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倔羊
我的家鄉東梁垓，在中國的地理位置中，是那麽的偏遠而渺小。
它位於兩省兩市兩縣之間，是一個不大點兒的小村莊。一條波瀾壯闊的黃河，將魯豫濟菏相連；一個不到三百人的小村子，又被一條叫琉璃的河流給分開了。琉璃河以東是水滸梁山縣，河流以西則是好漢鄆城的地界。
在我們那兒的水滸文化，流傳至今已是源遠流長。從曆史上就可以追溯，它那悠久文化的代代傳承，忠義好漢是那特有的標識，經過曆史代代人的薪火相傳，水滸文化已經很濃厚了。在水滸文化的感染下，也帶來了很多其他文化的複興。
比如說鬥羊文化的興起，直至今日在魯西南一帶，還有很多喜好鬥羊的忠實守護者。
曾經的鬥羊者們，總是在老廟會上鬥，後來發展到每逢開集時，也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了。每年到了麥收之前，十裏八鄉的父老鄉親們，在一年一度熱鬧的廟會上，鬥羊者們都會齊聚於此，在這兒組織上幾場，非常壯觀的公羊角鬥大賽。
但是鬥著鬥著，鬥羊愛好者們，好像感覺這個鬥羊法，還不夠過癮！於是，隨著時代潮流的不斷發展，家鄉縣鎮上逐漸開始了，大力發展鄉村集市，經過很多年的演變。在我們那兒的集市，已然形成了三天一小集，五天一大集的宏偉規模。
在琳琅滿目的集市上，一年四季都各有風景。蔬菜瓜果、幹果小吃、現宰的牛羊驢、活雞活魚、五金雜貨等等應有盡有，而且東西非常的實惠。每天川流不息的人群，也給集市上的臨街店鋪，招攬了不少的生意。
集市在帶來地攤經濟繁榮的同時，更方便了熱愛鬥羊的人們，鬥羊文化的發展，在鬥羊愛好者的擁護下，也是愈來愈濃厚了。
若是在天氣炎熱的夏天，鬥羊者們則會，找上一片楊樹林間；若是到了寒冷的冬天，他們會尋一處麥場之上，愛好鬥羊的人們，是不會懼怕酷暑與嚴寒呢。
觀戰鬥羊的群眾們，熱情更是高漲了。他們會把鬥羊場地，水泄不通的圍成一個大圈兒，有的鬥羊愛好者，在場外會不斷的吆喝，給自己支持的鬥羊加油打氣；而有的鬥羊觀眾，嘴裏隻叼一根小煙，純屬就是來看熱鬧！
方圓十公裏的村子裏，幾乎各村都會有，那麽幾頭威風凜凜的公綿羊。公綿羊頭頂著一對大鬥羊角，它有著寬闊厚實的脊背，威武健碩的四肢，圓圓的屁股尾巴上，就那麽一小塊兒，巴掌大小的遮羞布，無論公綿羊怎麽遮擋，也遮不嚴實它那襠部的玩意兒。公綿羊走起來路來，更是一搖三晃，似乎故意在向世人，高傲地炫耀著，它那鵝蛋大小的鈴鐺呢。
一旦凶猛的角鬥羊，被主人拉上了角鬥場時，它們就會徹底地放飛自我了。鬥羊麵對對方來羊，它們會毫無懼色，舉起自個那堅硬的頭角，敢於挑戰一切來犯之羊，直至有一方羊獲勝，方才會停止進攻的腳步。鬥羊會用絕對的力量，去贏得鬥羊界，最引以為傲的頭羊桂冠！
父親在我不大點兒的時候，也曾養過一隻公綿羊，在我們老家它的小名叫“燒胡”。
要說這頭羊有多倔，它讓我害怕羊，怕了整整五六年啊。
“燒胡”剛剛來到家裏時，大概隻有一歲多的樣子，算是公綿羊中的青年時期吧。這類綿羊的品種，大多數脾氣都不咋好，要是它的羊角癢癢了，或者感覺自個受到威脅時，那是誰也不會慣著，無論你是生人熟人，這羊們相當敢於亮劍，敢於舉起羊角向一切，它們認為的來犯之敵，拚了命了猛衝猛頂，一準抵你個四腳朝天。這種感覺我深有體會啊。
那是一個陽光不是那麽熱的下午，待露水都被蒸發以後，像往常一樣，父親又該牽著公綿羊，去野地裏吃草了。
從家裏出門以後，父親牽著公綿羊，在前麵的小土路上走著，我則在不遠處的地方，一邊走一邊玩著，跟在父親的後麵。但始終我跟父親與公綿羊，前後都保持著，有那麽一段的距離，公羊與我相處得也非常和諧。
但就在人與動物，正和諧相處的美好畫麵時，父親無意間的一句呼喚，和諧的畫風就突然轉變了。
“二小，快點跟上！別離爸爸太遠了。”
我一邊滿口答應，一邊一路小跑著，準備追上漸行漸遠的父親。但當我從公綿羊身旁經過時，它可能是感受到了威脅，把我當成了另一隻，來角鬥的公綿羊了，它愣是沒有給我，絲毫的反應機會，就快速地向我抵了過來！
公綿羊骨子裏角鬥的基因，被我就這麽一跑，給瞬間激發出來了。它猛地後退幾步，拉開架勢開始蓄力，四隻羊蹄用力向後一蹬，迎麵就向我猛撞了過來。
這時的我毫無防備啊。這羊們一悶頭，就抵在了我的肚子上，我沉悶的“低嗯”了一聲，一屁股飛出了好幾米遠，就倒在了土路上，又慣性的向後打了個後滾翻，吃了一嘴的沙土，四腳朝天的就躺在那兒了。當時的我蜷縮成一團，特別的痛苦不堪啊！
當時倒在地上的我，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被撞出來了。想要正常的呼吸，卻怎麽也喘上不氣來，當時真想大哭一場，卻也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想要大聲的呼喚父親，更是有心無力了；一大口的粗氣，被我咽到了肚子裏，呼吸異常的艱難。那感覺就像是，從地府巡遊了一圈，既驚恐又無助！
然而公綿羊見我倒地後，它並不想就這麽放過我，我都四腳朝天了，它還不肯善罷甘休呢。隻見公綿羊又舉起羊角，再次向我凶猛的襲來，對我準備發動第二回合的攻擊，父親回過頭來，發現我的慘狀後，嚇得猛的一鞭子甩了過來，才製止了公綿羊的二次進攻。若是它再給我來這麽一下子，我想我的小命都難保了。
當時特別緊張的場景，可是給父親嚇壞了。氣不過的父親，又揚起了手中的長鞭，狠狠的給了公綿羊幾大鞭子，公綿羊的頭倔強地往邊上一擰，極不情願地挪動了幾步，羊眼一斜還很不服氣呢。仿佛是在說：“幹什麽打我，信不信我連你一塊兒抵！”
父親把公綿羊抽走以後，慌慌張張地抱起了我。開始查看我的狀況，一邊嘴裏還臭罵著公羊：“你這個王八羔子，不知道大小王了，誰你都敢抵了！啊！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另一邊又趕忙跑過來，揉著我的肚子，不停地幫我順著氣。過了好大一會兒，我的呼吸才算恢複了正常，父親忐忑不安的心情，才算安心地落下了。
但這個事情到了此刻，還沒有算完呢。父親因為我被這家夥抵製，便又開啟了瘋狂的抽羊模式，舉起羊鞭子邊打邊罵，給公綿羊抽得是連連後退，但無論父親怎麽抽打它，它還是擰得一哼不哼，還時不時地舉頭反抗父親，但都被父親以更加嚴厲的鞭打，給它無情地抽回去了。
而我雙手則痛苦的捂著肚子，遠遠的站在幾十米開外，小心的駐足觀望。雖然公綿羊有繩子拴著，我也不敢再靠近半步了，生怕它再掙脫束縛，給我再來一次親密的“擁抱”，就我這個小體格子，哪還能扛得住，它再一次“決鬥”的洗禮呀。
這頭倔羊被父親，連續抽打了幾十鞭子以後，始終昂首挺胸的屹立著，絲毫沒有一點兒悔改之意！或許是父親打累了，也許是公綿羊感到疼了，父親停下鞭打的手，惡狠狠的對著公綿羊警告，說：“你這個王八羔子，要是再敢抵人，看我不打斷你的羊腿！”
要打斷公綿羊的腿？我以為父親隻是說說而已，卻沒想到一語成讖了。公綿羊的倔脾氣又上來了，忍無可忍的父親一怒之下，還真把前羊腿給它砸斷了。
當然，父親也是無意之舉呀。
夕陽西下，已近黃昏。太陽很快就要落山了，天馬上就要黑透，也該牽羊回家吃飯了，此時的公綿羊，早已經吃飽喝足，安靜地趴在，田地的樹蔭下乘涼呢，慵懶得像頭小豬仔兒。
當父親從麥田裏鋤草回來，準備牽著公綿羊回家時，它卻來勁不幹了。也許是記了父親鞭打的仇，任憑父親如何的死拉硬拽，它就是倔強地站在原地，不肯挪動一步！
當然，父親也不會慣著它。拿起羊鞭子，對它又是一頓猛抽，可是越抽公綿羊越倔，怎麽也牽不走它；後來父親又折了個雞蛋粗的楊樹枝，對著它又是一頓悶棍，以悶棍的方式教羊做羊，但還是無濟於事，這頭公綿羊太倔了！
被公綿羊逼急了的父親，氣的他把拴羊的撅子，（一根大鐵釘）給拔了出來。本想恐嚇公綿羊一下就得了，卻萬萬沒有想到，父親卻來了個歪打正著，父親拔出來羊橛子，向著公綿羊的方向，就狠狠地扔了過去，嘴裏還罵咧著：“我讓你倔，看我不打斷你的羊腿！”
隻聽見“啪”的一聲脆響，羊撅子不偏不倚，正中了羊腿的前膝蓋。公羊一個大大的趔趄，一頭就紮在了地上，嗆了一個羊吃屎，不知道它是真的疼了，還是確實服軟了，公綿羊象征性地“咩咩”叫了幾聲，前腿從羊膝蓋那徹底地斷了，隻剩下了一層羊皮，黏連著看不到血的骨肉。
這下子可好了，啥都解決了。公綿羊不用倔了，父親也不用抽打了，這次它徹底不用自個走了，父親當時都有點懷疑，自己竟然有這個實力，怎麽能這麽精確地命中羊腿呢。
實在沒有辦法的父親，不得不再次返回家中，拉來了家裏的地排車（兩輪的木頭車），給公綿羊裝上拉了回去。
父親的骨子裏，剛剛燃起的鬥羊夢，因這次倔羊風波的出現，也算是名存實亡了。失去了鬥羊價值的公綿羊，還沒過上幾天，就被父親拉到集市上，低價給賣掉了。這也許冥冥之中這，就是倔羊的宿命吧。
因為公羊的殘疾，父親在集市上，少賣了好幾百塊錢呢。這給父親心疼的啊，好幾宿都沒睡好覺呢。
初：240601-9:16
更：241017-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