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不想你有朝一日後悔
祁鶴安還未說什麽,蕭煜便驟然咆哮起來。
“蕭令宜,你敢!蕭家可隻有我一根獨苗,我若死了,你便是蕭氏的罪人!”
蕭令宜聞言一靜。
高門大戶最重子嗣血脈傳承,這的確是很難割舍的責任。
祁鶴安麵無表情地盯著蕭令宜,想看她會是什麽反應。
蕭令宜盯著蕭煜扭曲的臉,良久,她動了。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蕭煜伸出門欄縫隙的臉上多了個鮮紅的掌印。
他頭歪向一邊,似是被打蒙了。
蕭令宜收回發麻的手掌,麵色冷淡,“蠢貨,蕭家指望你,早就衰落了。”
“父親過世後,你以為你是仗著誰的勢維持光鮮?”
“這國舅府靠的不是你這個國舅,而是哀家這個太後,與其留著你這個敗家子,不如早早從旁支過繼個嗣子,隻要哀家在,蕭家就沒落不了!”
蕭煜呆愣地看著蕭令宜無情的臉。
他遲了好多年終於發現,她已經不是那個總會用羨慕和容忍眼神看自己的阿姐了。
他恐懼地發現,蕭令宜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做得出來!
她壓根不在乎自己這個親弟弟的性命!
巨大的恐慌襲上心頭,蕭煜再沒了囂張的底氣。
他竭力伸出手,想去拽住蕭令宜的衣袖,“阿姐,阿姐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蕭令宜卻平靜地退後一步,任由他髒汙的手在空中淩亂地揮舞。
蕭煜終於絕望,嚎啕大哭起來。
一旁沉默觀看的祁鶴安嗤笑一聲,“蕭令宜,每次我自以為了解你的時候,你都會給我驚喜。”
“你還真是,狠心啊。”
蕭令宜垂下眸子,“百年大族,不怕子嗣平庸,但怕德行有虧,既家門不幸,唯有祛除蛀蟲方能生存。”
祁鶴安從軍多年,自以為心腸冷硬,此時若換做祁蓮,他也萬萬做不到無動於衷。
可蕭令宜偏偏就能做到。
祁鶴安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大概是悲涼?
她總是比他狠心。
“是不是在你眼裏,所有人都可以犧牲?”
“那麽來日,你是不是也會毫不猶豫地舍棄我?”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絲絲縷縷的悲涼,像無數銀針插進了她心裏,心間登時泛起細密的刺痛。
怎麽會呢?
蕭令宜這一生,唯有祁鶴安毫無條件的選擇過她。
他是蕭令宜最無法舍棄之人,倘若可以,她寧願犧牲自己。
但她隻能將這些繾綣情話咽下,麵色平靜地回答,“是,包括我自己。”
祁鶴安違逆祁蓮的遺願,心中不知有多少負罪感,再說這些,隻會讓他更加痛苦,不如就讓她當這個無情的惡人。
祁鶴安恨她也好,恨越多愛越少。
這是她給祁蓮一條命的交代。
祁鶴安隻覺得胸腔結冰,大熱的天,他卻骨縫中都透出寒意。
費了這麽大的周折,用盡手段威逼利誘,終於得到了這麽個答案。
滿意了?
蕭令宜不願看祁鶴安的神色,隻能再次將那明黃色的卷軸遞上。
“這是什麽?”
“聖旨。”
祁鶴安沒有跪接,直接粗暴地奪過展開一目十行地看完。
看完,他抬眸看向蕭令宜,卻見她依舊垂眸不看他。
“放我回北境?”祁鶴安冷笑一聲,“怎麽,不怕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起兵奪了你兒子的江山?”
蕭令宜抬起了頭,“怕。”
怕,但是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傷害他。
事已至此,隻有讓他回北境,將一切交給天命。
這些話她沒有說出口,她隻是突然問祁鶴安,“你還記得我們在翁城外那對老夫婦家裏養傷的日子嗎?”
祁鶴安冷眼不說話。
蕭令宜也不在意,自顧自道,“有一天,婆婆與我們聊起她的兒子。”
“老兩口唯一的兒子死在了戰場上,一個好好的家支離破碎,他們落到了無人養老的地步,這樣的家世上還有很多。”
“誠然我們都清楚,有時候戰爭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鶴安,我不想那戰爭是由你掀起的,不想你有朝一日後悔,你明白嗎?”
祁鶴安嘲弄地笑了一聲。
不得不說,蕭令宜很了解他,句句都說在他的症結上。
但他與她,已沒什麽好說的了。
祁鶴安將聖旨毫不留情地扔下,轉身離去。
蕭令宜在他身後,忍住道,“給我些時間,我定會查清你父親之事,還你公道!”
他的背影毫無留戀。
蕭令宜聲音低下來,“鶴安……”
“我心悅你……”
她的聲音低不可聞,或者她其實並未說出口也不一定。
被忽視的蕭煜還在哀嚎,“阿姐……”
蕭令宜厭倦地看他一眼,提步離去。
烏蘇撿起地上的聖旨,然後將手裏一直提著的食盒放在蕭煜麵前,“公子,這是老夫人給你做的點心。”
說罷快步追上蕭令宜的步伐。
她們走到一半時,大理寺卿迎了上來。
他神色謹慎,“參見太後娘娘。”
說著,他瞄了一眼蕭煜所在牢房的方向,神色猶豫。
蕭令宜明白他的意思,淡淡道,“此案你看著辦便是,不用顧著哀家的麵子。”
大理寺卿琢磨著這話裏的意思,將蕭令宜恭恭敬敬送了出去。
蕭令宜離開大理寺時,不過早她半刻鍾出來的祁鶴安早已不見了蹤跡。
繁華的街道上,有小本生意的攤販,有為生計奔波的百姓,亦有身著綾羅綢緞的富人。
祁鶴安打發了宿辰會侯府處理那些商鋪的賬本,自己牽著淩霄漫無目的地走著。
猝不及防間,身後傳來阻力。
祁鶴安回神低頭看去,是一隻髒兮兮的手拽住了他的衣擺。
瘦弱的孩子跪在地上,哀求地抬頭看他,“好心人,給我點吃的吧,我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
祁鶴安微頓,朝街道兩側望去,卻發現原來有那麽多乞丐,幾乎隔幾步就有一個。
如這個孩子一樣年紀的小乞丐也不少。
父親教他男子要昂首挺胸,一往直前,所以祁鶴安走路從來隻看前方,遇事也會毫不猶豫地衝破。
他從未低頭看過腳邊,今日看了,竟是這樣一幅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