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個虎口,一個狼窩
蕭令宜聞言放下奏章。
她伸手接過參湯,眉頭微皺一飲而盡。
喉間一陣苦意,而後是一陣惡心的感覺。
日日喝這參湯早已喝膩了,但她還有太多的事要做,不能疲倦無力。
從烏蘇手中托盤上捏起一顆色澤紅潤的蜜餞含入口中,壓下那股惡心後,蕭令宜再次看起了奏章。
這段時日她沒有上朝,落下了不少公務。
雖有沈則言幫忙處理,但他畢竟隻是臣子,沒有禦筆朱批之權,到最後還是她的活兒。
不過讓她欣慰的是,商景如今已經能獨自一人上朝了。
想來以後若無大事,她不必日日陪著他了。
……
明宣侯府。
此時已近新歲,府內早已洋溢著喜氣洋洋的氣氛。
自從老侯爺去世,世子遠赴邊關七年未歸後,侯府第一次這麽熱鬧。
祁蓮正在院中指揮著仆人們在屋簷下掛上象征喜慶的紅幡。
宿辰也在旁邊跟著,與其說是幫忙不如說是添亂,惹得祁蓮嗬斥聲不斷。
祁鶴安麵無表情地坐在書房的窗前,似乎是在看這喜慶的場景,可仔細看去,眸中卻一片孤寂。
他膝上放著一個精致的木盒子,隻是似乎被人摩挲過許多次,上麵的花紋都有些磨損了。
盒中之物此時正被握在祁鶴安手中,是個紅穗子。
刀穗早已破敗不堪,流蘇零落,由鮮豔的紅褪色成了灰粉。
這刀穗曾陪他征戰北境三年,死裏逃生數次,直到斷裂在戰場上。
戰後,他在屍山血海中翻了數個時辰,才將其找到置於木盒中。
彼時,他以為紅繩斷在告訴他,該放下執念了。
後來他攜帶木盒四年,再沒有打開過。
他以為他放下了,可直至今日才明白,執念若是有那麽容易放下,這世上也沒那麽多癡人了。
他就是那其中最癡的一個。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甚至在祁蓮麵前立下了重誓,卻統統被他拋諸腦後了。
窗外,有身著下人服侍的人急步走向宿辰,附在他耳邊低語片刻。
而後宿辰神色一震,連忙丟下手中紅幡轉身推門進來。
祁鶴安抬眸看他,他鄭重道,“探子來報,找到了天淵盟留下的蹤跡,看他們行進的方向,是往東,隻是要捕獲他們,一時半會不行,怕是要等到年後了。”
祁鶴安聞言,握著刀穗的手驀地用力。
他神色微沉,聲音冷極,“知道了。”
往東,東邊有什麽?
一個人影閃過祁鶴安腦海。
是了,一直往東,便是肅王兵力駐紮的東境了。
在他多年經營之下,他對東境幾乎有著毋庸置疑的控製力。
那裏的人不知朝堂,不知新帝,隻知他們的統帥肅王商越。
天淵盟的人不在武林中躲藏,往東去幹什麽?
祁鶴安心中隱隱浮起一個猜測,但轉瞬又被他強壓了下去。
不可能。
眼看外邊天黑了下來,祁鶴安驀地起身朝外走。
祁蓮就在院中,見狀喊他,“鶴安,這麽晚了你去哪兒?”
祁鶴安像是沒聽到般腳步絲毫不慢。
宿辰拎著祁鶴安的大氅跟在後麵,不得不住了腳。
他回頭打著哈哈,“大小姐,禁軍裏臨時有軍務需要侯爺定奪,您不用等侯爺吃晚飯了哈。”
說完,他也不敢看祁蓮的臉色,扭頭一溜煙跟在祁鶴安身後。
他們確實是去了禁軍官署。
隻是沒過多久,便有個高大的身影徑直往坤寧宮去了。
一路上無人敢攔。
近日由於太後大病初愈的關係,坤寧宮早早便熄了燈。
烏蘇提著燈來交班,另一個宮女便把白日裏坤寧宮的一切一一交代。
末了,宮女又忐忑道,“姑姑,您是太後身邊的大宮女,何必做守夜這種累活兒,交給我們這些下人做便是了。”
烏蘇笑笑,並沒回答她,隻是道,“不早了,你下去休息吧。”
宮女行禮後離開了。
烏蘇把燈籠掛在簷下,自己也坐在簷下長凳上。
寒風呼嘯,她攏了攏自己的毛領。
兩刻鍾後,果然又見到一個身著鬥篷的身影逐漸靠近。
烏蘇眉頭緊皺,眼中浮起厭惡,又在來人快到簷下時消失殆盡。
她低順地垂眸,“見過侯爺。”
祁鶴安麵目隱藏在鬥篷下,低低嗯了一聲。
接著把手中盒子遞給烏蘇後便推門進入殿內。
殿內地龍燒的很旺,他走進的瞬間便蒸出一身薄汗,於是他順手解下了鬥篷。
行至床邊,透過薄薄的紗幔,能看到裏麵的女人正在沉睡。
紗幔撩開,祁鶴安目光掃過她全身。
露在裏衣外的皮膚上,淤青與紅痕都已慢慢消退,淡到幾乎快看不見,但繁多的數量仍舊顯示著那天的瘋狂。
祁鶴安眼神一暗。
他本做好了蕭令宜事後會大發雷霆的準備。
可誰知她從那天就病倒了,一直到現在,都沒去上過早朝。
也隻有他,能借著禁軍職務之便進宮來這兒。
盯著蕭令宜看了半晌,他坐到殿內桌前給自己斟了杯茶輕啜著。
得知天淵盟往東境去時冒出的那個念頭又出現在腦海中。
可轉瞬,又被他死死摁滅。
握茶盞的手微微顫抖一瞬,祁鶴安竟是不敢再多看床榻上之人,他驀地起身離開。
殿外,烏蘇詫異地看著祁鶴安披著鬥篷離去的背影。
往常他都會在殿內逗留數個時辰,這次從他進來到離開不過隻有一炷香的時間。
真是奇了怪了。
不過烏蘇懶得去探究祁祁鶴安的行為,他待的時間越短越好,不來最好!
若說他剛回京時,烏蘇對他抱有比蕭令宜還大的希望的話。
那麽現在,她已經徹底明白過來,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鮮衣怒馬的世子了。
現在的他在烏蘇眼裏與肅王沒什麽兩樣。
不過是一個虎口,一個狼窩罷了。
一夜寂靜。
黎明時分到來,換班宮人陸陸續續來了。
有不懂事的小宮女打開了廊下的盒子,一股藥清香傳出。
小宮女哇了一聲,“看起來都是極名貴的藥材呢,姑姑,可要奴婢送去太醫院給太後娘娘熬藥?”
烏蘇眉頭一皺,沉聲道,“不必,丟掉吧。”
送這藥材的人就是蕭令宜病的罪魁禍首,誰知道這藥裏會不會有問題。
看著小宮女可惜的眼神,烏蘇又道,“你若想要,拿去便是,莫要告訴旁邊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