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東梁垓

第23章 摸爬叉

有一天下班回家的路上,又聞一陣熟悉的蟬鳴聲,仿佛讓我又重新回到了,那段青春的故鄉往事。

在我還年少時,家鄉那一片憧憬的土地,讓我總是魂牽夢繞的東梁垓。村後那一片茂密的樹林,村前那一塊香氣四溢的歡樂果園,再一次的出現在了,我眼睛的正前方。

爬叉,隻是在我們老家,一種稱呼的叫法。每年到了麥收過後,在不久的某個傍晚,它就會從地表的深處,非常緩慢地爬到地層表麵,有的爬叉是要經過幾天,有的則會是幾個月,也有的可能是還未曾,見到大自然的光亮,就會因為惡劣的天氣,而永久地長眠於地下了。

雖然說爬叉這個小家夥,在山東是屬於同一個物種,但是人們對它的稱呼,卻又是千奇百怪。有人叫它“老蛄蛹、知了龜;還有人稱它為“知了猴、都老龜等等等等……,但這也僅僅是龐大的爬叉家族,很小很小一部分的名字。

爬叉,因地域而起的名字,已經數不勝數了。

但是它有一個特別響亮的名號,卻是唯一的例外。而且大家都非常地熟悉,那就是耳熟能詳的“金蟬”。

在“蟬”界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

你若是行走於樹林間的小路上,就會不經意間地傾聽到,它那優美而嘈雜的蟬音,在整個樹林葉茂中,蟬音會不停的,在你耳邊悠然回**。若是你有幸發現了一隻蟬鳴聲,待你想去捕捉它時,它準會呲你一臉蟬尿,然後振翅揚長飛去,飛入茂密的樹林枝葉中,消失在你憤怒的視線裏,隻會留下你站在原地,不停地搖頭苦笑;或者是擱那兒,繼續的罵罵咧咧。

金蟬,身著一件非常漂亮的金黃色盔甲戰衣。乍的一看它就像是一位老者,或似一員金甲勇士,端裝威猛且不善言談;直至到了某一天的夜晚,他會在一夜之間完成蛻變,方才會一夜之間脫去,它那黃色的盔甲外衣,變成大家所熟悉的蟬。變成了一位愛說話的“小夥子”(叫叫),或是一名羞答答的小姑娘(啞啞)。

村子裏的人,給它起“爬叉”這個名字,應該是覺得它晚上,要爬樹叉才定的吧。

每每到了傍晚來臨時,爬叉就會從黑暗的地下,慢慢的爬到地層表麵。在它即將破土之時,爬叉就會挖一個,針眼般大小的透氣小孔,用來不停地呼吸,大自然贈予的氧氣。

然後它就會安靜的趴在洞口,默默的等待著,夜色黃昏的來臨了。

直至幽幽的夜幕,全部黑暗下來以後,它們就要開始行動了。爬叉就會撥開薄如紙片的土層,悄悄的鑽出潮濕而黑暗的巢穴,然後再爬上某棵大樹的枝梢,來完成它們此生,最為華麗的變身。

爬叉,可以從一位不起眼的“小老頭”,一夜之間蛻變成“俊男靚女”。它們會用多年的地下蟄伏,逐漸的長大成“人”,在地下蟄伏多年的等待,也隻是為了此刻的涅槃重生。

雖說蛻變後爬叉,生命會很短暫,隻有屈指可數的十幾天。但為了延續繁衍的使命,它也會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來進行它這一生中,此次最重要的蛻變。但這也預示著它的生命,真的快要走到盡頭了。

在爬叉蛻變的路途上,前行的道路並不平坦,甚至可以說是危險重重!在我們山東的沂蒙山,有這麽一句流傳語:“沒有一隻雞,能活著走出沂蒙山”!這還真不是開玩笑,正宗散養的沂蒙山小土雞,爆炒出來的味道,肉質緊致筋道又爽口,那是真的香啊。

爬叉悲情的結局,又何嚐不是如此呢?據不太準觀察,在整個山東爬叉的命運,也真如悲慘世界的柯塞特,那樣的坎坷多磨啊。它們若想順利的蛻變成功,是需要穿越重重的關卡,克服熾熱的火焰山,才能夠撥雲見日,實現飛往天空的自由。

隻有特別特別少的爬叉,能從爬叉的“元神”,慢慢的蛻變成金蟬,成為上天幸運的寵兒。

爬叉最大的敵人,就是來自於,特別“垂愛”它們的人類。

隻要天色一黑,摸爬叉的大軍們,那聲勢將特別的浩**,都趕超爬叉“軍隊”的數量了。村前的果園裏,村後的樹林中,遠遠的望去,滿是手電筒的閃閃星光,人們一圈又一圈,進行著仔細的排查,圍繞每一棵經過的大樹,甚似鬼子進村般的認真搜尋,不會放過他們,所能看到的每一個角落,不停的尋找著爬叉的足跡,看看還有沒有漏網的“魚”。

每年一到了,爬叉出土的節氣,人們對這項摸爬叉的運動,熱情真是太高漲了。

每個人的手中,隻拿著特別簡單的裝備,就出發摸爬叉去了。人握一根長竹竿,攜帶一個手電筒,提著一個小瓶子,瓶子裏再倒入一點兒清水,摸爬叉的裝備,就算是齊全了。

清水的作用可就大了。那些已經露出,白色脊背的爬叉,會很好的防止它們,提前蛻變成知了。一旦變成了知了,再拿回家用油炸出來,也不會好吃了。

而且,爬叉的營養價值,也會一落千丈。沒有了金甲外衣的爬叉,口感一點兒也不筋道,甚至會失去了,原有的藥效作用;本來能賣五角錢的爬叉,若是變成了知了,連一毛錢都不會有人要了。

今天給老爸通電話時,好巧不巧的,又聊起了摸爬叉的話題。

於是,父子倆用山東魯西南的土方言,就這樣暢談起來了。

我問:“喂,老爸,幹啥嘞。”

老爸,答:“啥也沒幹,摸爬叉起啦。哎呦,人比爬叉都多,根本摸不著!(zhuo)

我又說:“咋摸不著哎。”

老爸再答:“還咋摸不著,地裏幹裏狠,能長時間不下雨了,都沒有了,爬叉從地底下,爬都爬不出來,上哪裏摸著起。”

我說:“那也得摸了幾個呀。”

老爸,答:“就摸了四、五個,白搭兒。今年很少很少,我再起咱前邊的院子裏,看看能再摸幾個不。”

我說:“行行行,快起吧。不耽誤你摸爬叉了。”

老爸,說:“這天兒旱裏啊,爬叉從地裏頭,都爬不出來了,我三天才摸了十七個,想當年那時候一晚上,最少也得摸上幾十個啊。好好好,那就這樣吧。”

老爸嘟嘟囔囔的埋怨了一通後,就掛斷了電話,繼續摸他的爬叉去了。

回憶少年時的往事,曾經那個下雨過後的日子,我也是滿載而歸啊。

聽老爸講:“爬叉都是順著土地下麵的樹根,靠吸取根莖的汁液,土壤裏的微生物來補充能量;到了一定的溫度和氣候,它們才會,成批的向地麵發起總攻,去完成它們繁衍的使命!

地麵上的爬叉窩,都是相對而立。半徑不會超過五十公分,且會連窩成片,但那得需要天時地利人和,要靠運氣去碰,才能有機會趕的上,爬叉鬧窩的壯觀景象呢。

剛開始聽老爸這樣講,我還真有點不敢相信他。後來經過自己實踐以後,才體驗到這是多麽的刺激,那一個又一個爬叉的出土,簡直讓你幸福感爆棚啊。

隻要是一下雨,土壤就會變得非常的鬆軟。成了年的爬叉,就會借此為契機,盡快的爬出地麵;還有一個說法是,大雨過後的土壤裏,氧氣特別的稀薄,爬叉不得已,才著急破的土,再不出來的話,就給自個憋死了。

也許這兩個方麵的原因都存在吧,才讓我有幸體驗了,爬叉鬧窩的幸運啊!

那天大雨過後的一個下午,我拿著鐵鍁就出發了。

剛開始,我先是去了村前的田頭。村裏的每個田頭上,都會植一排大楊樹,樹的作用是在澆地時,為了防止水土流失,造成不必要的土壤破壞;而且大楊樹生長周期快,生長上個幾年,還能有一筆,很不錯的收入呢。

按照老爸教我的方式。我先是蹲下來尋著樹根,尋找爬叉留出來的換氣孔,換氣孔藏匿的都特別隱蔽,你不仔細尋找,還真發現不了它。

我尋著已經出了土,爬叉窩的足跡,向周圍的土表層,開始用力的鏟土,不斷擴張著我的“領地”。

樹下的爬叉窩還真不少,可是我卻幾乎一無所獲。我開始懷疑老爸的觀點了,但又轉念一想,是不是我的方法不對呢?還是找窩的位置不行呢?

那時天兒還沒有黑透,我還是有些不甘心啊。於是我又從村前的果園,轉到了村東的東坑,又從村東的東坑,挖到了村後的樹林,但收獲還是微乎其微,隻挖到了可憐的幾個爬叉。對於老爸的說辭,我就更加的懷疑了。

正當我準備打道回府,無奈的選擇放棄時,壓麥場裏的一棵大柳樹下,已經出土的爬叉窩,卻成功的引起了,我特別的注意!偌大的壓麥場上,就這兒的一大片地方,留有非常密集的爬叉窩足跡。一個個的小洞洞,甚是吸引人啊。

但是對於已經轉悠了,半天時間的我,幾乎還是一無所獲,早被磨滅希望了。我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用鐵鍁隨便找了個爬叉窩,向它周圍的地界,很隨意的鏟下去了第一鏟,驚喜的幸運就這樣來了。

隻見洞口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爬叉頭。它可能是受到了驚嚇,又往窩內後退了幾步;我快速的鏟下去第二鏟,直接就給它從窩裏撅了出來。

突然見到光亮的爬叉,瞬間的就慌了。趕緊撓騰著它的小短腿,試圖尋找可以躲避的地方,用盡全力的扒開土層,想要再次藏入地下,可我哪還能給它,這個逃跑的機會呢。

我用手指輕輕的捏起爬叉,就給它放進我的寶罐裏了。然後我繼續向四周開鏟,隨著我鏟土的麵積逐漸擴大,一個又一個的爬叉,提前被我暴露出了地麵,1234567……,不大一會兒的功夫,我在平坦的壓麥場上,這棵茂盛的大柳樹下,收獲特別的豐碩,挖到最後我一數,竟然鏟出了五十多個爬叉。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爬叉鬧窩呀。

看著寶罐裏的爬叉,我特別的欣喜若狂。於是,我鏟土的動力更足了,爬叉也更加的驚慌失措,它們像商量好似的,下潛得更深了。

還好,我沒有在最後一刻放棄,才幸運地體驗到了,這爬叉鬧窩的快樂。

老爸的話也在這兒,得到了很好的驗證。

自此以後的日子,我也曾嚐試著去尋找過,那次爬叉鬧窩的場景。但隨著氣候的不斷變化,生態環境的日益惡劣,人類對爬叉的特別忠愛,我再也沒有碰到過,那次爬叉鬧窩的景象了,遇到的也隻是一些,特別零星呈散狀的爬叉窩。雖時而也會有一些歡樂,但這歡樂卻不同以往了。

時至今日,村前的果園沒有了,村後的樹林稀疏了。

唯一沒有能改變,隻有在我腦海裏,那塊深藏已久的快樂回憶了。

初:240704 12:06

更:241023 1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