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青絲

第9章 砸鏡

第9章 砸鏡之後的每一天,是我自雲崢過世以來,過得最幸福的日子。

我隻想和他見麵,在他溫暖的懷抱中溫存纏綿,傾訴我近兩年來點點滴滴刻骨的相思。

無論何時何地,隻要想起雲崢,就遏止不住想奔回房間,取出銅鏡與他見麵。

我哪裏也不願去,每日隻想呆在房間裏,抱著那麵銅鏡,一日比一日迷戀它帶給我的幸福歡愉,食髓知味,像一隻永不饜足的獸。

唯一殘存的理智,是還知道要控製取血量,避免身體狀況被小紅發現異樣,我已經能每晚嫻熟地取血,並在鏡子還未完全啟動之前迅速為自己上好白藥,包紮好傷口,還有就是讓廚房給我燉補大量補血的湯藥,我的膳食也全換了成補血的藥膳。

然而不可避免的是,我的身體仍然一日日虛弱下來,過量的失血令我容顏憔悴,臉色青白,小紅非常擔心,不止一次地問我到底怎麽了,到底哪裏不舒服。

我隻得搪塞過去。

我的左臂已經有十七道傷口,大卡臂上有十一道,記錄著我與雲崢已經相會了二十八天,為了怕被別人發現傷口,我沐浴時都不敢讓小紅她們進來。

每天早上醒來,在鏡子裏看到自己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就在心裏提醒自己,今天一定不要再把鏡子拿出來了,可到了晚上,強行把小紅趕出房後,我又忍不住拿起眉刀往手臂上割。

我本來以為自己是一個極有自製力的人,可我已經受不了沒有雲崢陪伴的日子,我急切地需要他填補我心裏自他離開後虛空的一角,我淪陷在他溫柔的包圍時在。

就算那溫柔是毒藥,我也甘之如飴。

是的,甘之如飴。

“大嫂?大嫂?”安遠兮見我再一次走神,忍不住出聲喚我。

“哦?”我茫然地回過神,撞上安遠兮審視的目光,臉微微一紅:“你說到哪兒了?”“你最近的精神很差,要不你先回房休息,我們改天再說。”

安遠兮眼裏有隱忍的關心,我搖了搖頭:“你接著說。

景王現在的聲譽已經很差了?這麽說我們的計劃成功了。”

關於景王失德的傳言,越演越烈,我讓安遠兮傳出去的四五個版本演化成了幾十種版本,每一種都可以讓人繪聲繪色地講述幾天。

而我之前寫在紙上的點子也開始逐步實施:“數日前,河工在修砌護城河的河壩時,挖出一個真人大小的石人,石人上刻著一句讖語:“景王出,災禍起,天下亂。”

一傳十,十傳百,京師一時傳得沸沸揚揚。

相信不久就會傳到附近的州府縣,進而傳遍全國。

景王震怒,下令抓捕了挖到石人的河工,並四處抓捕議論此事的百姓。

沒想到事情還未平息,又傳出一個民婦在市場上買到一條魚,剖開肚子,裏麵竟有一卷黃帛,上麵同樣繡著“景王出,災禍起,天下亂”這句話,猶如火上澆油,流言像瘟疫一般迅速地傳播開來。

景王氣急敗壞,責令嚴加懲治膽敢傳播謠言的人,並派人四處避謠,一時京師人心惶惶,百姓在街頭寒喧兩句,都有可能被當成傳播謠言者抓起來。

可惜辟謠的結果收效甚微。

就在昨日,京郊一塊麥田裏,有一片麥子突然無緣無故地枯死了,有樵夫站在高處的山坡上,看到枯萎地麥子竟然也組成了一句九字讖言:“景王出,災禍起,天下亂!”接二連三的“神諭”不斷出現,在天曌國百姓心裏產生了怎樣的波瀾,是任何人都無法揣度衡量的。

其實我那日寫給安遠兮的字條裏,隻有一個字:讖。

古代人喜歡作預言,特別信奉神諭,他們認為有一種預言是天神通過和種隱蔽的方式傳遞給人們的,這種預言就叫做“讖”。

“讖”在古人心中的份量非同一般,螞蟻組字可以逼得項羽烏江自刎,魚肚藏帛可以讓軍士死心踏地跟著陳勝,吳廣起義。

王莽篡位,甚至不費一兵一卒,僅憑兩份“金策書”便把漢家天下搶了過來。

如今京城接連顯現神諭,詔示景王失德。

連天都這樣說了,景王還登得上位麽?兔子逼急了還會咬人呢,景王在這種環境之下,恐怕很快就要沉不住氣了,隻要他行差踏錯,還怕皇帝拿不到他的把柄。

突然想到了皇帝的用心,景王這麽多年來,裝賢扮仁,處處都表現出一副大仁大義的模樣,從來沒讓人拿到什麽錯處,皇帝做了這麽多事,是不是在逼他犯錯呢?隻要犯了錯,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處罰他了,想一想,從皇帝去太廟祈福到現在,已經快要七七四十九天了,我心中莫名覺得狂燥不安,感覺張無形的大網正在步步靠攏,越來越緊。

“是。”

安遠兮眯了點頭,我看了他眼,安遠兮已經今非夕比,他在辦理這些事情時表現出來的靈活迅捷的能力,常常令我刮目相看。

我點了點頭:“也夠了,不用再加火了,你要小心些,莫讓景王查到我們頭上來了。”

“我知道。”

安遠兮靜靜地看著我,“還有一件事要讓你知道,鳳家軍舉著‘除奸王,清君側’的旗號,已經從南疆一路往京師逼近了。”

我猛地抬頭:“九王還在景王手上,鳳家就不怕景王……”“九王在王府了。”

安遠兮平靜地看著我,“我收到最新的消息,九王的瘋症是裝的,且他在裝瘋之後不久,就逃出京城了。

王府裏的瘋九王,不過是別人假扮的。”

我隻覺得手足冰冷,九王果真是裝瘋,並且早就潛逃出了京城。

能在景王勢力大勵時做到這一點,九王在京中的隱藏勢力顯然也不小。

鳳家軍明白地舉著反旗來了,說是“清君側”,等清了“君側”,下一步會不會就是“清君”?頭驀地有些暈眩,我捂住額,安遠兮緊張地上前一步:“大嫂?怎麽了?”“我腦子很亂。”

我撫住額,“有點暈。”

安遠兮趕緊道:“我讓人請太醫來給你瞧瞧。”

“不用了。”

我搖了搖頭,“沒那麽嚴懲。”

身子是有一些軟,但我知道這是出於什麽原因,這兩天頭暈的症狀頻頻發作,看來我是要控製一下啟動銅鏡的次數了,請太醫來要是被他們發現我手臂上的傷口,肯定是沒完沒了的盤問。

“我讓寧兒扶你回房休息。”

安遠兮剛剛站起來,卻見冥焰興衝衝地拿著一本書跑進來:“姐姐,你上次跟我說的太虛幻鏡,我找到圖了。”

“是嗎?”我看了安遠兮一眼,臉色有些不自然,“遠兮,你先出去吧。”

安遠兮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沒有說什麽,轉頭走出書房。

冥焰跑到我身邊,挨著我坐下,翻開書麵,指著書上的圖道:“姐姐快看,這就是太虛幻鏡。”

我接過那書一看,見圖上畫的鏡子,樣子與景王贈我的銅鏡果真十分相似,書上畫著銅鏡的正反兩麵,反麵雕著精致繁複的祥雲仙鶴,以及“太虛幻鏡”四個古色古香的篆字。

我心中一動,想到自己還從來沒有仔細打量那鏡了後麵刻了些什麽呢。

圖的旁邊還有說明文字:太虛幻鏡,化盡人世喜怒嗔癡。

上三天太虛殿靈月真人憐憫世人為情所迷,生慈悲心,鑄此鏡解世人心魔業障,除邪思妄念。

我看得似是而非,心裏卻湧生出一種不安的感覺,仿佛這個謎底一揭開,那謎底是我害怕和不敢接受的:“這是什麽書?”我翻過封麵,赫然見封麵上寫著《上古奇鏡錄》。

冥焰笑道:“是在師傅留下的古籍裏找到的。

姐姐,這本書挺有意思呢,裏麵講的鏡子都很奇妙,像這個太虛幻鏡,是為了解救溺情之人才造出來的,可是後麵這個相思鏡,卻是為了證明世人永遠無法脫困於心中情愛才鑄造的。”

冥焰把書拿過去,翻到其中一頁,笑著遞給我:“姐姐你看,這相思鏡的樣子跟那個太虛幻鏡好像哦,這邊上寫著,歡喜天***殿的相思仙子,與靈月真人鬥法,鑄相思鏡誘導世上耽於情愛……”誘導世人耽於情愛?我身子一顫,還示來得及細想,腦中驀地一陣尖銳的刺痛。

冥焰見我臉色大變,嚇得丟掉書,扶著我的肩膀:“姐姐,你怎麽了?你不舒服?”“這相思鏡……”我揉著太陽穴。

莫非景王贈我的根本不是什麽太虛幻鏡,而是相思鏡?那他為何要說謊呢?莫非這相思鏡還有什麽玄機?冥焰扶著我道:“別管這個啦,我扶你回去休息……”冥焰不由分說地站起來,叫了寧兒進來一起扶我出去。

才走了兩步,我隻覺得頭暈得越來越厲害。

冷汗潸潸地流下來,眼前金星亂轉,身子一軟,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聽到外屋仿佛聚了一群人,小紅坐在床邊,見我醒了。

驚喜地道:“姐姐醒了?你覺得怎麽樣?”我懶懶地轉了轉眼珠,見冥焰衝了進來,安遠兮扶著老爺子也走進來,小紅趕緊給老爺子讓座,老爺子一臉嚴肅,緊緊地看著我道:“丫頭,你到底在做什麽?”“爺爺在說什麽……”我笑著裝傻,“可能是最近天氣太熱,所以精神不太好……”“你還想騙爺爺?”老爺子生氣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將衣袖擼到肩上,露出我纏著紗布的手臂。

他的動作太大,扯到我的傷口,我咬緊牙,不敢在滿麵怒容的老爺子麵前呼痛。

老爺子痛心地道:“你兩條臂上的傷口是怎麽回事?太醫說你氣血不足。

嚴重貧血,本侯氣得直罵他庸醫。

可是小紅說你最近一直在吃補血的湯藥膳食,說明你自己清楚你會失血,你到底隱瞞了我們什麽?”我沉默不語,冥焰看著我,似乎明白了什麽,麵色微變。

我死死地瞪著他,怕他將太虛幻鏡的事說出來。

好在冥焰似乎看懂了我目光中的涵義,嘴唇微微動了動,終是什麽話都沒說。

轉眼見安遠兮的目光順著我落到冥焰臉上,我心中一緊,強笑道:“對不起,爺爺,讓你擔心,是葉兒不好。”

老爺子歎了口氣:“丫頭,你這樣子,叫我怎麽能放心……”“對不起。”

我疲憊地閉了閉眼睛。

安遠兮對老爺子說:“爺爺,大嫂剛醒,你讓她多休息一會兒,有什麽遲點兒再問吧。”

“你好好歇著。”

老爺子終於不再逼問,轉頭對丫鬟們厲聲道,“你們好好看著少夫人,一步不準離人,若再發生今天這樣的事,唯你們是問。”

丫鬟們誠惶誠恐地應了,我因為心虛,不敢出聲。

安遠兮雖然扶著老爺子走了出去,可當著一屋的人,我也不敢跟冥焰仔細叮囑,隻得暗示道:“冥焰,你剛剛跟我說的事兒,別再讓人知道。”

“姐姐……”冥焰雖然單純,但不是笨蛋,前因後果種種跡象一聯係一猜想,也猜到那個八九不離十,他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眼裏也燃起了怒火:“姐姐,那東西是誰給你的?”“我跟你說的話,你現在不聽了是嗎?”我別過臉,閉上眼睛,“那你還留在這時什麽,出去。”

“姐姐……”感覺到冥焰似乎湊近一步,我冷冷地道,“我累了,出去。”

“冥焰,你先出去吧。”

我聽到小紅輕聲勸道,“有什麽事等姐姐病好了再說。”

冥焰退出房去,屋內隻剩下小紅和丫頭們輕手輕腳地做事的聲音。

我知道小紅一直坐在我的床邊,也不敢亂動。

老爺子放了話,看來我短期內是無法再跟雲崢見麵了,便是想跟冥焰詳談那麵鏡子的事兒,此刻也不是好時機。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又昏睡片刻,再醒來時,見小紅伏在床尾睡得正熟,寧兒和馨兒似乎在外室,我翻了個身,一眼望到前些日子一直放在我枕頭內側的錦盒不見了,不由一驚,翻身坐起。

小紅立即驚醒了,見我坐起來,起身道:“姐姐醒了?”“我床頭的錦拿罷哪裏了?”我抬眼看著小紅,小紅道:“哦,剛剛姐姐睡著的時候,冥焰和二少進來拿走了。”

“什麽?”我瞪大眼,“他們拿到哪裏去了?他們拿去做什麽?”等不及小紅作答,我已經翻身下床,身子軟而無力,我差點不穩,小紅趕緊扶住我:“姐姐你做什麽?快躺下休息。”

我哪裏還能安心休息,冥焰帶著安遠兮來,說明安遠兮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他會把鏡子交給老爺子嗎?我時心急火燎,顧不得身子無力就往外衝,小紅勸不住,隻得扶著我去找人,在安遠兮和冥焰的房裏都沒有找到他們,我正大急,安遠兮房裏的丫鬟說兩人都到段知儀那裏去了,我一聽,掉頭就往段知儀房裏衝。

氣喘籲籲地一頭闖進段知儀房裏,見三個人正圍坐在圓桌邊,桌上正擺著那個打開的錦盒。

我看到銅鏡好端端地躺在盒子裏,舒了一口氣,身子頓時有些發軟。

小紅趕緊扶著我,冥焰站起來想扶我,我把手臂從他手裏掙開,沉著臉看著表情各異的三人:“為什麽偷偷拿走我的東西?”冥焰的手尷尬地縮因去,安遠兮的臉色比我還要沉,倒是段知儀笑了笑:“雲夫人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嗎?”“段先生這麽問,想必十分清楚了。”

我不看安遠兮和冥焰。

小紅扶著我走到桌邊,我眼睛看著銅鏡,緩緩坐下來:“就請段先生賜教。”

“夫人這麵鏡子,名喚相思鏡,但修仙之人,通常喚它為魘鏡。”

段知儀淡淡地暼了錦盒裏的銅鏡一眼,平靜地道。

我狐疑地道:“魘鏡?”“不錯,魘鏡。”

段知儀點點頭,侃侃而談,“這麵鏡子的來曆,要從一個仙界的典故說起。

傳說上三天太虛殿的靈月真人,為解世人為情所迷之苦,鑄太虛幻鏡救難於世,歡喜天***殿主司情事的相思仙子,認為相思難禁,嗔癡難治,便與靈月真人定下一個財約,看世人是苦願耽於情愛,還是願意忘愛。

她收集萬人的喜怒嗔癡等怨念,鑄造了一麵銅鏡,取名為相思鏡,凡人以血喂鏡,可見到自己心係之人。

鏡子鑄成之後,兩位大仙共同選中一凡人,分別以太虛幻鏡和相思鏡贈之,看凡會最終會選擇溺情還是舍情……”“後來呢?”我聽得入神,見停下來,追問道。

段知儀笑道:“結果是有的凡人願意舍情,有的情願溺情,兩位大仙鬥了數百年,各自有輸有贏,到最後都沒有分出勝負,最後決定讓這兩麵鏡子流落凡間,讓時間來作最後的證明……”“就是說,他們沒有分出勝負?”我笑了笑,“那為什麽,修仙之人把它稱為魘鏡呢?”“因為這麵鏡子凝聚了太多人的喜怒嗔癡,以血喂鏡,可以喚出人們潛伏於最深的怨念和心魔,加重他們的執念,之淪為魔道。”

段知儀道。

“魔道?”我抿緊唇,看著段知儀,不以為然地一笑,淡淡地道,“什麽是正道?什麽又是魔道?每個人的看法或者都不盡相同,如果執念是魔,佛祖存救苦救難,普度眾生之願,又何嚐不是入魔?信徒虔誠歸依,修廟築寺,供奉香火,又何嚐不是入魔?英雄,聖人,若沒有各自執迷的信念,又怎會成就盛名,流傳千古,如此說來,所謂英雄,所謂聖人,其實都是行走在魔界的信徒。”

三個人沒有想到我會說出這番話來,麵上皆是一怔。

“歪理!”安遠兮返應過來,有些氣結地衝口而出,我揚了揚眉,冷冷一笑,並不反駁。

段知儀回過神來。

倒是沒被我這番話整得思維顛倒,微微一笑道:“夫人所言甚是,正道與魔道皆有執念,但魔道和正道的差別。

就在於其執著的信念,是能造福於人還是荼毒生靈。

好比這麵魘鏡,夫人以血喂鏡,看到的心係之人,其實是夫人自己的心魔,那幻象其實是夫人心中所思所化,並不是真實存在的,若沉淪其中,長此往往。

身體受損衰竭不說,夫人的心智也會陷入心魔不可自拔,為鏡所控,難道這不是墮入魔道?”“可是並不覺得痛苦。”

我倔強地道,“相反,我很快樂。

很幸福。”

“這些感覺隻是幻境帶來的,它並不真實,是短暫而虛幻的。”

段知儀殘忍又清楚地一語中地。

我靜靜地看著他,久久,歎道:“為什麽執著於短暫而虛幻的幸福,就是錯的?非要承受真實而長久的痛苦,才是正確的?長和短,真實和虛幻,就一定是恒量對錯的標準嗎?”段知儀深深地看著我。

長歎一聲:“雲夫人,你執念太深了……”或者,又如何?既然誰也說服不了誰。

再談下去隻是浪費彼此的時間。

我站起身,手伸向錦盒:“我要拿我的東西回去。”

“不行!”安遠兮驀地站起來,伸手按在鏡麵上,“我不會給你!”“這是我的東西,你憑什麽不給我?”我從進門之後就沒理過安遠兮和冥焰,這會兒逼著自己把眼睛對到他臉上去,冷冷地道。

“姐姐,你若想把它拿回去,繼續以血喂鏡,我也不會同意你拿走的。”

冥焰也站了起來,目光堅決地看著我。

我咬了咬唇,輕聲道:“我保證不會再日日啟動它,我會控製自己,半個月一次好不好?”見安遠兮的目光危險地眯起來,趕緊又改口道:“一個月一次,我一個月隻啟動一次,好不好?”“你不覺得你突然變得這麽偏執,就是這麵魘鏡造成的嗎?它已經誘你入魔了!”安遠兮壓抑著怒火,“我不會讓你帶走這麵妖鏡,也不會讓你再用它!你再這樣固執,我便毀了它!”“你敢!”我瞠大眼,雙手急忙按到鏡子上,“你敢!你毀了它,我恨你一輩子!”安遠兮的臉抽搐了一下,臉色驀地變得蒼白,但他的眼裏,卻有著前所未有的緊定,他的語氣帶著壓抑地痛楚:“你反正也已經恨我一輩子了……”我全身冰冷,他語氣中的灰暗和絕望,讓我竟然說不出反駁的話,然而他眼裏的堅定卻灼痛了我,我知道,他真的說得出做得到,他真的要毀了它。

心中一急,不可以,那樣我就永遠也看不到雲崢了。

我猛地拂開他的手,伸手去搶那麵銅鏡,安遠兮的動作比我更快,他抓住我的手,重新將鏡子按回桌麵。

他的眼中帶著怒氣和痛楚,臉上露出毅然決然的堅定神情。

無邊的恐懼扼緊了我,手被他緊緊抓住,掙不開,顫聲道:“不要,遠兮,我求求你,不要毀了它,求求你,那樣我再也見不到雲崢了……”“大哥活在你心裏,誰也毀不去。

你其實根本不需要這麵鏡子!”安遠兮灰白著臉,鬆開我的手,幾乎是同時,那麵堅硬的銅鏡在他的掌下,突然“劈劈叭叭”地裂開,轉眼之間碎成數片。

“不要……”我撲向桌子,手忙腳亂地抓那些破鏡的碎片,腦中頓時一片空白,“雲崢,雲崢……”眼淚像洪水一般湧出來,我的手無法遏止的顫抖著,徒勞地想將那些碎片拚起來,雲崢,雲崢,我還可以來見你,隻要拚好它就可以了……眼淚滴到那堆碎片上,那堆破銅突然發出淡淡的金光,縈繞在碎片之上,我怔怔地看著這奇妙的一幕,那些金光越來越盛,轉瞬之間,那堆破碎的鏡片驀地消失了,桌麵上隻餘下一堆還有浮動閃爍的星星點點的金斑,漸漸地散去,那麵鏡子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就這樣消失無蹤,桌上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

“雲崢?雲崢?雲崢你出來……”我大慟,雙手徒勞地在桌子上拂著刨著,絕望得幾乎窒息,“雲崢……”“大嫂!”手被安遠兮按住,“你冷靜一點!”我全身僵硬,緩緩站直身子,抬頭瞪著他。

他痛楚的眼神和表情突然變得那樣刺眼,變得那樣麵目可憎。

我咬緊唇,猛地抽出手,抬手狠狠地,用盡全身的力氣抽了他一記耳光。

“啪!”清脆的聲音響徹室內,安遠兮的臉被我摑得偏過去。

“姐姐……”“雲夫人……”冥焰和段知儀失聲驚呼。

然而他們的聲音模糊起來,他們的樣子也模糊起來,我的眼前一黑,身子微微一晃,緩緩地滑到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