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青絲

第12章 帝歸

第12章 帝歸然而我們還是去遲了,東華門外的禦街上,一片沸騰,也知道那蘇彧怎麽煽動的,竟然結集了黑壓壓一片群情激昂的學子,看去超過兩千人,且不斷有人陸陸續續從四外不斷抵達禦街,個個滿臉激憤。

想想在茶樓,跟著蘇彧去登聞鼓院也不過數十人之眾,憄麽這沒多大一會兒功夫,就號召了這麽多人?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學子受湊熱鬧不假,但那蘇彧……我若有所思,似乎也頗有領袖之能。

望著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我心裏有些發毛,這場麵簡哈薩克以跟四年前朝聖廣庭上‘超級花魁’總決賽時,發生的那場暴亂的情景相媲美,想到當時暴亂那個混亂的場景,我頭皮發麻,若不是當初有楚……我搖了搖頭,甩掉剛剛浮出腦海的名字。

人潮湧動,仿佛隨時都會衝入皇城一般。

皇城上下如臨大敵,調動守兵,戒備森嚴,羽林軍把守宮門,持矛嚴陣以待。

禦街上人太多,一時根本看不到福生在何處。

安遠兮讓冥焰陪著我躲在遠離人群的街頭巷角,不準我鑽進去找,自己一個人紮進人堆。

我看到那蘇彧站到前方,手中捧著一紙狀書,對著宮門大聲喊道:“濟州府解元蘇彧及首屆應試學子,跪請麵聖!”言畢,蘇彧跪到地上,身後立即黑壓壓地跪倒一大片,數千人逶迤跪出數百米。

這一跪讓安遠兮終於發現了福生,逮著他的衣領,將他從人群中拎出來。

提到我麵前。

第一次氣得罵他:“福生,我跟你說得那麽清楚,你怎麽還跟著他們發瘋?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葉姐姐,我不是想跟著他們鬧,我隻是想把蘇彧大哥勸回去。”

福生有些委屈地道。

我沉著臉道:“他會聽你勸嗎?此人自命清流,自視甚高。

會輕易被你三言兩語打動?便是你說得有理,他此際卻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自己鬧出的事,做出的決定,有什麽後果自然該由他承擔,你真是……”我越說越氣,福生這個童生本就考得比較玄。

位居榜末。

雖然他天資還算聰明,可到底隻跟著夫子上了不到三年的學,學問見識根本就淺薄得很,若不是舉薦製度下平民百姓讀書的人比科舉製度下還要少,又因為是首屆科考,朝廷的規則寬鬆,他想考上個末位也是難如登天,誰想他竟這般不知珍惜羽毛。

“福生這不是沒事了嗎,你別生氣了,當心身子。”

安遠兮見我氣得手發抖,趕緊勸道。

冥焰也推了福生的後背一把:“快給姐姐道歉。”

“葉姐姐,對不起。”

福生哭喪著臉,咬著唇道歉。

我吸了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剛想開口,前方又起喧嘩。

抬眼看去,東華門左三連冠的側門緩緩打開,湧出烽百名羽名軍。

景王率了幾個朝官在佩刀侍衛的簇擁中走出皇城,隔著羽林軍看向跪地眾人。

他的臉色陰沉得嚇人。

肅殺的眼神掃過黑壓壓的學子,厲聲道::“爾等何人,竟敢集聚在皇城宮門鬧事?”皇族自小培養淩駕一切的王者霸氣震撼迫人,一眾學子到底是初有功名的普通百姓,被他的氣勢一壓,喧嘩之聲頓時退得小了些。

唯有蘇彧傲然道:“濟州府解元蘇彧及首屆應試學子,叩闕上書!”景王冷哼一聲:“既是功名在身的學子,更該知法守禮,豈能如此罔顧禮法,結眾為亂?叩闕上書需經登聞鼓院逐級受理,爾等竟敢隨意聞鼓宮外!”“這位必是監國大人了?”蘇彧見他袍服上繡著蟠龍,猜出景王的身份,目光炯然地道,“大人,非學生等人不遵禮法,實是登聞鼓院不肯受理學生等人的狀紙,判院閉門不出。

嘉院不接,按律檢院及理檢院不得受理。

學生等人也是迫於無奈,才聞鼓宮外。”

景王冷笑道:“既是知法守禮的,便該知道擊登聞喜,叩闕上書,未言先有罪!爾等是想被削去功名,刺配邊疆麽?”場麵更是安靜,那些頭腦發熱一時衝動的學子,此際回過神來,聽出景王話中之意,有些人憤憤不平,有些人不以為然,有些人則帶上了一絲怯色。

蘇彧長聲笑道::“百無一用是書生,刺配邊疆,能為國殺敵,保家國平安,也不失男兒本色,總好過朝廷屈辱求和,賣國求榮,苟且偷生,置國家存亡和百姓生死於不顧!”慷慨激烈的一番話將在場學子怒意漸消的情緒又挑動起來,不少人跟著附和嚷嚷,紛紛讚同蘇彧所言。

景王狠狠瞪著蘇彧,那蘇彧毫不畏懼,雖然跪於禦街之上,但倔強挺直的背影卻散發著直率自信的氣質,傲氣天成。

景王心中對學子們公然挑戰他的權威隻怕已恨之入骨,這些學子,能說會寫,每個人都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

他倒不懼這些學子人多勢眾,再多也多不過皇城的守軍,他心裏忌憚的,是史筆無情,他非常清楚,今天這件事若處理不當,他就會被天下人譏諷責難,鎮壓學子,屠殺國之根本,他若還想奪這個皇位,就不能留下這樣的把柄落口實。

景王陰沉的麵容漸漸鬆馳下來,帶上一絲虛偽的笑容:“蘇解元剛烈正直,所言深得我心,各位學子皆是國之棟梁,憂國憂民,實乃天下蒼生之福。”

說完,他揮手讓他的貼身侍衛上前拿下蘇彧手中的狀書,又道:“本王收下各位的上書,各位學子請起身回去吧!”“大人且慢!”蘇彧站起來,朗聲道,“大人既收下學生等人的狀書,請問何時給我等答複!”景王看著一個個站起來的學子,惱恨不已。

又不得不與他周旋,虛以委蛇:“國家大事。

豈能隨便決定,待本王與朝官商議之後,再予定奪。”

“監國大人!”蘇彧見景王轉身欲走。

揚聲道,“異族大軍囤兵玉水以北,隨時便會進攻,彧和一眾同窗憂心如焚,願留在宮門,等候朝廷商議結果!”“放肆!”景王聞言,臉色一變。

我心中一歎,也覺得這蘇彧到底年少氣盛,著實不知進退,景王雖然不能堵天下悠悠眾口,但皇權到底還是至高無上的,真要逼急了他,他可能真管不了那麽多,學子圍堵宮門,是鐵板釘釘的事實。

不比得百姓私傳的流言,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已經令他的聲望蕩然無存。

這蘇彧再咄咄相逼,恐怕景王就要發狠了!果真景王接下來厲聲道:“爾等想挾眾脅迫朝廷嗎?爾等如此行事,欲置君父於何?皇上頒旨實行恩科。

就選錄你們這樣無君無父東西?”蘇彧聽景王扣下這頂大帽子,倒是反應極快,反駁道:“學生等過是進諫言,異族提出議條款實乃國之辱,皇上用聖明天子。

定當明白我等一片拳拳愛國之心。”

景王冷笑道:“既進諫言,朝廷已收下你們上書。

如何處置,自有論斷,爾等滯留不去,強行索取結果,與脅迫朝廷何異?你們想讓天下如何看朝廷?讓後人如何看今世?”景王這番話聽到數千學子耳朵裏,無異動搖了部分學子心思。

這些學子跟著前來湊熱鬧,本為抗議景王議和之舉,根本沒有反對朝廷意思,景王這番話聽在最重君臣父子觀念的讀書人耳裏,無異狠抽他們一記耳光,暗指他們犯作亂。

連蘇彧一時都無法作答,語塞半晌,才想出一個理由,咬牙道:“監國大人,這狀書彈劾就是大人你,大人是否理當避嫌?朝廷是否理當另擇人選處理此事?”“沒錯!”蘇彧的話提醒了一眾學子,他身旁的一個學子大聲道,“我等怎麽知道監國大人接了這狀書,會秉公辦理?”“你們以為本王會徇私嗎?”景王麵色陰沉,雙目似要噴出火來。

學子中有人大聲道:“非學生等不相信大人,實是大人一再作推諉之言,是否根本無心更改與異族議和的決定?監國大人一意孤行,執意簽訂這種喪權辱國的條約,才是無君無父,讓天下後世看笑話!”“不錯,不知道監大人的決定有沒有上呈皇上?”又一個學子朗聲道,“為什麽監國大人不顧朝臣反對,非簽下這種賣國條約,莫非大人與異族私相授受?我們憑什麽要相信大人會真的秉公處理?”……群情激憤,學子們為推脫犯上作亂嫌疑,紛紛將矛頭轉到景王身上。

我心中一緊,這些糊塗蟲,景王就算剛才無意動手,隻怕現在也會起殺機了。

果然景王氣得臉色鐵青,大聲道:“皇城守軍聽令,科考學子圍堵宮門,犯上作亂,將他們統統抓起來!”此言一出,學子大驚,紛紛叫罵。

東華門右邊側門也打開,湧出一隊羽林軍,上書的學子位見勢不妙,轉頭就跑,羽林軍衝上前去,抓扯圍堵,一時間整個禦街人仰馬翻,亂得不可開交。

我見勢不妙,歎了口氣道:“我們快走,免得一會兒遭池魚之殃!”正當此時,禦街之上卻又生變,隻聽到一聲如雷般厲吼:“前方發生何事?”這聲厲吼似是含著內力送出的,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回頭看,見禦街後方,奔過隊羽林軍,為首的正是我在太廟見過的羽林軍右營統領蕭無望,那聲震吼想必正是自他口,羽林軍見頂頭司,紛紛住手,往回頭跑的學子們,也傻愣愣停下腳步。

蕭無望走人群,厲聲道:“何以這麽多在宮門喧嘩,阻擋皇上回宮,還不速速撤離!”皇上回宮?我不由自主踏前一步,又驚又喜,卻見羽林軍護衛隊之後,遠遠可見駕馬車,卻不是皇帝招搖鑾駕,想是為了避人耳目。

“皇上?”學子們又驚又喜,議論紛紛。

景王見了蕭無望,臉色已是一變,聽了他說的話,雙眼露出不可置信的震驚神色。

蘇彧見勢,靈機一動,急忙跪到地上,大聲高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眾學子如夢初醒,紛紛跪地,伏身三呼萬歲,禦街之上,一時呼聲震天,景王麵如死灰。

蕭無望見上黑壓壓跪倒一片,蹙眉道:“爾等何人聚集宮門?”“學生蘇彧與今科學子,為監國大人與異族簽訂賣國條約一事,叩闕上書,請將軍奏報皇上。”

突然回宮皇帝上天剛給蘇彧一線生機,他像是福至心靈,聰明地緊緊抓住這條救命稻草。

蕭無望聽,臉色凝重起來。

轉身奔到那駕馬車旁,一會兒。

下令羽林軍分列兩旁,那駕馬車緩緩地行上前來,停跪地的學子們麵前。

皇上的貼身內侍雙喜公公撩開車廂門簾。

現出車廂內那略帶病容,消瘦清俊身影。

他真的沒事。

我眼中一熱,幾欲落下淚來。

“你是蘇彧?”皇帝清朗的聲音溫和地響起。

蘇彧伏地埋首道:“學生濟州府解元蘇彧,叩見皇上。”

皇帝的目光淡淡地掃過禦街,看著跪了一地的學子,久久語。

景王趕緊奔上前,跪倒在馬車下麵:“臣君慕玄拜見皇上。”

“王叔,將蘇彧等的書呈給朕看看。”

皇帝沒讓他起身。

淡淡地道。

景王臉色發白將狀書奉上,雙喜接了狀書,展開檢查之後,遞到皇帝手裏。

皇帝看完狀書,神色未變,隻是看著低頭伏的景王,語氣平靜地道:“王叔,這狀書彈劾你賣國求榮。

答應雪狼王歌苛刻的議和條件,承認雪狼國是我朝的宗主國,割讓北疆十六州,賠償白銀兩萬萬兩,是否屬實?”“皇上,雪狼王已經打到玉水北岸,隨時可能攻入京城,臣是為保住祖宗家業和京城百姓性命……”景王話還沒說完,已經被皇帝將紙狀書丟到他頭上,伴著一聲怒罵:“:混仗東西!”隨著他這一喝。

淩人的氣勢頓時充斥全場,令人心膽俱喪。

龍顏大怒。

禦街之上鴉雀無聲,眾人噤若寒蟬。

景王不敢出聲,作伏埋首狀。

“王叔監的好國,短短一個多月,搞得天下大亂,讓異族都打到家門口來了!”皇帝一開口就是這麽重的罪名壓下來,景王身子一顫,我看不到他埋在地上的表情,但被皇帝這樣當眾羞辱,隻怕心中憤恨至極,臉色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隻聽皇帝接著寒怕道:“我天曌國堂堂天朝上國,你竟敢給朕簽訂這種喪權辱國的條約?議和?你可想過這會讓天下百姓的生活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可想過北疆十六州的子民變成任異族鞋子隨意淩辱的賤民?可想過堂堂天朝上國淪為四國恥笑的笑柄?我天曌國名將赫赫,威震八方,幾曾懼過異族戡亂?你……”皇帝越說越氣,驀高聲一喝,“蕭統領!”“末將在!”蕭無望大聲道。

皇帝冷笑道:“你怕那雪狼王嗎?”“不怕!”蕭無望驀地單膝跪地,大聲道,“茉將願領兵攻打雪狼王,誓將敵軍消滅,保家衛國!”“你們呢?”皇帝緩緩從車廂中鑽出來,站在馬車上,目光轉向四周林立的羽林軍。

羽林軍會意,齊聲大吼:“我等誓將敵軍消滅!保家衛國!”震天的誓言響徹雲霄,皇帝乴聲大笑,豪氣衝雲地道:“我天曌國的熱血男兒當如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朕今日對天下蒼生立誓,定與雪狼王決一死戰,將異族韃子殲來,用雪狼王的人頭祭我天曌國英勇陣亡的將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蕭無望等皇帝說完,振臂高呼。

禦街的羽林軍跟差齊聲咐和,“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震天巨吼盤旋於九重宮闕之,昭示著皇帝的決心!那蘇彧被這震天動地的誓言感染了,偷偷抬頭看向佇立於馬車之上的真龍天子,眼神熾熱得發亮:“皇上英,乃國之大幸,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左右羽林軍也盡數跪地,與數千學子一起齊呼萬歲,呼聲磅礴渾厚,場麵激奮人心,令人心動神搖,我望著馬車之上高佇的身影,唇角微微一動,浮出淡淡的弧度。

這就是久經熏陶和鍛煉出來的帝王威儀,讓人不由自主地俯首頂禮,這個男人,洽談室要是站在高處,君臨天下,接受臣民的跪拜歡呼的。

沒有人會比他做得更好,三言兩語,便能激士氣,扭轉乾坤!“王叔……”待眾人的呼聲止息,皇帝看向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景王,嚴肅地道:“朕現在撤去你監國一職,責令你即刻回府閉門思過,你好自為之!”“罪臣謝皇上恩典!”景王叩謝皇恩,經過數千學子叩闕上書彈劾,景王的政治威信可謂蕩然無存,今日之後,朝堂之上再無他立足之地。

皇帝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數千學子,表情卻未轉晴,仍舊嚴肅地道:“蘇彧,你帶領學子叩闕上書,圍堵宮門,可知已獲罪!”“學生知罪!”蘇彧聽到皇帝點名,趕緊低下頭,皇帝嚴肅地道:“叩闕上書,未言先有罪,念在爾等一片忠君愛國之心,朕就輕罰你們,各自回去,閉門十日,不得再結眾聚首!”“謝皇上恩典!!”數千學子齊聲謝恩,皇帝鑽入車廂,淡淡地道:“回宮。”

“聖上啟駕——”雙喜扯長了嗓子吆喝。

跪地的學子紛紛讓道,複跪於禦街兩仙。

馬車緩緩啟動,東華門中門正開,羽林軍護著皇帝緩緩進入宮門,“吱呀”一聲,宮門學生的掩落,將依然跪地未起的數千學子關在門外。

“皇上……”蘇彧抬頭癡癡地望著緊閉的朱紅宮門,滿臉仰慕崇敬之色。

我看到他熾熱的表情,搖了搖頭,轉身道:“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