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殘酷溫柔
站在門口的十一若一道陽光驅散了屋子裏的陰霾，鐧越如釋重負。
“十一小姐
！”
“怎麽回事？”十一走進去，看了眼原封不動的瓷瓶問道。
鐧越隻是無力地搖搖頭。
“交給我吧！”
“麻煩小姐了，鐧越先行告退，不打擾小姐為王爺療傷！”鐧越將止血的傷藥與攝魂散的解藥一並交給了十一。
“恩。”十一淡淡應了聲。
當下藥箱，走到龍煜寒床前，不發一言，正要伸手為他把脈，豈料他卻突然扼住她的手腕，她抬眼看他，他亦看她，目光在空氣中相撞。
為什麽竟覺得此時的龍煜寒眼中多了幾分寂寞，落寞。
她毫不避閃地與他對視，龍煜寒看著她倔強的神情，終究還是鬆了力道，卻仍舊不讓她診脈。
“你到底想怎樣？”十一冷怒到道。
龍煜寒沒有回答，隻是輕輕握住她的手，臉上是迷離淒楚的神情，若自言自語，“記得六年前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渾身是血，擋在我的馬車前。我把你救回王府，你就像剛破殼的小鳥認準了第一眼看到的人，怯怯地扯著我的衣角，一直跟著我，寸步不離。那時候的十一好可愛，讓人情不自禁想要寵著。”
十一呼吸一窒，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從來沒有女人可以讓我失控，可是隻要你可憐兮兮地看著我，我就完全無法拒絕你的任何要求;隻要你一哭，我的心就會痛;甚至你皺一下眉，我都會緊張。你微笑，我便仿若得到了整個天下一般的滿足。你知不知道，我很怕！自古紅顏多禍水。再強大的人也會有軟肋，而你就是我的那根軟肋……”龍煜寒繼續說道。
見他兀自沉靜在回憶中，十一試探性地執起他的手腕，見他閉著眼睛，沒有再反抗，便開始替他把脈。她現在不想知道他說這些到底是因為什麽，也沒有心力去猜測他的用意，她隻是想盡快治好他，然後離開。她告訴自己根本不在意，她告訴自己早就忘記了過去一切，可是他的每一句話仍舊狠狠地砸在她的心頭，一聲聲回蕩
。有多恨就表示曾經有多愛！他對她的百依百順，他對她的無限溫柔，他親手將她拋上天堂，卻在她下落的時候冷冷看著她，任她墜入地獄。她恨他的寵溺，恨他的溫柔，若他不是那樣百般寵愛，那麽她也不會那麽痛。
“你……”十一把完脈後一臉震驚地看著他。他居然中了黑色曼陀羅。
“你說，這是不是報應？”龍煜寒睜開眼睛，輕歎道，像是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
“就算我得到了龍臨國，得到了整個天下又如何？有誰可以與我分享這成功的一刻。百年之後，這天下我又該交給誰？”
原來他的寂寞和落寞是因為此。他突然這麽感慨也是因為此。十一的心突突直跳，越發有種不好的預感。龍煜寒竟然絕育了，他以後都不可能有孩子。這對他而言無非是最殘忍的懲罰。而玖兒和拾兒便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肉，若是有一天他知道了他還有兩個兒子，那麽他是必會與她搶孩子。若是他還有其他血脈她便可以不那麽擔心，如此一來，真的很危險。
他對狄瀾好難道隻是因為她肚子裏的孩子是他唯一的骨血？這麽說來他中毒是在狄瀾懷孕之後。從癲蠱到攝魂散再到黑色曼陀羅，看來來人必是與他有深仇大恨。否則怎會恨不得他斷子絕孫。
龍煜寒此刻異常頹喪，哪還有往日主宰天下的氣魄，這樣的脆弱的他讓她不習慣。
“也不一定會完全如此，你還有允若，這些年你所做的一切不也是為了她嗎？沒有孩子又如何，親生骨肉便一定能同心協力嗎？”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說這些話，就是不想看到他現在的樣子。她寧願他冷血殘忍一點，至少那樣才是真正的他。
當年她從來不相信別人所說的有關他的任何話，慕容流焰說他殘忍，說他冷血無情，說他根本沒有感情，她不信，從來就不信，知道他的冷血無情，他的殘忍真正驗證在了她自己身上。
“允若？你知道允若？”龍煜寒此刻的語氣隻是有些驚訝，而沒有懷疑。他好像真的變了，若是以前他必是已經懷疑她了。
看他這樣她也放鬆下來，一邊解他的外衣，一邊聳聳肩，“這個名字你夢裏叫了那麽多次，我就是想忘記，怕也是不行吧！我想她應該是你真正愛的女子。”
“是嗎……”龍煜寒低喃著，配合地微微起身，方便她為他脫去外衣
。一切看起來好像又回到了往昔。但他們都知道其實再也回不去了。
那胸口觸目驚心的血窟窿赫然入目，十一咬著唇用銀針為他止血，上要，綁上繃帶。
她的手環過他寬闊的胸膛，臉頰微微貼著他的頸邊。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帶動著屬於她的馨香的空氣。
繃帶圈到最後一圈，他卻突然伸手擁住她，狠狠將她嵌入自己的胸膛。即使傷口火燒火燎的痛，也不想鬆開分毫。
“剛上的藥！”十一雙手在他的兩側無措地懸空，不敢碰觸他的傷口。
“就一下，一下就好！”埋進她馨香的頸窩，貪婪感受著存在，欺騙自己一切都沒有發生。嘴角漸漸勾起一抹脆弱而幸福的笑意。
她僵硬著身子被他攬在懷裏，掙紮不是，不掙紮也不是。正考慮著要不要給他一針，好讓他安生一點。
“我去看看王妃！說好要複診的！”十一看他好半天都沒有動靜，開口說道。
“不必了。”龍煜寒閉著眼睛，冷聲道。周圍的空氣瞬間凝滯起來。
“她失去了利用價值，所以你就要丟棄她？她才剛失去了孩子！”十一有些激動道。正因為她自己做了娘，所以才更能體會狄瀾的痛苦和傷心。她一直都知道龍煜寒不是真的愛自己，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現在她的希望殘忍地破滅，已經在崩潰的邊緣，而身為相公的他不僅不去安慰，反而對她如此冷落，不理不睬，這樣讓她怎麽可能不瘋。當年若不是慕容流焰在她最脆弱無助的時候將她帶走，逃離那一切傷慟，她或許已成為第二個狄瀾。她比任何人都能了解這個女人現在的心情，不管她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是為了什麽陰謀，什麽交易，她是一國公主，是尊貴的王妃，可是在心愛的男人麵前，她隻是一個女人，一個普通的女人。
“你想說我很殘忍是不是？”龍煜寒沉聲問道。
“是。”十一毫不猶豫地答道。
“你說的對，我就是殘忍！你應該高興不是嗎？我斷子絕孫，你不是應該高興嗎？我終於得到了報應！那日鐧越去找你救人，你拒絕出穀
。這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嗎？”龍煜寒突然激動地推開她，怒吼道，扯得剛包紮好的傷口又裂開了，伏在床頭粗喘，大汗淋漓。他不知道，那日，她要救的也是他的骨肉。
十一神色不變，冷然道，“沒有什麽希望不希望，你怎樣與我無關！”
“好一個無關，我告訴你，這輩子你都休想與我無關……”想起她寧願要自己刺自己一劍也不願意接受他的任何恩惠，執意要撇清與他的一切關係，他就無法抑製的憤怒，她越是想要與他毫無瓜葛，他就越是不想放手。
龍煜寒的嘴角浮現一抹殘酷的笑意，那樣的笑讓她心驚肉跳。
冷血無情的龍煜寒又回來了……
不過，那又如何，他以為她還是當年傻傻地任他傷得遍體鱗傷的十一嗎！
十一將解藥丟給他，拿著藥箱向屋外走去，腳步停頓在門口，隻留給他一個背影，“若是你敢動我身邊的人，我定用你寒王府所有的人陪葬！”
走出那陰暗的屋子，陽光迎麵而來，十一稍稍鬆了口氣。
“娘子！”
十一轉過頭去竟看到軒轅宸燁捂著胸口，無力地斜倚著紅漆欄杆，額上不斷冒出豆大的汗珠。
“阿七，你怎麽下床了？”十一急忙迎上去扶住他。
“娘子，我擔心你！”
“白癡！我會有什麽事！傷成這樣還亂跑，你誠心氣我是不是？”十一氣惱道。
“娘子，不要生氣！”他的臉上毫無血氣，毎說一個字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讓她所有的怒氣都化為虛無。
“快回屋裏躺著！”
軒轅宸燁固執地頓住腳步，並沒有隨她前行，“娘子，我們回家好不好？”
十一有片刻的猶豫，隨即點頭，“好！”
軒轅宸燁聽得她的回答，露出燦爛的笑意
。
鐧越送走那些禦醫之後匆匆趕回來，看十一已經出來，急忙迎上去，“十一小姐，王爺怎麽樣了？”
“已經沒事了，麻煩你為我們準備馬車。”
鐧越詫異道，“你們現在就要走？”
“恩，現在！”
“可是他的傷……”
“沒關係。”十一麵露擔憂，但仍舊堅持著。
“那好吧！小姐跟我來，我馬上差人準備馬車。”
寒王府門前，十一小心將軒轅宸燁安置進去，然後走了出來。
“這是清心安神的藥，你給王妃定時服下，或許對她的病情有幫助！”十一將手中的藥遞給鐧越。
“多謝小姐！”鐧越有些激動地接過藥，歎道，“隻是心病還須心藥醫……”
“我走了！”
“小姐保重！”
希望以後再也不要來這個地方。十一最後看了一眼那華麗而寂寥的牢籠。
一路顛簸，十一小心地讓軒轅宸燁依靠在自己的懷裏，努力維持他的平衡。
“師傅，麻煩你慢一點！”
“好嘞——”
“娘子，我沒有關係！”
“都這樣了還說沒有關係，我後悔了！我不該這個時候趕回去的。”十一看著他胸前的衣襟越發泛紅，眼眶也開始泛紅。
“娘子，我沒事，真的，隻是有點痛而已，可是，隻有一點點。”軒轅宸燁虛弱地笑道。
“痛嗎？”十一慌忙拿出那半瓶止痛藥，“不許再任性，趕緊把藥喝了
。”
那濃重嗆鼻的藥味讓軒轅宸燁的臉上露出更加痛苦的神色來，十一倒不忍逼他了。
當即自己飲下了那半瓶藥水，附上他蒼白的唇，溫柔地敲開他的牙關，將藥水盡數喂進去，為了不讓他吐出來，並沒有立即離開。
軒轅宸燁怎麽也沒有想到十一竟然會用這種大膽的方式喂他喝藥，沒想到受傷還會這樣的特殊待遇呢。當即身上的痛感竟然真的漸漸消失了，所有的心神都被她那柔軟的唇捕捉。
好有用的止痛藥……
“娘子，還是疼！要喝藥！”軒轅宸燁扯了扯她的衣袖，晶亮動人的眸子閃閃地瞅著她。
十一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沒好氣道，“沒有藥了！”
軒轅宸燁一聽立即垮下臉去。
馬車停下，終於到謫仙穀了，十一小心地扶他下了車，讓他靠著她的身體前行。
剛走近入口，不祥的預感陡然湧上心頭，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入口的罌粟又被人踩踏的痕跡。
十一走入陣去，陣法居然被人破了。
十一心下焦急萬分，差點站不住腳步。軒轅宸燁也感覺到了異常，握住了十一的手，發現她抖得厲害。
寶寶，四兒……老天！你們千萬不要有事。
踏入穀內，血腥味更濃，花田藥地裏橫著十幾具黑衣人的屍體，整個謫仙穀一片死寂。
“玖兒兒——天……”十一喚了兩聲，發現自己已經心慌地說不出話來，整個人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腦海裏隻剩下一句話，再強大的人都會有軟肋……再強大的人也會有軟肋……
軒轅宸燁穩住十一的身體，“不要急！他們應該沒事！”因為穀口處隻有人進去的痕跡，但是沒有人離開的痕跡。想必入侵謫仙穀的人都已經死了。
可是寶寶和四兒會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