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傅先生又吸煙了?
那日,傅寒聲穿著很正式,一身黑色西裝,應是來學校之前,剛參加完一場商業聚會。
這個男人如果不微笑,隻會讓人覺得心思深沉。
蕭瀟還記得春末南京初見,他是那麽冷峻,氣勢逼人不說,就連眼神也是漠然色。c市相處多月,她已開始了解,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人,對誰都是如此,情緒喜怒難測些。
她起初不喜,卻在某個夜晚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年少時,那時候的她在唐家,何嚐不是如此?她甘於平庸太多年,以至於早已磨平了戾氣,如今想起怎不唏噓悵然?
蕭瀟坐在他身旁時,他在笑。其實也稱不上是微笑,在那張俊的臉上,他的薄唇有了一抹很慵懶的上揚弧度,不再是冰山表情,反倒是透著溫和。
蕭瀟知道,她的性格裏有著後天養成的殘缺,若是有人想要走進她的心裏注定會很難,但她有最基本的感知能力,溫月華待她好,她知道;同樣的,傅寒聲身為丈夫,況且他又是那樣的人,對她已然是處處隱忍了。
傅寒聲的隱忍,建立在她的不肯妥協上,他有情緒,但他不表現出來,就連蕭瀟也沒察覺出他有情緒,但她後來開始發現,一旦傅寒聲笑意不變,接連使用疊詞,通常他的情緒都不會太好,但他今天心情是真的不錯。
蕭瀟上車後,就被他摟在了懷裏,伴隨著周日午後一場風花雪月,類似這種親密的小舉動也被他演繹的爐火純青,那般自然,好像私底下不知做過了多少遍。
順著他吧,他若心情不錯,她的日子也能安和許多,何必要像個刺蝟一般,非要紮得他和她血肉模糊不可桕。
“瘦了。”他看著她,說了這麽兩個字。
蕭瀟:“……”
瘦了嗎?也許吧!她的時間一直都很緊湊,除了上課,教課,寫作業,去圖書館查閱資料,去自習課寫東西,不定時還要來回奔波交易所,累到一定程度,食欲確實不怎麽好。
“呃——”
這是一道極盡克製的訝異聲,是蕭瀟在措手不及下發出來的。
她原本坐在傅寒聲的旁邊,但他卻單臂摟著她的腰,另一條手臂穿到了她的雙腿下,然後微一使力,就把她抱坐在了他的腿上。
蕭瀟腦子轟地一聲,這種親密感遠遠超過了一個吻,一個擁抱,這樣的姿勢更像是被父親抱坐在腿上的小女孩……
老天,她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前座除了一個高彥,還有一個張海生,在這一刻全都被蕭瀟給自動忽略了,她坐在傅寒聲的腿上有些局促,雙手更是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傅寒聲眼角露出一抹笑意,看著蕭瀟時,眼睛跟沾了水一樣,十分清亮,他淡淡的陳述:“至少瘦了兩斤。”
蕭瀟無語,她和傅寒聲是周日分開的,將近四天時間,他怎麽就能精準的感應出她具體瘦了多少斤呢?難道——
“傅先生是高智能體重秤?”
這話放在智者麵前是挖苦,可若是放在仁者麵前,那就隻能是打趣了。
傅寒聲隻當妻子是在打趣他,嘴角輕輕上揚:“瀟瀟不信,回去好好稱一稱。”
稱體重?
不,蕭瀟可不做這麽幼稚的事。他故意逗她,她又何必當真呢?
見蕭瀟垂眸不答話,想必是對他的話頗為不屑,想到這裏,傅寒聲笑了,靠著椅背問蕭瀟:“不好奇我要帶你去哪兒?”
蕭瀟慢言慢語道:“你會把我給賣了嗎?”
傅寒聲彎了嘴角,這丫頭!把蕭瀟整個人都圈在懷裏,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不賣,給多少錢也不賣。”
這點蕭瀟認同,傅寒聲不缺錢,又何須為了一毛錢,兩毛錢變賣身邊的人,到頭來惹人笑話,傳揚出去,更是他的奇恥大辱。
那樣的坐姿,又被他摟在懷裏,所以蕭瀟隻能靠著他寬闊的胸膛,臉貼著他的西裝布料有些涼,但暖了一會兒也就熱了,還有他的心跳聲,怎麽聽都是沉穩有力的。
蕭瀟鼻子靈敏,似是聞到了什麽,睫毛顫動了一下,細微的小舉動落入他的眼中,“怎麽?”
蕭瀟不說話,她在猶豫該不該說。
這種感覺不太好,傅寒聲抬手撫了撫蕭瀟的手臂:“別讓我猜,不高興,你要說。”他不是神人,也並非每次都能猜中她的心思,所以該問的時候,還是要問出口的。
蕭瀟倒也不是不高興,說不出來是為什麽,情緒有變卻是真的。她看著傅寒聲,遲疑道:“你抽煙了?”
傅寒聲一愣,否認道:“沒有。”
“你身上有煙味。”其實,她已經相信了他的話,他這人素來成熟穩重,一個表情堅毅的男人,一旦許出諾言,是不會輕易更改的,不似校園男孩,雖然都是佳釀,但封存年份畢竟不如他濃鬱,有關於諾言有著太多的變故和無可奈何,別人做不到的事情,或許他是可以做到的。為什麽?或許隻因為他是傅寒聲。
tang對於自己身上有煙味,傅寒聲是聞不出來的,他並不解釋,而是好整以暇的看著蕭瀟:“如果我背著你吸煙,你會不高興?”
他嗓音偏冷,很多時候跟人說話也慣常使用反問句,但語氣多是嘲諷和戾氣迫人,但他今天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卻沒有,說話間,唇邊甚至還噙著柔和的笑意。
想了想,蕭瀟
瀟說:“不會不高興,我知道戒煙很難。”
原本聽了她的前半句,傅寒聲唇角的笑意已經開始變得若有若無了,但聽了她的後半句,笑意卻是盡數收斂了。
對的,是收斂笑意,而不是加深。
他在心裏斥罵她是壞丫頭,輕描淡寫一句話,卻操控著他的情緒,聽了後半句,原本情緒該回暖的,畢竟她這麽妥帖,但心境忽上忽下,反倒是淹沒了歡喜,所以他是有些惱的,不是惱她,是惱自己,怎能任她牽著情緒走?
還能怎麽辦?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語調平平的作出了評價:“狗鼻子。”他參加酒會,自己不吸煙,總不能強迫別人也不吸煙吧,身上沾染一些煙酒味也是在所難免的,來回一路奔波,味道早就散去了,卻還是被她聞了出來,不是狗鼻子是什麽?
蕭瀟再一次:“……”
形容一個女人的鼻子是狗鼻子,究竟是誇她,還是在損她呢?為此蕭瀟糾結了很長一段時間。
前座,張海生也好,高彥也罷,他們原本都是傅寒聲的警衛人員,跟隨他多年,深諳老板的一舉一動和一言一行都是隱秘,縱使心知肚明,也不能多嘴,隻當不知道。
兩人不似周毅,曾經在美國陪傅寒聲經曆過殫精竭慮的複仇奪權,更不似華臻,曾經在國內外陪傅寒聲手段高超的征戰商界;他們的職責一直都很清晰,涓滴不露的讓傅寒聲遠離危險。
幾個月前,周毅把兩人調到蕭瀟身邊,說是傅先生的意思。這是否可以證明,在傅先生的眼裏,傅太太的安全,其實領遙在他本人之上?
都說癡迷一個女人,是一個男人墮落的開始。事實真是如此嗎?
日前山水居發生了一件事,傅寒聲讓曾瑜把家裏的煙全都清理出去,驚得傭人好半天沒回過神來。要知道,傅先生可是無煙不歡,怎麽忽然間決定戒煙了呢?
曾瑜擔心傅寒聲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事後給溫月華打電話,溫月華在電話那端說:“你家先生不是受刺激,他是中了魔,戒煙是好事,早就該戒了。”
那天,高彥和張海生也在,傅先生正和他們一起維修車輛,忙碌間隙,遠遠看見曾瑜和另兩位傭人抬著一隻大箱子走出來,傅先生移回眸子繼續忙,但不過幾秒而已,他就叫停了曾瑜,然後拿著尖嘴鉗子,雙手背後,一步步走了過去。
高彥和張海生好奇的往那邊看,隻見他們傅先生繞著一箱子的煙轉了好幾圈,然後不時拿起那些香煙看,越看臉色越陰沉,越看表情越無奈,越看越是唉聲歎氣。
那樣的情景,極為罕見,高彥和張海生沒膽量,若是有膽量,早就拿著手機錄下來了,他們跟隨傅先生那麽久,幾時見他那麽糾結矛盾過?
糾結過後,傅寒聲又是一聲輕歎,把手中那盒煙直接扔進了箱子裏,擺了擺手,示意曾瑜趕快把煙拿走。
那天修車,傅先生至少無意識的歎聲幾十次,聽得高彥和張海生頻頻抿嘴輕笑。
戒煙,可真是為難他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