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園福地

第三百二十一章 慶功

《竇娥冤》的首演,是早就定下的由小皇帝做主,帶齊文武百官先看一遍。

時已進八月,穿著官服的大人們個個汗流浹背,唯有韓大學士,被特許穿著最漂亮的寬博的綢衫,戴著文人最喜愛的造型高而方正的巾帽,據說就叫做“高士巾”,風度極端的高雅。

今日,就是一介文人墨客最風光的日子,《竇娥冤》將把他的名字載入史冊。

值得慶幸的是,明珠戲園子裏麵,涼風習習。

雖然舞台上火燭熊熊,但是,每個拐角處都放著寒冰,“嘶嘶”的釋放著冷空氣,讓人從外麵的火辣辣中一腳邁入,瞬間就如渾身浸入了冷水裏,

富貴人家夏日裏見到冰不奇怪,家裏挖的地窖,可以在冬天就儲存起來冰塊,留到夏日裏取用,但是現在,戲園子裏如此揮霍,難道說郡主府的儲冰量已經達到了堆積成山的程度?

山,也經不起這麽消耗的吧?

更何況找小廝一打聽,說是這冰還夠出售的,大人您想要多少,咱就能給您送去多少!

家裏的婆娘祖宗的整天嚷著熱,地窖裏的那點冰要分人頭兒節省著用,哎!破點財吧,跟您家的管事說一聲,先送五百斤到家裏去試試效果。

好嘛,戲還沒正式開演,郡主家的記賬單子就寫滿了,文武百官數目不少啊,個個家裏都是龐大的宗族,老的小的都需要郡主琢磨的這好東西。

徐管事笑得找不到眼睛了,最開心就是掙官員們的錢,心裏沒有思想負擔,就是,得跟郡主說說,再進些硝石來才行,恐怕原來存的那些不夠用了。

郡主府名下的小吃店們,家家都爆棚,沒辦法啊,隻有他們舍得在店子裏放置冰塊冰盆,大熱的天兒,誰不願意在涼爽的屋子裏多呆一會兒,要是肚子裏還裝得下,沒準兒就能從早晨吃到天黑了去!

桑七兒照舊主持開場儀式,現在老有經驗了,舌燦蓮花的宣講了一通大宋盛世繁華,然後征得皇帝同意,絲竹聲起。

隱到幕後的桑七兒,照例要在樂聲中介紹戲本子的出處,被邀請到嘉賓席與皇帝同坐的老大人,站起,抱拳作揖對百官同仁,接受他們的恭賀。

其實,他很想說,現在你們還不會意識到這部戲的價值,此刻的恭賀隻能是毛毛雨,等看完,再看你們的瘋狂表現吧!

容嬤嬤拚了三天三夜,才製作出了一個美輪美奐的“竇娥”皮影,沒人在乎為什麽一個村姑非要穿戴的這麽美,這要不引來殺身之禍,還有點懸呢!

故事很精妙,百官中喝彩聲不斷。

竇娥爹竇天章把閨女賣給蔡婆婆做童養媳,下麵的文官唏噓一片,除了官二代,剩下的都是靠自己一步一行血淚爬出來的,竇天章的遭遇宛如自己的過去。

張驢兒的陰謀詭計,激起了下麵的武官“哇呀呀——”暴怒一片,當縣官收受不義之財誣陷竇娥殺人時,一記黑影飛身射向屏幕,被小皇帝的暗衛伸腿彈了回去。

“有刺客?”

不是的,此乃一位義憤填膺的武將大人實在控製不住暴脾氣,意欲把屏幕上的“皮影縣官”踹上幾腳解解恨而已。

片刻的騷亂過後,吐了血的武將被抬了出去,故事繼續上演。

當竇娥走上斷頭台,指天為誓,血濺白練、六月飛雪、大旱三年,以明己冤,好多文官老淚縱橫。

或許,在實際現實當中,誤判幾個案子誤殺幾個人還不會這般心痛,但是此刻,親眼目睹著一樁冤案血染斷頭台,還是會感同身受。

人就是這麽奇怪,你如果看到有人為了《紅樓夢》裏麵的林黛玉哭的稀裏嘩啦,千萬別直接判斷這個人心地善良,有可能,他或她對於蜷縮在自家窗台下饑寒交迫的乞丐一通棍棒、毫不留情。

竇天章終於出場做官,喜慶的樂聲,衝不走滿園子裏麵的悲痛之情,就算是為女兒報仇雪恨了又如何?就算是身居高位頂戴花翎又如何?

韓大學士一如當初,每看一次《竇娥冤》的白話本子都會痛哭一回,現在,他再次被戲中的每一聲清唱與道白感動,盡管,那些唱詞和道白,已經深深的印在了腦海裏,拿鑿子都挖不掉了!

再好的戲,也會曲終人散,隻留下韓大學士的“嗚嗚——”聲,還在斷斷續續。

小皇帝眼睛裏麵也閃爍著淚光,一擺手:“全體回金殿,齊議《竇娥冤》!”

對啊,思想工作要趁熱做,那些思想上開小差兒的,行為上不檢點的,對金錢美女奢望的厲害的,都需要進行及時的敲打。

如果說,第一部戲《似錦繁花》雙生子篇,開啟了宮調與道白摻揉的先河,那麽,《竇娥冤》,就已經是最成熟的經典作品,可以作為“諸宮調”的代表作。

阿圓一直躲在後台,耳聞目睹了全場的輝煌,當皇帝一行唏噓感歎著離去,才紅腫著杏核眼兒走出來。

“今天集體休息,都到郡主府去慶賀首演成功,我準備了好東西,大家放開了吃,放開了喝!”

人生難得愜意一回,酣暢淋漓的哭過,再酣暢淋漓的笑起來吧!

郡主府的假山旁邊,支起了十幾個怪模怪樣的鐵皮盒子,長長的,開著口,裏麵燒的紅紅的木炭。

丫鬟們走馬燈似的在穿梭,一盆盆醃製好的羊肉塊兒、豬肉塊兒,小魚條兒和雞翅膀、蔬菜片、蔬菜條兒就墩放在鐵皮盒子附近。

美酒壇子開了封,大碗小碗隨便你挑,每人手裏發一把竹簽子,撿自己喜歡的食物串起來烤就是了,小心紮了手。

阿圓隻對調料壺作了解釋和示範,男女老少就沒人理會她了,擠擠挨挨坐在鐵皮盒子兩邊,“我喜歡吃羊肉——”“我喜歡豬肉——”“我要吃魚肉串兒——”。

三個孩子跟著張大山湊熱鬧,三個丫鬟也在一組,跟青兒相好的那個護衛,就蹭蹭歪歪的湊過來了。

“還不趕緊的下聘,等著奉子成婚啊?”阿圓把那個涎皮涎臉的護衛一推,青兒的臉就羞紅了,護衛傻笑著跑走:“俺明兒就叫俺娘來!”

糊焦味迅速的散發開來,第一次操作燒烤食物嘛,這很正常。

然後,就好了,空氣裏除了歡笑,就是彌漫的肉香、魚香、蔬菜香……

桑七兒很受寵,兩個脾氣迥異的美女陪在左右,一個在侍候著他吃,一個在等著他侍候,周圍的人都裝作看不見,一個長長的炭爐子被他三個獨占了。

其實出身戲班子的男女都是苦孩子,打小被賣的居多數,這兩個姑娘連自己本來的家在哪裏都不知道,卻懂得去抓緊自己想要的男人。

阿文散朝回來,天兒都黑透了,疲憊的搶了“小老二”手裏的一串肉放進嘴裏,哀歎道:“嫂子,你可不知道,排這麽一出《竇娥冤》,萬歲竟然讓我們挨個的談談感想,上百口子人,這才談了二十幾個人的,明兒還得繼續!”

小皇帝很有領導才能啊,思想工作挖的深,一定要談出每個人的親身感受才算過關。

阿圓抱著肚子笑起來,手裏的酒潑灑了一地。

“阿文,李白的詩,你來一首?《將進酒》怎麽樣?來來,喝一杯……”

她有些醉了,桑七兒的聲音響起來,阿文的聲音加進去: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對對對,就是這樣,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阿圓站立起來,身子旋轉、旋轉,眼前,一個黑鐵塔似的身影擋住了旋轉的去路。

這人真熟悉,火把的光不算亮,莫非,咱們認識?

“兄台——要到哪裏去?”軟軟沙沙的聲音,是出自她的口嗎?

肚子裏燃燒著一團火似的,剛才旋轉的勁兒,越來越暈了。

阿圓擺了個嫵媚的“.modelling”,一隻手搭在了黑漢子的胳膊上,一隻手伸向了漢子的下巴頦兒,斜睨著眼睛笑問:“為什麽——不說話?來,給爺兒笑一個……”。

然後呢?似乎不記得了,到底那個熟悉的漢子聽不聽本郡主的話,笑了沒有?

反正,天旋地轉的感覺太難受了,難受的隻好念漢語拚音“a——o——e”,據後來有人學說,郡主當時那是吐了,大吐特吐,還專門隻逮住一個人的身上**。

這就叫冤家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