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青絲

第40章 水落

第40章 水落上半夜睡得極不踏實,我不斷夢到瑪哈在洞中生吃孕婦腹中胎兒的一幕,隻覺得全身發軟,冷汗潸潸。

偏偏胸口悶得透不過氣,想睜眼,卻怎麽也睜不開,而我分明聽到夜裏窗外傳來的低微的蟲鳴。

我心知是夢魘了,迷信的說法是被鬼壓住不能動彈,我前世的時候曾經經曆過一次,明明醒著,卻無法發出聲音,無法移動肢體,就像靈魂附在一具屍體上麵,我極力想擺脫這種恐懼,卻苦於無法動彈,後來是母親半夜起來幫我蓋被子,見我一身冷法,出聲喚我,我立即就清醒了。

雖然曾經經曆過一次這種場麵,也知道夢魘到底是怎麽回事,可是出於渴望擁有意識的本能,我還有些驚惶。

正當此時,我突然聽到床邊仿佛有人發出一聲幽幽的歎息,不禁毛骨悚然。

在經曆過還魂重生,知道有冥府之後,這聲歎息配合著我此際的狀況,聽到耳朵裏,仿佛鬼歎。

我的呼吸急促起來,更是想奮力擺脫無法起身的困境,那鬼歎似乎停止了,然後,我聽到室內有輕微的響動,在這靜夜裏卻格外清楚,我像是被針紮了一下,立即睜開眼睛,氣喘籲籲地轉頭,內室哪裏有什麽人?仔細辨聽了一陣,外室也沒有任何異響。

小紅在床尾那側的小**睡著正熟,我也不好叫醒她,伸手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暗笑自己疑神疑鬼,看來還是被瑪哈嚇過之後留下的後遺症。

重新又閉上眼,這次到是很快睡沉,一夜無夢。

醒來天已大亮。

洗漱過後,奶娘把諾兒抱了過來,我的寶貝兒見到我,笑眯了眼,湊上來要我抱。

小紅趕緊扶住我,深怕我抱諾兒的時候跌倒,我失笑,我的眼睛在看到冥焰跌入火池時不藥而愈,他們還都不知道呢。

本想告訴她,想了想,又把話吞到肚子裏,我的眼睛不方便,給我擋了不少麻煩。

特別是來自宮裏的麻煩,若是讓那些人知道我的眼睛好了,隻怕讓我避之不及的事又會接踵而來,還不如繼續享受著半盲帶來的輕閑。

陪諾兒吃過早餐,我準備去見老爺子,向他稟報瑪哈這件事。

原想先找段知儀的,下人說他去了司天台衙門。

才想起他如今是有工作的人,白天要上班。

小紅說我腿上有傷,不準我下地,我隻得坐上了雲崢的輪椅,她推我進老爺子的院子,雲德正從裏麵走出來,見我坐在輪椅上,眼中有一絲詫異。

臉上卻不動聲色,欠身行禮:“少夫人要見侯爺?”“爺爺起來了嗎?”我笑了笑。

雲德道:“起來了,正在見客。”

“見客?”我倒詫異了,老爺子自纏綿病榻以來,雖然有很多人來探病送禮。

但老爺子基本上都不怎麽見客,隻讓安遠兮去打發了算數,這次這客人老爺子肯見,想必有些來頭。

雲德解開我的疑惑:“是景王殿下!”原來是他。

我恍然:“既然爺爺在見客,我遲些再過來。”

小紅推我離開院子。

我讓她隨便推我在園子裏逛逛,眼睛半瞎了一年多,如今好了,倒頗有些新鮮,不知不覺到了金莎和福生的授業書房,遠遠地就見著兩個孩子從收房溜出來,我搖了搖頭,這兩孩子又逃課。

示意小紅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見兩個孩子偷偷溜進了馬廄,跑到關著小黑和小白的廄前,有些好奇這兩孩子想幹什麽,我示意小紅推近了些,躲在牆後,聽到福生正在發問:“金莎,這馬兒真的能幫我們找到安生嗎?”安生?我怔了怔,探出頭去,凝神靜聽,隻聽到金莎肯定的道:“一定能。

我阿爸說過,馬兒最有靈性,最聰明了,何況它們還是神駒。

我把安生的衣服拿給它們聞一聞,它們一定能憑著這個味道找到安生的。”

我有些愕然,什麽時候這馬也變得和警犬似的了?心中不覺又是好笑又是感觸,想不到這兩孩子還記著找安生這事兒。

安生失蹤這麽久,一點消息都沒有,雖然雲家已經下令讓全國各地的雲家勢力幫助查探,可是一直沒有什麽消息,真是叫人擔心。

正想著,突然聽到金莎道:“你別拿到小黑麵前去……”我抬頭一看,見福生拿了衣服湊到小黑鼻下,不由大驚,想阻止已是不及。

小黑的脾氣那麽野,不發飆才怪。

果然,小黑猛地嘶叫起來,噴著氣跳起來,張口就向福生咬去,金莎嚇得大叫。

說時遲,那時快,卻見到一個人閃電般地竄出來,將福生一把拉開,小黑一口咬到那人的手上,似乎怔了一下,鬆開了口,不安地拿頭蹭了蹭那人。

“阿牛哥哥!”金莎嚇得臉色發白,撲上去,抓住他的右手:“你有沒有被咬傷?”“沒事,小黑沒有咬下去。”

安遠兮淡淡一笑,想抽出手,金莎拉住不放,“讓我看看。”

安遠兮隻得由她,我也有些擔心,見金莎撩開他的衣袖,露出手臂,手臂倒真是有傷,不過不是被小黑咬的新鮮傷口,而是一塊舊疤,那是被灼燙後留下的白色的橘皮狀疤痕。

我記得那道傷,是那年他為了幫我籌錢助我解決繡莊的負債,去幫人抄書,打翻燭台燙傷了手臂留下的。

隻是還沒等他手臂上的傷痊愈,我和他已經從愛人變成了陌路人。

我望著他的側影,一時有些怔忡。

金莎放開安遠兮的手,鬆了口氣道:“幸好沒事。”

安遠兮笑了笑:“都說了沒事。”

小黑噴了噴氣,伸出舌頭舔安遠兮的手。

金莎笑罵道,“幸好阿牛哥哥沒事,不然真要好好教訓教訓你,老是欺負人。”

小黑不屑地噴了她一口氣,安遠兮摸了摸小黑的腦袋:“小黑,別胡鬧!”小黑晃了晃頭,聽話地別過臉,金莎對福生笑道:“這小黑,就隻肯讓阿牛哥哥碰它,別人都近不了它的身,你下次別這麽莽撞了……”福生連連點頭,我聽到金莎這句話,卻仿佛被一道閃電擊中,身子頓時僵硬起來。

一直以來困擾我的問題,仿佛突然有了答案,我無力地靠在輪椅上,想到心中那個大膽的推測,越想越是震驚。

昨日我還在驚奇,小黑怎麽會讓段知儀他們騎它,如果……如果安遠兮就是那個鬼麵人,小黑自然不會抗拒他。

還有剛剛他手上那道傷……我越想,越覺得像我早產那晚,抓破鬼麵人的衣袖,看到他手臂上那一道,雖然是晚上,但因為隔得近,我看得十分清楚。

我倒抽一口氣,極力在心中否定這個猜測,如果安遠兮是鬼麵人,他一介文弱書生,怎麽會在短短的時間內突然擁有這一身高強的武功?我虛弱的表現嚇壞了小紅,她彎腰連聲道:“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回過神,搖了搖頭:“沒事……”“我送你回房……”小紅不由分說地推著我趕緊出去,這番吵動已經驚動了馬廄前的三人,安遠兮抬看到我,怔了怔。

兩個孩子看到我,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往安遠兮身後一躲,我反倒笑了:“躲什麽?怕我吃了你們?”“阿花姐姐……”金莎和福生紅著臉站出來。

我嗔道,“你們知道自己不對了,我也不罵你們了,還不快回去上課。”

兩個孩子如釋重負,趕緊拉著手跑開了。

我轉眼看向安遠兮,他的臉色異常蒼白,幾乎沒有什麽血色,是昨天流血過多?見我打量他,安遠兮垂了睫,低聲道:“大嫂……”我定定地看著他,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一點端倪,但他的表情卻異常平靜,靜了片刻,他欠了欠身:“大嫂,我先行一步。”

“等等。”

我喚住他。

他怔了怔,抬睫看我一眼。

我轉頭對小紅道:“小紅,你先回房去,我有些話想同小叔說。”

“可是……”小紅看了持安遠兮,有些遲疑。

我堅持道:“回去。”

小紅噘了噘嘴,瞪了安遠兮一眼,有些不情願地走了。

安遠兮垂睫道:“大嫂想同我說什麽?”我靜靜地看著他,半晌,淡淡地道:“我想去湖心亭坐坐,你推我去吧。”

安遠兮有些詫異地看著我,卻隻遲疑了半秒,就走過來,抓住輪椅背上把手,木輪沉悶地碾壓在地麵上,我沉默著,他也沉默著,一路無言,直到來到湖心亭,彼此都未再出聲。

湖心亭其實隻是荷塘水榭盡頭的一座木亭,遺落在枝繁葉茂的荷塘中,幽靜清雅,與周遭隔絕開來,是夏日納涼的好去處。

我望著荷塘久久不語,安遠兮候了片刻,終是忍不住出聲:“大嫂……”我沉默著,有些遲疑和心怯,不敢輕易揭開這層幕布。

安遠兮見我不出聲,頓了頓,又道:“大嫂的腿……怎麽了?”我失笑,說多錯多嗬!安遠兮,你剛才自我出現便沒有對我為何坐在輪椅上表現出一絲詫異,這會兒又裝作不知道我為什麽坐在輪椅上。

坐在輪椅上的理由可能有好多種,你怎麽就那麽斷定我是腿有事?我轉過臉,平靜地看著他:“把手給我。”

“呃?”他仿佛沒有聽明白,愣了一下,“什麽?”我的唇角動了動,望著他的眼睛,重複了一遍:“把你的手伸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