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送你,無數個省略號【6000】
2007年12月31日——2008年1月1日,整個中國沉溺在跨年狂歡夜之中,當唐家慈善晚宴正在進行時,c市電視台跨年夜也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當中。
這一晚,唐家的男女主角是傅寒聲,是蕭瀟;c市電視台跨年夜的女主角卻是江安琪,身為主持人,當晚江安琪共計替換四套晚禮服,觀眾直呼賞心悅目。
很多人在這一天追憶懷舊,感慨2007年來去匆匆,時間宛如指間沙,稍縱即逝。
傅寒聲抱著蕭瀟,是從唐家偏門離開的,來程途中,原本是周毅開車,華臻獨自開車趕赴唐家,與之匯合。夜間22點左右,周毅留在唐家善後,華臻也要前往醫院做好危機公關處理,另外還要給程父打電話說明緣由。不管是因為什麽,自家老板把程家公子打成那樣,最起碼的慰問是避之不掉的,這時候如何講話就顯得尤為重要了咼。
再說程公子,聽聞入院時傷勢嚴重,在醫院休養了兩個多月,方才出院回家休養,當然這已經是後話了。
是夜,返回山水居,是傅寒聲親自開得車。
細算下來,傅寒聲外出洽公,或是以車代步,多年來一直是下屬包辦,而他倒也並非沒有自駕出行過,最頻繁的自駕發生在2005年期間,後來也曾開過幾次車,車裏多是坐著溫月華或是寧波,這麽看來,似乎隻有親人才能讓他興起開車的興致。不過話說回來,若非親人,又有哪個下屬敢坐他開得車?怕是一路上都會誠惶誠恐,如坐針氈吧?
汽車駛離唐家,c市在夜色中一片肅殺之色,老街附近車流如織,路麵有些堵,冗長的車隊催使了駕駛者的煩躁,開始有人把頭探出車窗外查探路況,另一手則煩躁的按著喇叭醣。
最後一天了,都在匆匆返家途中,或許是跨年夜氣氛暈染,或是深夜氛圍令人疲憊困倦,種種因素無疑催生了眾人返家的急切和渴望。又或許,駕駛者之所以這麽暴躁,隻是因為朋友邀約狂歡,怕遲到……
傅寒聲把車停了下來,他和蕭瀟並不趕時間,所以即便是堵在了路上,在心態上卻很悠閑。
車行艱難,等待通行途中,傅寒聲單手握著方向盤,終於有時間把眸光投向了蕭瀟,她在宴會上並未喝酒,但車內開著空調,所以白皙的臉頰上隱有桃紅暈染。
傅寒聲眸子軟了,他這位小妻子甚少有臉紅的時刻,所以生活中每一次臉紅在他看來都是極為難得的。終究還是沒能忍住,他伸出另一手碰了碰她的臉,隱隱發燙。
蕭瀟轉過臉看他,車內燈光溫柔的照在他的臉上,側臉輪廓略顯晦暗,但眼睛卻很深幽漆黑,她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兩個小小的她,心頭微微一動,便聽他開口問:“覺得熱?”
蕭瀟搖頭:“不熱,就是有點悶。”
聞言,傅寒聲看著前方的路況,車隊確實是太長了,不時有車主此起彼伏的按著車喇叭。傅寒聲的臉上並未有情緒起伏,收回手,並解開了安全帶,開門下車時,他說:“乖乖坐在車裏,我下車看看。”
31日深夜,c市的夜景格外壯美,觸目所及,皆是霓虹世界,彩燈五彩斑斕。傅寒聲行走在車流之中,到了前方岔路口,便見那裏圍了一群市民,正是因為這群市民阻擋了車隊前行,也許……阻擋車隊前行的,並不是圍觀市民,而是車禍現場。
岔路口,一場車禍,前因不明。
一輛私家轎車停在了道路中間,車頭創傷嚴重,轎車旁倒著一輛白色電動車,在距離電動車五十多米處,有一個女子躺在地上,已有醫生趕過來急救。
傅寒聲走過去的時候,家屬在一旁失聲痛哭,再看女子,因為創傷太過嚴重,醫生搶救無效,女子早已沒有心跳和呼吸,被判定當場死亡。
傅寒聲掃了一眼那名女子,年紀很年輕,聽圍觀市民說,女子好像尚未成年。
生與死,天堂和地獄,向來隻有一步之遙。
因為這層認知,傅寒聲返身回來時,他無意識摸了摸褲袋,他在找煙,就那麽摸索了幾下,手勢頓了頓。哦,他已經戒煙多日了,所以身上怎會有煙?
車流中穿梭,有些車主不明現況,不時的探出頭和鄰車車主抱怨c市交通現狀;路過一輛越野車,裏麵坐著三男兩女,衣著頭發前衛,正興奮的嬉鬧說著話……
目睹死亡,而且死者還是和妻子相似的年歲,傅寒聲的心情若是受到影響,也是在所難免的,但他回到車裏,並未把這份壞情緒傳遞給妻子,他嘴角帶著一抹微笑,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嗓音略顯低沉:“跨年夜,路堵很正常,再等等。”
蕭瀟注視著窗外,卻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傅寒聲眼眸閃了一下,這般主動倒是難得,但他隻緊了緊她的手,並不說話。
車內一時間安靜異常。
有些事,傅寒聲不說,但蕭瀟是知道的。就在他下車不久,她開窗透氣,周旁有車主談及路況,說是有少女爆了頭,不過花季青春,卻在2007年最後一天香消玉殞。
跨年夜,這天晚上,有多少人喜,又有多少人悲?而那個突遭車禍的少女,最終還是沒有迎來2008年的春。
這是一種劫,逃不掉的。
傅寒聲不說,她知道他是不想影響她的情緒,所以她便裝作不知,如今手在他的掌心裏安放著,車內雖無聲,但她卻覺得很安心,
車停二十多分鍾,方才疏通通行,傅寒聲再開車,車速慢了許多,他專注的看著路況,清俊的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突如其來的死亡和生命裏潛伏的脆弱,讓他莫名煩躁。
她感覺
覺到了,所以沉默。
……
這一晚,紀薇薇把她的跨年夜交給了萬佛寺,她在萬佛寺裏做義工,麵對很多市民前來燒香許願,內心一片安和。
後來走進禪房,和幾位義工一起幫老和尚整理經,那些經多是信眾閑暇時抄寫的佛經原,其中有一本佛經,上寫《大悲咒》,因毛筆字字跡太過華美,紀薇薇好奇心起,幹脆坐在蒲扇上翻看起來。
老和尚見了,笑了笑,主動解說道:“這是一位女香客抄寫的經,從九月至今,她幾乎每個月都會抄寫一本佛經交給寺廟,除了這個月,似是被什麽事絆住身不得空,所以才遲遲不見她現身。”
“倒也虔誠。”紀薇薇低頭翻看著,毛筆字這麽好,那個女子必定是一個心思靈慧的人。
老和尚點頭:“是很虔誠,她來萬佛寺並不頻繁,但每次過來必定會點上一盞酥油燈,共計三盞,說是代表她三位離世的親人,隻希望能夠長明不滅。”
紀薇薇合上了經書,為逝者點上一盞酥油燈嗎?深思怔然間,隻聽有人喊:“祈福供燈了——”
31日深夜,四方信眾在主持的帶領下祈福、供燈。正殿裏,伴隨著厚重的誦經聲,一盞盞酥油燈被點亮。生者點燃酥油燈,隻為和已亡逝者獲取靈魂上的交流。
紀薇薇為蕭暮雨點燃了一盞酥油燈,她立身在信眾之中,看著上千盞閃閃爍爍的酥油燈,隻覺得場麵異常壯觀。
她想起了老家南京,在她的印象裏,南京是一座四季如春的城,就算是春節前後,氣候也是極其溫和的,因為不似北方城市那麽冷,所以日子總是被她過得暈頭轉向,一度不思喜悲,直到她後來認識了蕭暮雨。
2003年最後一天跨年夜,紀薇薇是在南京寺廟度過的。她本不是信徒,信徒是蕭瀟,是蕭暮雨。
蕭靖軒是2003年去世的,所以那年跨年夜,蕭瀟和蕭暮雨一起去了南京寺廟,她作陪。
大雄寶殿,寺廟和尚集體誦經,蕭瀟盤腿坐在蒲扇上,端坐在大殿最偏角,她手持一串佛珠,她跟著眾和尚一起誦經,神情雖是淡淡的,但卻比任何香客都還要虔誠。
那時,紀薇薇和蕭暮雨已經在一起多月,三人同在一個學校,偶爾食堂遇見,或是外麵小聚,多是會同桌吃飯。
多次相處,紀薇薇和蕭瀟幾乎沒怎麽說話,她也曾試圖親近蕭瀟,但每一次都是功敗垂成。倒也不是蕭瀟傲氣跋扈,而是蕭瀟的話語實在是太少太少了,她說十句,蕭瀟若是能說一句,便已是極限。
紀薇薇曾跟蕭暮雨開玩笑:“你這個妹妹實在是不好親近,她在家裏也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
聽蕭暮雨這麽說,紀薇薇心理平衡了,蕭瀟待蕭暮雨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她呢?所以她不糾結了。
那夜,百盞孔明燈升向高空,人潮洶湧,紀薇薇拉著蕭暮雨去放孔明燈,蕭瀟步伐不前,她立身在大雄寶殿門口,當時人潮洶湧,蕭暮雨一邊被紀薇薇拉著走,一邊不時回頭去找蕭瀟,他喊:“瀟瀟,瀟瀟——”
紀薇薇性子直爽,和蕭暮雨在孔明燈上寫祝福語的時候,見他心不在焉的在人潮裏尋覓蕭瀟,反而寬慰他:“蕭瀟已經17歲了,你就是太寶貝你這個妹妹了,放心吧,不會有人帶走她的。放完孔明燈,我們就去找她。”
可放完了孔明燈,大雄寶殿門口卻不見蕭瀟,給蕭瀟打電話,卻是關機。
沒電了嗎?
蕭瀟不見了。
其實,紀薇薇並不擔心,多大一點事兒啊!若是小孩子還有可能會被壞人給拐走,但蕭瀟……怎麽可能?
但,紀薇薇不急,蕭暮雨卻急了,他慌了,他暴躁了,他在人群裏驚慌失措的尋找著他的妹妹,他不顧別人詫異的目光,他一聲接一聲的喊:“瀟瀟——”
他跑得滿頭大汗,但臉色卻是駭人的白。
那是紀薇薇第一次目睹蕭暮雨失常,她看蕭暮雨一直是謫仙一般的年輕男子,美好如花,清朗的仿佛是上弦月,是她心頭,是眾多女學生心頭最皎潔的白月光,他待人始終都是淡淡的,在這一點上和蕭瀟極為相似。因為太淡然,所以通常會讓人覺得有距離感,很冷漠。
紀薇薇當時隻覺得,蕭暮雨有些草木皆兵了,所謂關心則亂,他……
紀薇薇就是在這個時候看到了蕭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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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2003年12月31日。偏殿二樓,有少女穿著黑色盤扣上衣,同色牛仔褲,同色運動鞋,她靜靜的倚身在廊柱旁,就那麽雙臂環胸,冷眼看著寺廟庭院。
紀薇薇心口一驚,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隻看到步履匆匆的蕭暮雨,當蕭暮雨正在人群裏為了蕭瀟焦頭爛額時,殊不知蕭瀟卻沒心沒肺的站在偏殿某一角冷眼旁觀。
她是魔鬼,是魔鬼……
紀薇薇氣得渾身發抖,以至於她抓住眼神狂亂的蕭暮雨時,她的手還是抖的,她伸手指了指偏殿二樓,她聲音拔尖道:“別找了,她在那兒,在那兒。”
蕭瀟是故意的,她故意讓蕭暮雨急,而她像個勝利者一樣,看著他是如何為了尋她心緒大亂,如何失常驚慌……
她成功了。
紀薇薇從沒見過那麽壞的人,她在心裏罵蕭瀟心裏有病,但這話她不敢跟蕭暮雨說,她隻對蕭暮雨說:“她早就看見你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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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蕭暮雨卻打斷了她的話,他看著她的眼睛,而她隻愣愣的看著他額頭上的汗,緩緩的往下滑,似是這一路,他跑得太累,也找的太累,所以就連聲音也是疲憊無力的,他說:“找到就好。”
紀薇薇喉間一塞,忽然說不出話來。
偏殿二樓,蕭暮雨一步步走向蕭瀟,而蕭瀟的眸光卻專注的望著那些緩緩上升的孔明燈,好像她隻是因為貪看美景,所以才會忘記家人的壞孩子。
蕭暮雨在她身旁站定,他看著她,沒有發火,沒有質問,隻是淡淡的陳述著:“我以為我把你給弄丟了。”
蕭瀟不回話,她看著孔明燈笑容清淺,她說了一句跟“失蹤”毫不相幹的話:“我剛才對著滿天孔明燈許了一個願。”
這話竟透著孩子氣。
聞言,蕭暮雨卻是笑了:“那是別人放飛的孔明燈,不作數。”
她也笑:“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停了幾秒,蕭暮雨問她:“那你許的是什麽願?”
“我希望暮雨能夠無憂安樂。”說這話時,她終於轉眸看著蕭暮雨,17歲的少女眉眼間卻盡是風情醉人,不遠處的紀薇薇看了,竟是好一陣心思恍惚:背景色是滿天孔明燈,少女美麗,倚靠廊柱半回身,嘴角笑容可傾城,她在那一刻是否晃花了蕭暮雨的眼?
2007年跨年夜,c市萬佛寺數千盞孔明燈等待放飛,紀薇薇看著相同的景,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處。
那一年跨年夜,蕭瀟許願蕭暮雨一世無憂安樂。也許連蕭瀟本人也不知道,或許蕭瀟是知道的,那個叫蕭暮雨的男子竟和她心思相通,書寫孔明燈祝福語的時候,紀薇薇偷偷瞄了一眼蕭暮雨,隻見他在上麵寫道:“惟願蕭瀟無憂快樂。”
那是怎樣一種默契?
到了04年,紀薇薇方才醒悟:蕭瀟是一個病態的女子,在父親去世後,她和蕭暮雨相依為命。蕭暮雨就是她活下去的勇氣,而蕭暮雨呢?蕭暮雨也亦然,他們就像是兩隻走投無路的小刺蝟,因為被現實拔光了刺,所以他們相互依偎,相互需要。蕭瀟為了蕭暮雨,在校期間不鋒芒畢露,宛如最尋常不過的女大學生;而蕭暮雨要的恰恰是這份平凡……
2008年,紀薇薇獲知蕭瀟是唐家長女,那時候她再回憶往事,她才知道:其實一直以來,蕭暮雨麵對蕭瀟都是自卑的,他怕她鋒芒畢露,怕他和她之間的差距會越來越大,所以他一直都很努力,在校時凡事力求完美。但他也並非是那麽自私的,他一方麵希望她過好的生活,卻又想把她永遠的留在身邊,留在南京。說到底,他無非隻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塵世男子,麵對喜歡的人,會心存私念。而他,就是在這種煎熬和痛苦裏,竭盡一切的對蕭瀟好,他要讓她習慣他的好,他要讓她離不開他。
紀薇薇一直很好奇,一個男人,怎麽能長期容忍一個心理病態的女孩。2008年她終於明白了,因為蕭暮雨的心裏也生了病。
這,已經是2008年的事情了。
2007年12月31日,死亡斬斷了紀薇薇和蕭暮雨之間的所有牽連。當夜,數千盞孔明燈猶如星光普照,不僅照亮了萬佛寺,也照亮了紀薇薇麻木的一張臉。
同樣是人潮洶湧的寺廟,紀薇薇的麵前是一片人來人往。恍惚中,她似是看到了蕭暮雨的身影,他放飛手中的孔明燈,仰臉望著那盞孔明燈越飛越高,越飛越高……
“暮雨——”她怔在原地,怕是一場夢,所以隻敢輕輕的喚。
男子回頭,隻見有女子立身人潮,但卻呆呆的看著他,片刻間已是淚流滿麵。
男子笑了,是自嘲,是傷痛。
他仰臉望著那盞被他放飛的孔明燈,呢喃感慨:暮雨,又有人誤認了你和我。
漆黑夜空,男子放飛的孔明燈,隱沒在了數千盞孔明燈之中,紙麵上的中字在燈光映照下若隱若現——
致暮雨:
來世,我願化作一隻小鳥,跋
山涉水,隻為遇見你。屆時,道一聲:“真好,我們都還在。”
兄弟:蘇越
……
竟是滿天的孔明燈,把c市夜空點綴成了五顏六色。
想必是萬佛寺信眾所放。
傅寒聲收回目光,轉眸看了一眼蕭瀟,蕭瀟側身靠著副駕駛座,似是睡著了。
是真的睡著了。
等她再醒來,並非是被傅寒聲叫醒的,而是有溫熱的氣息在她脖頸和鎖骨處打轉,眸子初睜開,有些迷蒙,視野裏她最先看到的不是傅寒聲,而是熟悉的山水居景致。
擋風玻璃提醒她,她還在車裏。
車,紋絲不動。
就連周圍光線也在夜色中略顯朦朧,她認出來了,這裏距離山水居主宅還有五分鍾車程,車停林蔭大道旁,周圍有假山……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醒了?”那人笑,聲音很低,明明知道她耳垂是她的**,卻故意輕輕舔吻著。
她覺得危險,再眯眼迎視他的眸,還真被她給猜對了,那雙眼眸裏且深且沉,這樣的目光……蕭瀟移開了眸子。
她問:“幾點了?”
“深夜23點30分。”他很坦白,坦白的回答她的問題,同時
時也坦白他的感覺,一邊吻她,一邊伸手拉開了她的晚禮服拉鏈。
拉鏈在背後,蕭瀟阻止不及,他這是……
“還在車裏。”蕭瀟莫名難堪。
傅寒聲笑出聲,他吻著她的唇,含糊不清道:“一直想和你在車裏做一次,你放鬆,讓我好好伺候你。”
“……”無數個省略號。
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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