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園福地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一剪梅

小孩子之間相處和大人是一樣的道理,時間長了,總會找到最合適的方式和距離,比如宋征兒到了郡主府,慢慢兒融入了另三個孩子的氣氛中。

“小老大”與他彼此勢均力敵,“小老二”總能跟任何人都相處的恰如其分,“小老三”把宋征兒和大哥放在同等的位置。這可不是說就尊敬“大哥大”,是表示“小老大”依然有受到妹子挑釁的可能,當然,現在承受小小郡主的臭脾氣的,主要是宋征兒。

銀匠師傅心中很可惜,沒見過這般禍害寶石的,打磨的圓圓的一對片片兒,還一下子就要求至少打磨出十對兒來。

再鑲嵌上那種怪裏怪氣的銀邊骨架,美麗的寶石就成了最普通的東西,傻乎乎的,不知道能做什麽用處。

木匠師傅給打磨了盒子,再裝一塊絲帕包裹住眼鏡,阿圓派了徐管事去韓府上送禮,請老先生挑選能看的最清楚的寶貝留下一副。

果然,製作成功的八對鏡片裏麵,真有能讓老先生瞬間眼睛明亮的寶貝,韓大學士歡樂的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拽過一個花瓶,細細觀察一下花紋,站在書架前,一目十行瞧一遍喜愛的書。

“郡主說,韓大人已經答應了幫助郡主改寫劇本,引進唱詞宮調,這就是郡主的手稿,請韓大人閑暇時多多幫忙,依照韓大人的文筆,定然不出三天就可以改好,我們府裏的戲子正在練習基本功,就等著劇本了!”

徐管事真的是個老狐狸,一席話說的清楚明白,您老人家答應好的,我們三天後就會來拿改好的新劇本。

這事兒可為難不了老大人,天生就是耍筆杆子謀生存的,這點活兒不在話下,通篇都改成詩詞歌賦都沒問題。

可是為什麽趁著興頭仔細一看,這部戲竟然是寫生雙胎的?怪不得主仆二人的口氣都是不容拒絕,既然答應了,那就必須要修改好。

韓大學士硬著頭皮看下去,卻發現,整個故事還是很感人的,白話文讀起來似乎更加順暢,少了“之乎者也”,反而精煉與自然了許多。

老先生提起毛筆,洋洋灑灑發揮起來,文人嘛,容易被感動,一感動,什麽佳詞絕句自己就往外冒。

如果這幾張手稿是在假馬尋歡自認罪過之前看到的,說不定韓大學士還真會站在假馬尋歡那一邊,稚子何辜?要讓一個公侯家的長子被拋棄民間承受重重磨難!

看起來,郡主對這個曾經辜負了她的男人還不算絕情,要不然不會費勁兒書寫這麽一部戲,還要找人排演於世,可謂煞費苦心啊!

不——不僅僅是為了自家男人!韓大學士忽然站立起來,猛一拍掌:“郡主這是在對蒼生呼籲,雙生子是無辜的,不應該被拋棄被扼殺啊!”

可以想象一下,能把自己感動了的戲劇,也一定可以感動天下所有的人,那麽,這部戲,將會就此流傳在世間。修改過這部戲的自己,也會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韓大學士的態度更加認真,從每一個辭藻上反複推敲詩文,達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就連上朝的時候,他的腦子裏都還在思索戲本裏麵的道白,有時候,嘴唇翕動,幾乎馬上就要吟誦出來。

三天的時間,老大人的胡子都多白了一綹兒,終於交到了府裏的幕僚手中,請他代為抄寫一遍,自己留一個底稿以資留念。

大學士終於睡了一個好覺兒,幕僚可熬了眼兒,抄一遍其實不費事兒,可是這戲稿太好了,看的人鼻子發酸,喉頭發哽,幹脆,再多抄幾遍保留起來,聽說這是郡主的戲本子,主要用於戲班子唱戲使用,底稿不輕易流傳,那就一定很寶貴。

徐管事果然一大早就登門求戲稿,大學士上朝去了,眼珠子通紅的幕僚送了稿子出來,手指頭上猶自墨跡斑斑。

阿圓跟大學士跟幕僚想的一樣,自己保留一部手稿,還要再給戲班子最少一部,沒說的,府裏的賬房先生有活兒幹了,您老的眼睛怎麽樣?要不要戴一副眼鏡試試感覺?

洋氣的賬房在奮筆疾書,徐管事和郡主和老約翰,終於可以考試甄選一下戲子們了。

屏幕擺上,門窗遮住,燈燭點上,被喊到名字的一票人輪流上場展示本領。

沒有劇本,任由他們發揮,一副皮影支架隨便抖動,嘴裏還可以配音,越花哨越好看。

五天的時間,還真有操練得手藝純熟的,說唱和動作默契和諧,讓人覺得,有的就是天生可以吃這碗飯的。

三個評委直接拍板,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發揮成這樣,除了天賦,刻苦與領悟力也很到位才行。

去掉了兩個根本不搭邊的人,給了銀子送行。

剩下的,就是即將合作的夥伴了,表現最優秀的做戲班子的班主,跟徐管事逐一簽了契約,繼續住在郡主府排練,每天下午排練完可以回家休息。

然後,裝點的五彩繽紛的驢皮人物上場,容嬤嬤是個有內秀的,經過她的手描繪過的,果然比阿圓琢磨的和匠師們塗抹的漂亮。

作為一個總導演,阿圓親自講解了一番主題內容,並對演員們做了充分鼓勵後,就把餘下的任務連同劇本都交給了班主桑七兒。

阿文始終沒有消息傳回來,尋找幸存於世的雙胞胎佐證,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很難。

戲子們活動的那個院子,就叫做戲園子,最近有事沒事的府中人,都喜歡往戲園子裏湊乎,老約翰算一個,手裏削著木頭塊兒,笑眯眯的坐在園子裏聽著裏麵的動靜。

老神仙竟然也喜歡這東西,也不老是在外麵神龍見頭不見尾的跑了,抱著一個茶壺,歪在花台子上“咕嘟”“咕嘟”,似乎絲弦之聲很令他陶醉似的。

事實證明,桑七兒這個胡亂點的班主很稱職,戲班子有條不紊的訓練著,分角色分皮影分宮調表演……

四個孩子也被吸引來了,躡手躡腳的依偎著老神仙的臭腳丫子,小廝負責拿著一塊地毯隨處擺放,最後,隻能擱置在老神仙腳下。

阿圓也被樂聲給**到了,手指頭主動的一曲一伸,幹脆,盤腿坐在戲園子的院子裏,吩咐青兒取那把塵封已久的吉它來。

地毯又挪到了郡主腳下,四個孩子背叛了花池邊的臭腳丫子,又依偎在母親身邊,小皇子很狗腿的把胖身子團成一個球兒,肥臉擱在阿圓的腳背上,很舒服,也很幸福。

如果還是在皇宮,打死他也不會生出這種姿態來,皇後雖然寵愛他沒邊沒沿兒,但是,對於未來儲君的形象還是很在意的。

吉它聲音不那麽脆生了,擱置了一段時間,似乎琴弦也會少掉了許多火氣。

屋子裏排練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院子裏的女主人歌聲起來了:“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不“古人”也不“來者”的音樂,把一首李清照的《一剪梅》吟唱的輾轉婉約,此詞作於詞人與丈夫趙明誠離別之後,寄寓著作者不忍離別的一腔深情,反映出初婚少婦沉溺於情海之中的純潔心靈。

阿圓現在發揮起原來宋朝流傳的詩詞來,可謂得心應手,知道曆史改了軌道,那點深怕露餡兒的擔憂感也消失了。

她喜歡李清照的這首詞,並且早就嚐試過用吉他演奏的風情,覺得更能體現出清新的格調,和女性特有的沉摯情感。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當第三次重複到這一句時,一個童稚的聲音加入進來,讓阿圓忽然鼻子一酸,仿佛可以看到袁剛子搖晃著身子跟唱的模樣。

是“小老二”,很深沉似的仰麵望天,雙手往後抱著腦袋,嘴裏無意識的跟著樂聲哼唱……

然後,是桑七兒,是戲班子裏麵的所有新成員,是老約翰……

清新的格調優美的歌詞,成功的擊進了每一顆柔軟的心靈。

其實,能夠做戲子的,都得是擁有一顆善感的心才行,雖然此刻,藝術家的名字還扣不到戲子的頭上。

桑七兒操縱的那個皮影,就是白老大幻化的形象,戲本中,叫做“陳世美”。

純屬一時起名無能,才隨手抓過宋朝故事中的人物頂替的,當然,女主人公就叫——秦香蓮。

此刻,桑七兒的眼神深幽幽的,男中音吟唱的《一剪梅》,叩擊在心靈上更顯蒼涼,柔婉的感情加入了剛勁,讓人有了落淚的衝動。

老神仙的白胡子白頭發迎風抖動,小娃子的稚嫩童真能掐出來水,人就是這樣生長與衰老的過程,終究有一天,熱愛過的留戀過的都得成空……

阿圓迎著陽光下的桑七兒微笑,她的麵目背著光線,發絲都鍍著一層金色。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