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他怕會辜負這份信任
燭光下的男子比之記憶中清瘦許多,微微弓腰時甚至能看到後背上凸起的肩胛骨。
麵色也有些憔悴,唯有一雙眼還是明亮的。
祁鶴安怔然地打量他片刻,才疑惑道,“怎麽是你?”
並非是看不起沈則言,也不是不歡迎的意思,隻是沈則言一個工部尚書,監軍的差事的確輪不到他頭上。
“近日朝中動**,因著肅王謀逆一事牽連了不少官員,又有幾位老臣言病告老,一時朝廷缺人手,下官便隻好毛遂自薦了。”
沈則言攏了攏肩上外袍,溫潤一笑,“這也是太後娘娘的意思。”
“哦。”祁鶴安滿不在乎地應了一聲。
見沈則言住了口翻書,他又忍不住道,“太後娘娘近日如何?”
沈則言聞言抬頭,“尚可,多事之秋,朝中諸事繁多,娘娘整日不得閑暇,甚為辛苦。”
祁鶴安微微皺眉,似是想說什麽,但隻是垂下眸子,沉了臉色沒說話。
沈則言看著,不免有些好笑。
這兩個人啊……明明互相惦念,卻又都不宣之於口。
“肅王已伏誅,朝政再繁雜也沒什麽難料理的,難處如今都在侯爺這兒了。”
他說得沒錯,隻要此役得勝,一切問題就將迎刃而解。
若反之,則有大麻煩。
“比起朝政,太後更擔憂的是侯爺您的身體,她托下官告訴侯爺,戰場刀劍無眼,萬望保重自身。”
卻聽祁鶴安突然低低笑了一聲,“你是怕本侯心有怨懟,特意安撫本侯麽?”
“此話怎講?”沈則言虛心求教。
“她怎麽可能會托你說這些話,怕是你自己杜撰的吧。”祁鶴安嗓音裏帶著嘲意。
沈則言承認得很爽快,“的確是下官杜撰的,但也是照著太後的未盡之言杜撰的,如此豈能算杜撰?”
祁鶴安又不說話了。
“若非如此,下官一介文官怎會來這裏做監軍呢?太後娘娘派下官來,便是為了侯爺無人掣肘,可以大展身手,下官會無條件支持王爺的任何決策。”沈則言溫聲道。
祁鶴安一時沉默。
這樣的支持,可比千萬句關懷的話分量要重得多,他比沈則言要更清楚。
半晌,他套上靴子起身出了營帳。
沈則言搖搖頭,也並不欲多說。
旁人情感,點到即可。
那邊祁鶴安趁著夜色上了城牆。
他半分困意也沒有,甚至被清涼的夜風拂麵,十分清醒。
今夜月朗星稀,視野良好。
遠遠望去,能看見遠處東境軍的駐紮地,密密麻麻的營帳像一個個起伏的黑影,一眼望不到盡頭。
蕭令宜給他這樣的信任,這是好事。
可祁鶴安卻有些隱秘的擔憂,戰場之事瞬息萬變,誰也不敢說打包票,他怕他會辜負這份信任。
……
如祁鶴安所料,東境軍沉寂了一天一夜後,後方的輜重終於運送到了。
比之前更猛烈的攻勢再次展開。
第一天,衝車頂著城牆上的箭雨猛烈地撞在城門上,城門震顫,後方堵門的士兵被震倒一片。
第二天,四城守備軍出城與東境軍短兵相接,戰損八千餘人。
第三天,祁鶴安深夜命軍隊在兩側設伏,在東境軍出擊時截斷隊伍,以一萬人吃下了東境軍三萬。
第四天,天降暴雨,衝得人眼睛都睜不開,雙方休戰一日。
第五天,東境軍不欲再拖延,自殺式攻城,終於衝破防線入城。
第六天,幸好百姓早已疏散,漳城內全民皆兵,與街頭巷尾與敵軍殊死拚殺,將敵軍趕出城外,折損一萬三千人。
第七天,祁鶴安接到了宿辰的傳訊,北境軍已入淮古關,兩日後便可抵達東景軍北側。
漳城死守至今,兵力折損至隻剩兩萬,已是岌岌可危。
接到這個消息,祁鶴安著實是鬆了口氣。
當夜,他第一次睡了個整覺。
第八天,東境軍的斥候也探知到漳城援軍即將到來,不再不惜一切代價攻城,而是退居越城,保存實力。
第九天,傍晚,祁鶴安開城門迎接了北境軍的將領入城。
看著一張張熟悉的,令人信任的麵孔,祁鶴安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安定下來。
漳城,已經守住了。
他視線在人群中掃過一遍後,突然皺起了眉頭,“本侯的副官宿辰呢?”
隻是督促行軍,一路上似乎也並沒遇到什麽事故,他怎會不見蹤影?
眾人互相對視一眼,有一人道,“大帥,宿辰在後方,晚些時候便會入城來見您了。”
他們不再多說,祁鶴安也隻好摁下擔憂。
後半夜,他睡不著上城牆沉思,卻是被巡防的士兵聲音驚動回神。
“大家快看,那是什麽!”
祁鶴安順著那士兵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黑沉的天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點猩紅。
那猩紅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幾乎將半天黑天照得通紅一片。
同時還有滾滾濃煙升起,繚繞著直衝天際。
“是火勢!著火了!”士兵高叫的聲音裏沒有急促反而充滿興奮。
因為那著火的方向正是東境軍駐地的方向。
看敵人倒黴,怎麽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呢?
祁鶴安也不例外,嘴角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
不多時,耳邊響起了陣陣馬蹄聲,由低到高,由遠及近。
遠處似乎有大批人馬在往這邊衝來,士兵們一時驚慌,舉著火把道,“是不是敵襲?是不是敵襲!”
祁鶴安雙手撐在城牆上,微微傾身往遠處望去,玄色的大氅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
昏暗的夜色中,漸漸有一行人的輪廓漸漸顯露出來。
在他們身後,還綴著烏壓壓的一片人,那數量繁多的馬蹄聲就是這些人的坐騎發出的。
士兵還在喊著戒備,祁鶴安眼神卻亮了起來。
他大手一揮,“不必,點齊三千人,隨本侯前去接應!”
吱呀——
不多時城門打開,祁鶴安一身雪亮的盔甲帶著三千士兵魚貫而出,朝著人來的方向趕去。
待距離不遠後,盾手舉盾,弓手拉弓,一個簡易的陣型便擺了出來。
那前方策馬奔騰的一行人也到了近前。
最前方身著東境軍服飾的人與祁鶴安對視一眼,高興地揮手,“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