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南京,小荷才露尖尖角【6000】
c市。
周日上午,“楽府”外停放著好幾輛名貴汽車,每一輛都在陽光下散發出晶亮的微光,傅寒聲帶著華臻和周毅,在這一日話語不多,但出口的每一字都是那麽堅定有力,他們用兩個小時的時間,一共敲定了四個合作案,隨後同行離去。
c市那天太陽很好,就是風很大,外麵風聲呼嘯,車內卻是溫暖如故。華臻跟老板核對著接下來的行程安排,傅寒聲靠著後座聆聽,目光望著車窗玻璃,上麵清晰的映照出他的五官輪廓。
這個時間段,蕭瀟已經抵達南京,聽說南京在下雨……今天就不要去墓園看望蕭靖軒和蕭暮雨了吧!
是這麽想的,他拿出了手機跫。
華臻見了,適時的止了話,她以為老板是要打電話的,但等了一會兒,老板隻是把玩著手機,並沒有撥打的意思,但也沒有示意華臻繼續核對行程安排,任由車廂歸於靜寂之中。
32年人生路,不管麵對什麽人,什麽場合,他都舉重若輕,但此刻拿起手機,他卻心思遲疑,那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手機號碼,卻是再也無法撥打下去播。
……
南京。
周日中午,蕭瀟在南京邂逅了一場陰雨。雨點不大,但外套和鞋子卻都被淋濕了,先去找了下榻的酒店,入住,洗澡,換衣。
紋身想要結疤,還需幾日,蕭瀟找藥膏塗抹,漸漸手勢下緩,竟是拿著藥膏,呆坐良久不動:昨日種種,終成死灰。
下午,蕭瀟沒有去墓園,陰雨天不適宜。她在酒店附近買了一把雨傘,撐傘行走街頭,附近街區錯落有致,到處是匆匆忙忙的過路人。
這一下午,蕭瀟跑了幾處地方。試想一下,南京冷雨綿綿,有女子卷帶著一身濕氣收傘進屋,工作人員熱情的迎了上來,笑眯眯的跟顧客套近乎:“這位小姐,請問有什麽需要嗎?”
蕭瀟:“我想挖墳。”
工作人員:“……”
挖墳一事有講究,需要請風水師選定吉時吉日,蕭瀟和那風水師聊了二十分鍾左右。陰雨天或是地麵未幹之時,不宜動土,言下之意是要蕭瀟再等兩日。
是要等,就算明日天氣晴好,也需等地麵不潮再說。蕭瀟不迷~信,但事關父親,事關逝者安寧,她不得不遵循。
回到酒店,已是黃昏時間段,雨還在下。蕭瀟手機電量不多,先回了一趟入住房間,把手機充上電,就下樓用餐去了。
是在附近用的餐,天色已暗,周遭一片寂靜。蕭瀟吃麵的時候,偶爾會望著窗外,南京不似c市,c市若是到了這個點,正是繁華升起時,各大廣場的led顯示屏會有五花八門的金融信息紛遝而至,娛樂場所的談笑聲更是會漂浮在夜色上空。
這裏是南京,她在這裏生活了19年,再次回來,滿城人煙,但對她來說,卻是一座冰冷無比的空城。
麵沒吃完,結賬走人。回到房間,蕭瀟先去查看了一下手機,好幾通未接來電:譚夢、蘇越、黃宛之……
沒有那個人。
蕭瀟去了一趟洗手間,再出來,開始給這幾人打電話。
跨年夜之前,就連譚夢也不知道蕭瀟嫁給了傅寒聲,她曾在兩日前給蕭瀟打過電話,提及傅唐婚姻,言語間滿是歡喜:“隻要傅寒聲肯幫忙,那我們接下來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蕭瀟覺得,譚夢之所以和她同仇敵愾,若是真的為了外公,倒也癡情,若不是……蕭瀟很難信任他人,因為利益而牽扯在一起,到頭來難保不會因為利益撕破臉,所以一半信任,一半存留幾分小心思,更多的時候是為了自保,也是為了萬無一失。
給譚夢回電話,譚夢在手機那端說:“唐氏目前發展迅速,但管理都采用本家人,今天唐董讓我悄悄去查財務,發現唐家有兩位成員監守自盜,壞賬做了幾千萬。”
“我母親怎麽說?”
譚夢道:“讓我不要聲張。以前就有唐家人做過這種事,但因不足以動搖唐氏根基,所以唐董也隻是私下警告,並未深究,我看這次怕是會效法以前,唐董不予以追究的可能性會比較大。”
心慈手軟。唐家之所以會滋生出一個又一個吸血鬼,跟上位者放縱隱忍有關,幾千萬確實不足以撼動唐氏,但卻不能不重視,就算唐氏樹大根深,但內部生了蟲,一天啃噬一點,早晚有一天會把唐氏給掏空的。
蕭瀟讓譚夢把相關件發到她的郵箱裏,此刻唐瑛不忍心,但她早晚有一天會想方設法辦了他們。
給黃宛之打電話,是謝雯接的,黃宛之在洗澡。
謝雯:“瀟瀟,不是說你今天會回學校嗎?怎麽都這個時候了,還不見你人?”
“我回南京辦點事,過兩日就回去。”
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蘇越的,蘇越問她是否來了南京?蕭瀟和他淺聊數句,問他:“見到劉院長了嗎?”
“沒有,劉院長去外地探親,明天才能回來。”頓了頓,蘇越
遲疑道:“如果你明天有空的話,我想邀請你跟我一起去見劉院長,畢竟你們來往多年,彼此熟悉,說起話來也比較方便。”
蕭瀟應了。
這一夜,蕭瀟睡著後,竟在南京做了一個有關於傅寒聲的夢。夢裏同宿一床,她的背抵著他的胸膛,有聲音在她耳邊緩緩響起,仿佛耳語:“瀟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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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瀟瀟”被他喚出,從來都是溫暖柔和,但在夢裏卻格外陌生遙遠。
蕭瀟睜開眼睛,側眸望了一眼身畔。身旁無人,也不再有溫存的依偎,她拉高被子蓋好身體,卻睡得輾轉反側。
半睡半醒到了天亮,蕭瀟起床漱洗,她看著鏡子裏的那個“她”:眼下微有青色,氣色不太好。低聲歎了一口氣,估計是近月在山水居安逸慣了,所以才會經不起熬夜。以前在學校時,為了趕論,通宵達旦是常有的事,習慣還真是可怕。
掬起冷水洗臉,蕭瀟精神了許多,穿衣下樓,她今日起的早,正是一日清晨時,前台小姐看到她,笑著點了點頭:“早。”
“早。”
出了酒店,遙望南京這座城,雨幕在昨夜停歇,太陽尚未露麵,但晨曦已現,高樓大廈矗立在街巷裏,寂靜無聲,看在眼裏略顯清冷,相信再過不久,便會被陽光籠罩。
路過一家曾經吃過的早餐店,過往記憶猛然間竄上了心頭。那天天氣很陰,早就聽說這裏的早餐很出名,他便帶著她一起過來,誰知路上突然下起了小雨,他牽著她的手,一路往這邊跑,那時候的他和她,邊跑邊笑,開心的像是這世上最無憂的人,那麽歡喜,就連沿途濺落的雨花,也變得異常調皮和靈動。
愛,是一把最鋒利的雙麵刃。最極致的溫暖,通常隱藏著最極致的痛苦。
手機打斷了蕭瀟的思緒,是蘇越。
蕭瀟吃早餐的時候,蘇越來了,穿著淺灰色毛衣,手裏拿著一件黑色大衣,站在門口尋找蕭瀟身影時,表情略顯冷峻。
“蘇越——”蕭瀟抬手喚他。
蘇越尋聲望了過來,眼睛裏有笑意濺落,他上前道:“抱歉,來遲了。”
那是低沉的男子聲音,因從小在國外長大,不習慣說中,所以出口講中國話,會帶著淡淡的卷舌音,跟難聽無緣,從某一程度上來說,很好聽。
蕭瀟詢問他想吃什麽,隨後起身道:“你坐,我幫你叫早餐。”
“一起。”他怎麽好意思讓她忙前忙後呢?
蕭瀟並未多說什麽,買早餐的時候,蘇越見她氣色不好,接過服務員遞給他的營養粥,問蕭瀟:“昨晚沒睡好嗎?”
“可能是忽然換了新環境,睡不習慣。”蕭瀟接過一盤小籠包,跟蘇越一起朝先前座位走去。
早餐味道很好,蘇越也實在是餓了,低頭吃了幾口,隨口問道:“以前常來這家早餐店嗎?”
蕭瀟搖頭:“這裏離蕭家有點遠,隻是偶爾會過來,並不常來。”
“暮雨也來過?”
問這話時,蘇越還頗為猶豫,擔心蕭瀟會不喜,但蕭瀟的舉動和話語卻出乎他的意料,蕭瀟指著店鋪某一角:“暮雨喜歡坐靠窗位置,今天用餐來遲,位置被人給占了。”她說著,夾著香菇餡的小籠包放在他麵前的碟子裏:“這是他喜歡吃的小籠包,你嚐嚐看。”
蘇越微微一笑,吃完包子,點頭道:“是很好吃。”
蕭瀟笑了一下,低頭默默的吃著早餐。
蘇越看著她,突然開口道:“瀟瀟,你變了。”
“嗯?”
蘇越語速平緩:“不再避諱別人講暮雨,現在的你,講起暮雨時,比以前平靜了許多。”
這個問題,蕭瀟聽了之後卻是表情平淡,她低頭喝粥:“心境使然,有些事情需要時間,也需要我自己去看淡,他已不在,可我還有我的路要走。苦一天是過,樂一天也是過。生死之事,命中注定,不認命又能如何?”
蘇越眸子溫軟,笑意輕淡複雜:“時間過的真快,轉眼間他已離世半年了。”
已經半年了嗎?再憶暮雨,仿佛昨日還在。其實,他從未離開過。
……
吃罷早餐,蕭瀟和蘇越專門去了一趟商場,既然是去孤兒院,總要給孩子們置辦一些禮物和糖果才行。
是周一,南京的天空很藍,偶爾會飄過來一縷如煙白雲。
抵達孤兒院,除了蕭瀟和蘇越,還有其他幾位愛心人士,在門口遇到,均是相視一笑,雖然他們並不認識,但那份心卻都是一致的。
距離上一次來孤兒院,是四月末。蕭瀟推著暮雨來孤兒院,那天他們買了玩具、食品和一些生活用品,暮雨坐在輪椅上看著那群孩子,笑容溫淡。
“哥哥,你腿怎麽了?是不是受傷了啊?”有孩童無邪的圍著暮雨直打轉。
蕭暮雨笑,摸著孩童的頭,輕聲道:“哥哥不小心受傷了,休養一段時間就能走路,不礙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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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7日上午,有孩童見到蘇越,歡喜的迎了上來,七嘴八舌道:“哥哥,你能走路了?真好。”
蘇越轉眸去看蕭瀟,她低頭抱起一個智障兒童,那兒童擋住了蕭瀟的臉,所以蘇越看不到她的表情。聽到這話,她的心裏又怎會好受呢?
劉院長見到蕭瀟很歡喜,說她好久沒有過來了,後來看到走過來的蘇越,劉院長嚇了一跳,蕭暮雨下葬後,劉院長曾去看過蕭暮雨,當時悲從中來,哭了很久。
她把暮雨當成是自己的孩子,再加上多年來,蕭家隔三差五就會去孤兒院,感情自是深厚的很。此時看到一位跟蕭暮雨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劉院長除了震驚之外,
很快就紅了眼眶。
“劉阿姨,他叫蘇越,是暮雨的同胞兄弟。”蕭瀟把蘇越介紹給了劉院長。
劉院長愣了,她沒想到暮雨還有一位同胞兄弟,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擦了擦眼淚:“可惜了,可惜暮雨看不到。”
得知蘇越是來詢問暮雨的身世,劉院長帶兩人一起上了二、三樓,那裏是3歲以下孩子入住的地方。隔著玻璃窗,有二十幾位小孩子或坐、或站、或趴在房間裏。
劉院長道:“這裏的孩子從0歲到18歲不等,一部分是身體殘疾,智障、偏癱,或是腦癱。暮雨是一生下來就被扔在了孤兒院門口,他當時呼吸衰竭,心髒也不好,我們發現他之後,當天就送他去兒童醫院救治。後來暮雨身體好了,也有好心人見他模樣討喜想收養他,但他是個**的孩子,有人帶回去試著相處了兩天,但很快就又把他重新送了回來。因為收養家庭懷疑他有自閉症,他在新環境裏,會一直低著頭,不說話,不哭也不鬧,無論別人怎麽示好,他都不為所動……”
蘇越看著玻璃窗內的育嬰室,有一個兩歲大的孩子,因為雙腳殘疾,隻能跪著移動。心裏一時間什麽滋味都有了,他看不下去了,這就是暮雨從小生活的環境,二十年前的孤兒院,條件遠比現在還要簡陋……蘇越背著身,眼睛紅了。
一張紙遞到他的麵前,是蕭瀟。這時,劉院長在一旁開口道:“我能告訴你的,實在是不多。有關於暮雨的身世,我一無所知。暮雨快兩歲時,他曾被一對中年夫妻收養,但半年時間不到,我們這裏有一位義工,也是一位自小看著他長大的老太太,姓莫,我們都叫她莫阿姨。莫阿姨因為擔心暮雨會被養父母欺負,所以一直很關注暮雨的生活。後來她發現暮雨養父時常對暮雨拳打腳踢,我們隻好出麵,通過法律手段又把暮雨要了回來。自此以後,暮雨有了陰影,防備心很重,隻肯和莫老太太接觸,莫老太太孤家寡人一個,倒是很想收養暮雨,但她的身體每況愈下,也實在是見暮雨可憐,就請故人前來收養暮雨。”
蘇越恍然:“那個故人就是你父親?”
蕭瀟點頭。
劉院長輕聲歎道:“暮雨防備心太重了,靖軒隻能另想辦法,接連數月前來孤兒院做義工,跟暮雨相處了一段時間,這才讓暮雨對他消除了芥蒂之心。”
“那位莫老太太還在世嗎?”蘇越問。
“沒有,靖軒收養暮雨不過三個月,老太太就在醫院裏去世了。”劉院長說著,示意兩人跟她一起去辦公室。
路過一樓大廳,蘇越看到了幾張照片,竟是蕭瀟、蕭暮雨跟隨父親蕭靖軒一起過來做義工的照片,那時候的他們盤腿坐在房間內,和一群孩子在一起玩遊戲,笑的歡喜幸福。
果真是物是人非。
“劉阿姨,您先帶蘇越進去,我把皮皮送上樓。”伴隨著蕭瀟的聲音,她已邁步朝庭院裏走去。那裏有一個智障兒童,正坐在椅子上傻笑著。
蕭瀟伸手拉他,他鬧情緒不走,然後便是“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蕭瀟隻得在他麵前蹲下了身體,那孩子有八歲了吧?吃得很胖,趴在蕭瀟背上時,忽然間就不哭了,甚至還張著嘴傻傻的笑,嘴裏哇哇直叫,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蘇越迷惑了,陽光下暖暖微笑,耐心傾聽智障兒說話的那個人真的是蕭瀟嗎?那麽平和溫暖,不再是漠然寡淡的人,跟皮皮說話時,更是柔聲細語……
“瀟瀟對這些孩子很好,跟她父親一樣,外表看似冷漠,其實一顆心比誰都軟。”劉院長在蘇越身旁輕聲感慨道。
蘇越的心裏仿佛被什麽東西撞擊了一下,他對這些孩子尚且如此,以後定會成為一個好母親。白燁常說她是一個冷美人,但他很清楚,冷漠隻是她的保護色,她其實比誰都脆軟,重情。
蕭瀟把皮皮送上樓,再下樓前往劉院長辦公室時,劉院長正翻開相冊,指著幾張照片給蘇越看:“你看,這就是莫老太太。不過那時候她可不是老太太,人到中年,每天都穿的很精神……”
蕭瀟垂眸看了一會兒,這些照片,蕭家也有,大都是暮雨和莫老太太的合照,從幾個月大,一直合影到了暮雨四歲,所以暮雨一直很感激她。莫老太太死後,每年清明和大年三十當天,暮雨都會前去燒紙拜祭。
蘇越低頭翻看著暮雨在
孤兒院的照片,發現這位莫老太太是真的待暮雨很好,幾乎暮雨的每個成長階段裏,她都在。
蘇越好奇道:“這位莫老太太沒有家人嗎?”
劉院長倒了兩杯水走過來,放在蘇越和蕭瀟的麵前,淡淡講述道:“她很少提自己的家事,隻偶爾提過一次兩次,說她年輕時嫁給了她的丈夫。丈夫結過一次婚,前妻早逝,他一直帶著女兒生活。莫老太太決定嫁給他的時候,家人都反對,甚至要和她斷絕關係,但莫老太太鐵了心的要嫁給那個男人,隻可惜兩人生活了十年不到,丈夫就死了,老太太從此以後守著丈夫的女兒再未婚嫁。”
“那老太太的女兒呢?”
劉院長搖了搖頭:“沒聽她提起過,母女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想必親情太淡,早就沒有任何來往了。況且老太太從住院到去世,一直都沒有見她女兒現過身。”
此行可謂是無功而返,拜別劉院長,眼看已是午餐時間,兩人倒也不怎麽講究,能吃飽就行,尋了一家小餐館簡單用罷了午餐,蘇越提議代暮雨前去墓園看望一下莫老太太。
確實應該過去看一看。
老太太沒有葬在墓園裏,在市郊,位置比較偏,周圍孤零零的散布著幾座老墳,蕭瀟拿著花,蘇越拿
著紙和香,待走近了,卻發現老太太的墳前竟擺放著一大束早已幹枯的鮮花,分明是之前有人前來拜祭過。
看那鮮花枯萎程度,時間應該是在數月之內。
這麽多年來,能惦記莫太太的人隻有蕭家了,但蕭家……目前為止隻剩蕭瀟一人,而她已有一年沒有來過這裏了。
蘇越皺了眉:“難道是莫老太太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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