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青絲

第35章 禁咒

第35章 禁咒“安生?”我忍不住上前幾步,對那宗主怒目而視,“果然是你們抓了安生?你們把他怎麽了?你們到底想幹什麽?”“雲夫人很快就知道了。”

那宗主微微一笑,凝望我的目光中帶上一絲詭異的邪魅。

我微微一怔,那宗主托著水晶球伸出手來,口中念念有詞,水晶球冒出耀眼的藍光,像電流一般四處放射。

我還沒從這詭異的一幕中回過神來,那水晶球放出的藍光便向我張牙舞爪地撲過來,像吐絲的蠶,藍光瞬間把我包裹成一個光繭。

我大駭,想躲開藍光的包裹,可我發現自己仿佛被人施了定身術,完全不能動彈。

耳邊響著我聽不懂的咒語聲,嗡嗡地越來越大聲,那些藍光鑽進我的皮膚裏,痛徹心扉。

“啊……”我痛呼出聲,藍光在皮膚底下閃出一個又一個奇特的符咒,仿佛一根根尖針在我的皮膚下遊動,劇烈的疼痛幾乎將我的身體撕裂。

這些渾蛋!我想張口痛罵,卻隻是嘴唇無力地動了動,眼前一黑,已痛得暈厥過去。

我仿佛被困在黑暗的海底,四周響著水泡咕嚕咕嚕的聲音,我的身體置身在一片虛空之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我無法動彈,身體仿佛被什麽東西無形地束縛住,胸口悶得透不過氣。

我要死了嗎?全身軟綿綿的,虛弱得沒有一絲力氣。

前方出現一絲紫光,那光源像發光的鰻魚,離我越來越近,待看清那紫光是什麽東西,我駭得全身僵硬。

那是一條八頭八尾的紫色的巨蛇,模樣就跟神社甬道裏的八歧大蛇一般無二,紫光正是它全身的紫鱗散發的熒光,它十六隻眼睛沒有眼珠,隻剩一個個空洞似的眼眶,橙黃色的光盈滿眼眶,像一隻隻鬼眼。

八個蛇頭擺著奇異的姿態,虎視眈眈地看著我,我想逃,可是身體完全不由我指揮,那魔蛇似乎露出了譏誚的表情,八隻頭張開血盆大口,伴著腥臭氣直直撲向我的腦門。

“啊……”我猛地睜開眼睛,額頭冷汗潸潸。

隻是個噩夢,我舒了口氣。

眼睛一掃,發現自己仍然身處在昏迷前的大殿裏,隻是我身處的位置有點怪……我轉頭看了看,心中一緊,原來我被淩空綁在之前綁住安生的十字架上。

腳下的祭台上布滿尖刀,大殿裏空無一人,九王、紅葉和那個宗主統統不見蹤影。

那個放著藍光的水晶球已經平靜下來,放在祭台上。

手腳被綁在木架上,已經痛得沒有了感覺。

我心中苦笑,難不成我成了他們的祭品?好在他們沒像對安生那樣把我的衣服扒光了。

對了,安生在哪裏?大殿裏靜悄悄的,一點聲息都沒有,安生應該暫時無事吧?他們把他抓來這麽久還沒有殺他,應該是有所圖謀。

隻是,是圖謀什麽呢?我的腦袋痛起來,心裏又喪氣又覺得無比挫敗,事實上,從紅葉擄走我的時候開始,這種無力還擊的挫敗感就一直跟隨著我。

幽暗的大殿、安靜的空間、詭異的雕塑,滋生出一種令人心驚膽戰的氣氛。

恐懼像發了芽的種子,枝葉從隱藏得最深的心底蔓延出來,瑟瑟地遊走於全身。

這是那種無法控製未知命運,和對神秘鬼怪力量自然滋生的恐懼。

我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甚至當初看著楚殤淩虐蔚景嵐,接著被他丟在青樓,都沒有此刻這樣絕望。

因為我意識到這次的危機,是我完全不能掌控的,他們不給我一絲縫隙鑽空子,我的心機施展不出,我不會武功隻能任人擺布。

以前經曆的種種危機、險境,我總以為是憑著自己的聰明解決的,現在看來何其可笑,我隻是利用了我身邊一切可以利用的人,若當別人不再為我所利用時,我便隻能淪為俎上魚肉。

大殿內響起輕微的腳步聲,我抬眼望去,迎上來人的目光,微微一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冥焰?”“姐姐!”他猛地衝上前來,又驚又喜,“我終於找到你了!”“你……你怎麽來的?”我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在這個時候見到冥焰,其喜悅之情無異於見到黑暗中的燈塔。

“我先救你下來再說。”

冥焰見我被綁在十字架上,臉色一寒,眼中噴出怒火。

他淩空躍起,手中已亮出一抹銀光,割向綁在我手腕上的繩子。

正在此時,端放於祭壇上那個原來平靜的水晶球,突然像之前一樣對我射出藍色的閃電狀的光束,冥焰避開那光束的射擊,從空中翻騰落地,看向那躁動的水晶球,冷笑一聲,掌中泛起白光,一掌拍向正在向我發射藍色閃電的水晶球:“雕蟲小技也敢拿來獻醜!”水晶球在他的掌下轟然裂開,化成晶亮的齏粉,四射飛濺,藍色閃電的攻擊嘠然而止。

我心中剛鬆了口氣,卻猛地痛呼出聲。

隨著水晶球的暴開,我的身體裏猛然爆出一串串藍光,就像我之前被藍光裹成光繭一樣,似乎有無數的細針從皮膚裏破體而出,一根又一根的細針衝出體外立即化成一道又一道的藍色光束,那種撕裂我的疼痛又排山倒海地襲來。

我隻覺得天旋地轉,控製不住地發出一聲慘叫,冥焰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光影產生的氣浪轉眼間將他衝開數米,跌跌撞撞地退了幾步才站穩,臉色頓時變得慘白:“死亡禁咒!”“快走……你快走……”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擔心這些亂竄的光束會不會傷害到冥焰。

我本來就是一隻餌,一隻引冥焰到紅日國來的餌,為了抓住冥焰的餌。

冥焰單槍匹馬就能潛上明神島,闖入神社,未免順利得有些反常。

骨頭像錯位一樣發出“咯咯”的響聲,我痛得全身**,咬牙轉頭,看到手臂上的皮膚正在急速地萎縮,光滑的皮膚在瞬間變成皺巴巴的雞皮,青筋暴起,仿佛百歲老人經曆了歲月滄桑的手臂。

我心中大驚,見那些光束隨著我皮膚迅速地老化,越來越暗淡,皮膚裏流動的針似乎越來越少,直到最後一根光針衝出體內,身上不再暴射出光箭。

身體的痛楚驀然消失,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如雨,豆大的汗珠從額上順著耳鬢滑落下來,我勉強抬頭,見冥焰像傻了一樣地看著我,有氣無力地道:“你怎麽了……”我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那聲音又嘶啞又蒼老,就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額前的發垂到了眼前,我微微一怔,發現我的發絲變成了透亮的瑩白。

我駭然,心中浮出不祥的預感,難道我……變老了?轉眼看著自己的手,的確像是老人的手,手上竟然還有幾塊老年斑。

我驚惶地看向冥焰,見他的臉僵硬扭曲,眼中泛起痛苦和憤怒的淚花,一雙拳頭握得死緊,嘴唇竟然咬得浸出血來。

“冥焰……”我剛剛出聲,他已經一躍而起,手中數道銀光射出,綁住我的繩索立斷,我直直地往祭台下跌去,下一瞬,身子已經被冥焰抱進懷裏,他從空中輕巧地落地,我依偎在他懷裏,覺出頭頂微微一濕,抬眼看他,見他已然淚流滿麵。

“對不起,姐姐,是我不好……”冥焰痛苦地閉上眼睛。

我伸手撫上他的臉,擦掉他臉頰上的淚水:“傻孩子,不關你的事……”我的手腕被繩子勒得血肉模糊,蒼老的手令我心驚,情不自禁地撫上自己的臉頰。

冥焰睜開眼睛,見到我的動作,緊張地道:“別摸,姐姐……”然而已經遲了,他雙手抱著我,挪不開手來製止,我觸到的皮膚又鬆又軟,不像平時觸摸到的那種手感。

驚愕地迎上冥焰的眼睛,我在他的瞳中看到自己的臉,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那是我嗎?那個鶴發雞皮、奄奄一息的老嫗,是我嗎?原來我老去之後,便是這個樣子。

我怎麽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我要死了嗎?“姐姐別怕,我會治好你。”

冥焰將我放下來,轉到他背上,堅定地道,“先離開這裏,我找個地方替你醫治。”

他背著我往外衝,我虛弱地伏在他的背上,有氣無力地道:“不要,冥焰,我現在這個樣子……你帶著我逃不出去的,你自己走……”他不出聲,隻是閃電般地掠出大殿,躍上地火崖的石橋。

我沒有力氣阻止他,心中湧出強烈不安的感覺,明神家族的人不可能這麽順利就讓冥焰找到我,並這麽順利地帶我走。

從大殿到地火崖再到這黑黢黢的甬道,我們沒有受到一絲阻攔,會這麽順利的原因,除非是他們故意放走我們。

他們花了這麽多心思抓我引冥焰來,怎麽可能會故意放我們走,除非他們後麵還有更大的陰謀,我已經變成這樣了,不能讓冥焰再去涉險。

“冥焰……”我喘著氣,輕咳了一聲,“他們是故意的,你別中計,你自己走……”“我知道。”

冥焰的聲音裏含著強烈的殺氣,腳步卻絲毫不停,“別擔心,姐姐。

我沒事,我已經錯過一次,這次一定要救你出去!”我怔了怔,想起冥焰指的可能是他攔下紅葉的馬車卻沒有認出我的那次,想必他事後知道了一定懊悔不已。

我無力地伏在他的背上,輕喘道:“不關你的事,是他們太狡猾……”“不,我不會原諒自己,我竟然認不出你,害你受這麽多苦,現在變成這樣……”冥焰奔出甬道,跑出神社,停下來往四周看了看,四周靜悄悄的,偌大的山林,連烏叫聲都沒有,靜得詭異。

他沒有往下山的石階跑,反而往左邊的櫻花林裏奔去。

他的呼吸粗重不穩,聲音含著一絲隱忍的痛楚,“我無法原諒自己,姐姐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可我竟然沒認出你……”“冥焰……”我虛弱地閉上眼睛,唇角微微上揚。

傻孩子,竟為這個耿耿於懷。

我知道他是不會放下我的了,不管有什麽陰謀算計,他也絕不會丟下我,隻得放棄這個話題,轉問道:“你是怎麽來的?”“他們擄走姐姐的時候不是放了信讓我來紅日國明神島嗎?”冥焰背著我往櫻花林裏穿行,“遠兮哥哥回來後就立即開始安排……”“遠兮?”我渾身一震,“他……他還活著?”雖然一直不願意相信他死了,可此刻真實地聽到他還活著的消息,心裏繃緊的那根弦才驀然一鬆。

沒有緣由地,眼淚就從眼眶裏湧出來,潤濕了冥焰的脖子。

冥焰沉默著,半晌,才“嗯”了一聲。

淚如泉湧,唇角卻控製不住地上揚,我心中無比欣喜,一出聲卻哽咽了:“那日我親眼看到他被炮火擊中,我還以為他……”“他當時受了傷,所以沒能追上擄走你的船。”

冥焰遲疑了一下道。

我失聲道:“他受傷了?嚴不嚴重?”“姐姐這麽擔心他,遠兮哥哥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冥焰悶回聲道。

我怔了一下、,感覺冥焰似乎不太開心,囁嚅道:“冥焰……”櫻花林裏突然彌漫起濃厚的大霧,前後左右一米間距離的景物都無法看見,我想起玉蝶兒曾說過這島上遍布奇門陣法,心知我們必是陷入了陣法之中。

正憂心間,見冥焰不再往前直衝,而是向左方走了幾步,再向前三步,然後往右上方行了幾步,眼前豁然一亮,大霧在瞬間消散無蹤,我們卻身處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櫻花林不見了蹤影,仿佛我們是被人時空挪移到了一片茫茫雪原之上。

地上是厚厚的積雪,冥焰每走一步,雪都沒入他的膝蓋。

我心知這大概是奇門陣法弄出來的幻境,漫天的飛雪鋪天蓋地,我隻覺得身子越來越冷、越來越僵硬,寒意從腳尖一寸寸蔓延上來,漸漸地,雙腿沒了知覺。

我大概是要死了吧?想起前世,祖母過世前,說她能感覺身體的衰亡,從足尖開始,漸漸沒有感覺,直到蔓延到胸口。

死神一步步逼近,我卻忍不住笑起來,這一世短短數年,比我前世三十年都活得精彩,至少,我愛過人,被人愛過,擁有過親人和朋友,沒什麽遺憾的了。

想起來到這時空,與我有過愛恨糾纏的人,心中湧出的竟然不是怨憤、不是不舍,而是一片平靜祥和,與死亡相比,一切愛恨嗔癡皆成了空。

我閉上眼睛,輕聲低喃:“冥焰……以後代我好好照顧諾兒……”“姐姐?”冥焰的聲音有一絲驚惶,“你撐下去,千萬別睡著,我走出這個陣法就幫你解除死亡禁咒……”“好累……”寒意已經蔓延到腰間,腰部以下完全沒有了感覺,“不要為我報仇……我隻想你們平平安安……過得快樂幸福……”能讓冥焰這麽驚惶的,這死亡禁咒隻怕不是那麽容易解除的吧?我心裏亮如明鏡,卻不反駁,亦無力再與他爭辯。

“不!別睡!你會沒事的!”冥焰怒吼一聲,想加快在雪地移動的速度,腳下卻被什麽一絆,猛地跌倒在地。

我被摔到地上,向著雪原一處斜坡滾下去,冥焰厲聲大叫,撲過來抱住我的身子。

兩個人一起抱著往下翻滾,我隻覺得天旋地轉,不知道滾了多久,身子似乎撞到了什麽,才製止了下衝的力道。

緩緩張開眼睛,雪原憑空消失了,眼前的場景換成了一個幽暗的山洞,我慘笑,看來我們還是沒有走出這個奇門陣法。

冥焰抱起我,緊張地道:“姐姐,你沒事吧?姐姐?”“我很冷……”寒意蔓延到腰部以上,似乎馬上要到達胸口,我抓緊冥焰的手,隻覺得說話越來越費力,“冥焰……代我……告訴遠兮……我……原諒他了……讓他不要再……背負著歉疚……活下去……我希望他以後能……為自己活著……”安遠兮會明白我的意思,我原諒的是楚殤。

生死皆已看破,何必還要執著於人世的愛恨情仇,這一刻我終於明白,我其實遠沒有想象中那麽恨他,我不想自己的死亡成為他新的桎梏,讓他不得解脫。

“不!我不跟他說!你有什麽話,自己親口告訴他!”冥焰的眼淚湧出來,聲音含著一絲淒厲。

我苦笑,感覺寒意蔓延至胸口,好冷,心裏一片冰涼,死亡的氣息籠罩全身,我並不感到害怕,甚至心裏還有隱約的期待。

意識漸漸飄散,我閉上眼睛,喃喃低語:“雲崢……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