說了,等她的身子骨恢複了,就帶她去燕京城。

這深山裏隻有這一個竹屋,也沒有其他人家,阿宴看不到別人,有時候也是寂寞無聊,便和長隨說起話來。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長隨對她照顧得極為用心。

到底是孤男寡女,開始的時候她還有幾分不自在,後來便放開了。

長隨這個人,每天都要念經采藥,有時候像一個修行多年的老和尚,有時候又像一個隨和的長者。

隻是當阿宴提起想早點見到容王的時候,他總是堅決地拒絕,並且說必須等她身體好了再帶她去。

沒辦法,此時的阿宴身體虛弱,腿腳不靈便,實在不可能從深山裏爬到燕京城去。

就這麽煎熬了兩個多月,阿宴的肚子都已經凸起來了,裏麵的小魚兒越發遊得靈動。

此時阿宴總算腿腳能自己隨意走動了,隻是卻不敢多長了,時候一長,還是會有隱隱痛感。

這一日,她跟隨著長隨,走出了大山。

這大山裏季節比外麵要來得晚,如今兩個人往大山外走去,越是往外走,越是有春意盎然之感。

大山裏還是蕭殺寒冬,走出深山,便見蕭殺枯樹開始冒出嫩芽,再往外行,卻見迎春花早已經開得漫山遍野,各樣花草樹木更是遍布山頭。

從深冬,走到開春。

阿宴拄著拐杖,小心翼翼地邁過一塊石頭,望著那清澈的溪水,以及溪水旁的桃花三兩枝,忽而想起,都過了這麽長時候,不知道容王到底如何了?

她的子軒和子柯可好?

其實這兩個月來,午夜夢醒,她每每瘋狂地癡想著容王,想著兩個孩子,想著她的家。

想到如今能再見到他們了,她心中不免激動,當下越發催促長隨:“我們快些吧。”

走著時,又想起如今都是開春了,那陳姑娘也該嫁給自己哥哥了吧?隻是不知道自己的失蹤會不會倒是把這婚事耽擱了,母親是不是因為自己而流了許多淚水?

走出大山後,長隨帶著阿宴又走了三兩日,這才看到村莊,於是他們雇了一輛牛車,就這麽趕往燕京城。

阿宴這一路上,幾乎是無法入睡,她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過去的!

經過數日的奔波,阿宴總算是看到了燕京城的大門,她激動得淚水都要流出來了,忍不住大聲喊道:“永湛,我回來了!”

聲音一出,長隨笑著瞥了她一眼:“你自己進城吧,我就不去了。”

這一段時候,雖然長隨一直拒絕為她向容王送信,可是這個人一直對他照料有加,不知不覺間,在從重傷到漸漸恢複過來之中,她對這個人有了類似兄長和父親那樣的依賴。

當下聽他要走,竟有幾分不舍:“你要去哪裏?”

長隨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溫聲道:“回去和蕭永湛好好過日子吧,平日裏記得勸他,沒事多多行善積德,少造殺孽。”

阿宴喉頭間有些哽咽,點點頭:“我知道的。”

容王其實不喜歡造什麽殺孽的啊,他曾說過的,隻想做一個富貴閑王。

當初他說這個的時候,自己並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如今卻知道,其實他是對那帝王之路厭倦了,不想做了。

他並沒有什麽勃勃野心,也不想南征北戰留下一片血腥,其實他就是想呆在家裏,陪著她和孩子們啊。

長隨笑著點頭:“好,你去吧。”

告別了長隨後,阿宴一手拄著拐杖,一手背著包袱,走進了燕京城的大門。

此時恰是正午時分,春日的太陽暖融融地照在城牆上,城門打開,人來人往,城門裏麵熙熙攘攘,叫罵之聲不絕於耳,旌旗迎風招展,金字招牌在太陽底下閃閃發亮。

阿宴長出了一口氣,迫不及待地拄著拐杖向容王府的大門走去。

一時眼中都有些濕潤,她終於可以見到她的孩兒和永湛了。

隻是兩個月不曾看到,他們現在如何了,是不是已經回爬了?

想到孩子,阿宴的心都在隱隱抽痛,當下越發加快了腳步。

容王府所在的東大街距離城門頗有些距離,若是以前,她必然是早已累得氣喘籲籲,不過這兩個月雖然是帶著傷,可是時不時跟隨著長隨走動,她倒是皮實了,再者如今滿心裏想著孩子和永湛,也就不覺得累了。

一時走到了容王府大門前,卻見大門緊閉,銅鎖都仿佛生鏽了的樣子。

阿宴原本撲騰的心頓時冷了下來,看看四周圍,總算有一個人打此經過,她忙上前問道:“請問,你可知道這容王府裏的人去了哪裏?”

那人不過是個走街串巷的貨郎罷了,聽她這麽問,上下打量了一番,卻見她臉上有髒汙,衣衫破舊,又拄著拐杖背著包袱,馬上便覺得這是哪裏來的乞丐。

當下頗為鄙夷地道:“這裏是容王府的大門,你要個飯,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快些走吧!”

阿宴哪裏肯走,卻追著問道:“我是來投親靠友的,這到底是怎麽了,煩請貨郎大哥給說說?”

那貨郎被她糾纏不過,隻好道:“聽說是容王妃沒了,容王瘋了,被接進宮去養病了。”

瘋了?

阿宴聽著,心中一緊,忙問那貨郎:“這位大哥,你可知道容王家的兩個小世子現在在哪裏?”

貨郎頗有些不耐煩:“人家王府的事,這我哪裏知道!”

說著,便提著擔子走了。

阿宴無法,便想著先去鎮南侯府自己娘家,誰知道到了娘家,卻見這裏也是大門緊閉,仿佛許久不曾有人走動。

又找了人打聽,這才知道,母親自從得了噩耗,便臥床不起,哥哥心痛難當,愧疚之下,便帶著母親去別處養病去了。

此時的阿宴,無可奈何,想著如今隻能設法進宮去了。

可是到了宮門前,那守門之人哪裏讓她進去呢,她說自己是容王妃,別人不過是嘲笑她是個乞丐瘋婆子罷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知道這世上怕是隻看衣服首飾才認得那身份,如今自己這身行頭,確實不像容王妃。

更何況,世人都知容王妃已經死去了,自己突然出現,別人哪有信的道理?

阿宴當下便開始想著,自己該去尋哪個認識自己的,讓他設法幫自己進宮?

正在這街邊遊蕩著,遠遠地便聽到有車馬而來,阿宴忙看過去,卻從那馬車插著的旗子上,認出這是威遠侯家的馬車。

她心中一喜,忙過去。

可是這裏行人眾多,如此當眾攔車也實在不像話啊?

沒辦法,她隻好跟隨在威遠侯的馬車後頭,緊隨而去。

片刻後,威遠侯到了家,便下了馬車。

阿宴趕緊趁機跑上前,口中道:“侯爺,我有事相求。”

威遠侯剛一下山,就這麽見一個衣衫破爛的人出現在自己麵前,他不免問道:“你是何人?”

他話剛落下,便擰起了眉,不敢置信地看著阿宴。

雖然如今阿宴一臉的髒汙和不堪,可是那水潤的眸子,那清秀的輪廓,隻一眼,便能認出了。

他頓時覺得自己見鬼了,抬頭看了看太陽,凝重道:“阿宴,你沒死?”

阿宴忙上前,看看左右,低聲道:“侯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威遠侯此時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當下忙點頭:“好,好!”

威遠侯將阿宴帶到了書房,聽她講述了這兩個月的經曆,當下他也是感慨萬分。

“永湛因以為你沒了,整個人都變了,如今每天住在宮裏,就跟個孩子一樣,呆傻得厲害。我這是才從宮裏看了他回來呢。若是他知道你竟然沒死,還不知道會如何高興呢!你且先去梳洗一番,我這就帶你進宮去見他!”

阿宴一聽這個,忙壓抑下心間的激動,連連點頭。

路上,自然又問起兩個孩子,原來如今兩個孩子也都在宮裏,仁德帝命人好生照料著呢。

一時阿宴換上尋常衣衫,就這麽跟隨威遠侯進宮。

這邊仁德帝聽說威遠侯去而複返,當下也沒說什麽,便命人進來了。

待威遠侯進來,卻是帶著一個女子,那女子又是低著頭的。

他揚眉,淡道:“今日這是怎麽了?”

威遠侯跪在那裏,朗聲道:“皇上,臣今日在街上,看到了一個人。”

說著,指向阿宴。

阿宴先行了大禮,然後這才抬起頭,看向仁德帝。

仁德帝一見阿宴,頓時擰眉,盯著阿宴半響,最後搖頭道:“你以為你找一個形容如此相似之人,永湛就會被你欺瞞過去嗎?”

阿宴聽著仁德帝聲音,又聽到他提起永湛,心中已然壓抑不住,不由眸中帶淚。

仁德帝見了,一愣,最後猛然站起,盯著阿宴道:“真的是你?你沒死?”

阿宴淚如雨下:“皇上,永湛在哪裏?子軒和子柯可好?”

任憑仁德帝是多麽從容的一個帝王,如今見到那個原本以為已經逝去的弟媳出現在自己麵前,也是震驚了。

震驚過後,是狂喜。

這些日子以來,禦醫們想盡了辦法,可是容王一直癡傻依舊,絲毫不見半分好轉。

仁德帝也知道,這是心病,心病還得心藥醫。

如今阿宴竟然是活著的,一切都仿佛可以迎刃而解了!

當下他忙道:“你速速隨朕過來!”

阿宴心間狂跳,忙跟著仁德帝前去。

就這麽穿過宮苑,來到了一處僻靜的院落,甫一走進去,便見院子裏極為清靜簡樸,就連偶爾路過的宮娥,也都是穿著素簡的衣衫,不敢有任何招搖,走起路來,也是仿佛躡手躡腳的,好似唯恐驚擾了什麽。

仁德帝擰眉,淡道:“容王妃,你進去吧,永湛就在這裏。”

阿宴早已迫不及待,忙飛奔進去,誰知道一進去,便見容王坐在窗前,穿著一身素白的家常袍,披散著黑色的長發,安靜而淡然地正在畫著什麽。

她怔怔地凝視著他,卻覺他削瘦得厲害,原本棱角分明的臉龐,如今竟然有了瘦骨嶙峋的味道。

黑發已經留長了許多,未經打理,就那麽披散在寬大的白袍上。

原來那個意氣風發俊美傲然的容王,仿佛卸去了一切繁華,就這麽素淨安然地坐在這裏,低頭細致地描繪著什麽。

他太過專心,以至於阿宴出現在屋門前,他都仿佛沒聽到什麽動靜。

阿宴抬起僵硬的腿腳,一步步走到了桌邊,低頭看過去,卻見白色的宣紙上一片藍色和紅色,她竟看不出他在畫什麽。

他畫出的畫,猶如小孩子在塗鴉一般。

阿宴想起威遠侯所講,他們說容王瘋了傻了。

她站在那裏,定定地凝視著他削瘦的容顏,看著他修長好看的睫毛低垂,就那麽一筆一劃認真地描繪著,描繪出完全看不出是什麽的一片藍色,一片紅色,以及一片黃色……

容王的薄唇抿出好看的弧線,就這麽低著頭,眼眸中平靜得猶如秋夜的湖水一般。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仿佛感覺到什麽,盯著宣紙上淡淡的陰影,看了一會兒後,終於淡淡地道:“你走開。”

他微蹙眉,眉目間有些不悅。

阿宴此時淚水已經順著臉頰滑落,她哽咽著道:“永湛……”

容王聽到這聲音,頓時渾身一僵,他沉默片刻,便搖了搖頭:“阿宴已經沒有了。”

阿宴再也忍不住,哭著撲到了他懷裏:“你這個傻瓜,為什麽你不能抬頭看我一眼?我是阿宴啊,我沒有死,我回來了!”

說著,緊緊地環住他。

入手之時,方知道他實在是瘦得厲害,入手都是堅硬咯人的骨頭。

容王僵硬而呆滯地站在那裏,就這麽任憑阿宴抱著,過了好久,他才終於伸出雙手來,抬起阿宴的臉。

仰起的那張臉,略顯憔悴,遍布淚痕,可是卻清秀宜人,正是他熟悉的女人,也是這些日子裏一直在他夢中徘徊不去的女人。

容王顫抖而冰冷的手指一點點地摩挲著阿宴的臉頰,最後輕輕捧住,低下頭,用額頭抵觸著她的。

他一雙看不出任何情緒的黑眸定定地凝視著她,低啞的聲音仿若耳語:“阿宴,真的是你?”

阿宴咬唇,泣聲道:“是,永湛,我真得沒有死。”

她以為接下來,容王一定會緊緊地將她摟住,把她箍在懷裏。

可是他並沒有。

他隻是猶如老僧入定一般,就這麽望著她,也不知道望了多久,最後終於問道:“阿宴,我們的小郡主呢?”

阿宴握著容王的手,引著他來到自己的小腹:“我們的小郡主就在我肚子裏啊,她現在會動了,我每天都能感覺到她在裏麵遊動。”

容王的手在阿宴的小腹撫摸了好久,也是湊巧,這肚子裏的娃兒又躍動了一下,引起肚子一陣細微的顫意。

容王眸中微動,點頭道:“我感覺到她了,她就在裏麵。”

阿宴含淚笑了:“是啊,她在裏麵長得很好。”

經曆了這麽多事,在自己垂死之後,她還能安安穩穩地留下來,就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盡管長隨也曾說過,當初為了保下她的命,給她吃的藥湯中頗有些對胎兒不利的藥物,或許會影響到腹中胎兒,可是阿宴卻能感覺到,肚子裏的孩子很活潑健康。

容王冰冷的手瞬間握緊了阿宴的手,緊緊攥住,一時無言,依舊是定定地望著她,又望了半響,忽而獻寶一般說道:“阿宴,你看我的畫。”

說著,他展開剛才那幅畫,指著那畫,對阿宴道:“你看,你喜歡蕩秋千,還要把院子,落葉,花,還有藍天都畫進去,這裏都有。”

阿宴望著那副完全看不出來是什麽的畫,眼淚忍不住往下掉,不過她還是點頭道:“嗯,你真得把什麽都畫進去了。”

容王聽到這個,像是得到表揚的孩子般,抿唇笑了下,一抬頭間,見阿宴哭著,頓時皺起眉頭。

“你怎麽了?”他心疼而不解地問道。

阿宴深吸了口氣,搖搖頭,擦掉淚水:“我沒事,我就是太高興了。”

容王小心翼翼地握著阿宴的手:“你不要哭,也不要離開我。”

阿宴點頭:“好!”

接下來,容王握著阿宴的手,就不曾放開過。

阿宴見了容王,總算是放下了心,可是又想著自己那兩個孩兒,當下便和容王一起去看子軒和子柯。

走在路上,容王一直保持沉默。

如今兩個孩子就被安排在附近的宮苑裏,由奶媽和嬤嬤照顧著,素雪等人也陪在這裏。

此時阿宴和容王驟然出現,一群人都仿佛驚呆了。

還是素雪最先反應過來,她跪在那裏,喉頭哽咽:“王妃,你竟能平安歸來……太好了……”

當初沒有能保護好阿宴,她一直處於自責之中,後來容王回來,她原本要向容王請罪的,可是誰知道容王卻成了那個樣子。

無奈之下,她隻好請求留在宮內照顧兩個世子。

她是怎麽也沒想到,據說已經逝去,就連衣冠塚都已經建好的阿宴,竟然在兩個月之後回來,就這麽出現在她麵前。

眾位嬤嬤開始也是嚇了一跳,有的甚至以為白日裏見到貴了,可是後來看那樣子,竟不是鬼,卻是王妃回來了。

當下大家一個個激動得不行了,忙將兩個小世子抱到阿宴麵前來。

子軒和子柯如今都是能爬了的,兩個人越發調皮了,現在見了許久不曾見的父王和母妃,竟也不怕生,就那麽睜著晶亮的大眼睛,齊齊打量著自己的母親。

阿宴此時肚子已經鼓了起來,不過她依然忍不住撲上前,一把就要將兩個孩子都抱在懷裏。

容王見此,上前從她懷裏抱過子軒:“他們太沉了,你抱不動。”

阿宴抱著子柯,趴在容王肩頭,又摟著容王懷裏的子軒,不覺痛哭出聲。

兩個多月的煎熬,她在夢裏多少次夢到她這兩個兒子啊,如今總算是見到了,就這麽真切地抱在懷裏,就這麽感受著他們軟糯的小身子!

也許是母親溫暖的身體和味道喚起了兩個小娃兒的回憶,子軒嘴唇微動,忽然發出一聲“母母”,而緊接著,子柯則是直接抓住了阿宴的頭發,咿咿呀呀地往她懷裏鑽。

容王黑眸有什麽濕潤滑過,他伸出手,將她們母子三人就這麽擁在懷裏。

既然阿宴也回來了,那麽容王一家四口就不適合再住在宮裏了。

這幾日,容王便開始著手回去容王府的事了。

阿宴從旁默默地看著容王去安排。

自從回來後,其實也發現了他的不對勁,總感覺不是以前那個清冷高貴的容王了。

你如果說他真得變傻了變瘋了,倒也不是。

如今容王調度安排下人去收拾容王府,那可真是麵麵俱到,所有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他都吩咐到了。

他也派了屬下前去給在鄉下養病的蘇老夫人和顧鬆去信,告知阿宴生還的這個消息。

可是你如果說他真得就恢複了正常的模樣,又好像不太對。

他如今的行事說話,特別是在麵對著阿宴的時候,總給人一種小孩子般的感覺。

他總是喜歡拉著阿宴的手,不放開。

有時候阿宴去照料兩個小家夥,他也表現得非常緊張和忍耐,就那麽盯著她,仿佛一個不小心,她就跑了一般。

一時之間,阿宴也有些摸不透,如今的容王,時而成熟冷靜,時而溫柔體貼麵麵俱到,時而又如受了驚嚇的孩童。

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她能感覺到,他睡得並不好,有時候睜著眼睛就這麽望著她,雙眸一直不曾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