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爸
曾經我寫過父親,但這一次我想記錄下老爸。說句心裏話,我非常不喜歡這個“老”字,但我又無法躲避它的來臨,更無力讓時光流逝的慢一點,再慢一點兒。
稱謂雖然有所不同,但不同又在哪兒呢?暫時我還無法找尋到它的出處,也許我感覺稱呼父親,讓作為兒子的我,會感到更加的溫和而親切吧;而叫“老爸”,則是我對他的那段,歲月痕跡的點滴記錄吧。
我不曾得知,也未曾經曆,隻願能夠留下,老爸一點兒過往的雲煙。
叫爸爸時,我還曾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待叫爸時,卻增添了許多成長後的煩惱與穩健;到了稱呼老爸的時候,我才恍然發現,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到了成為父親的年紀,此時的老爸也真的是老了。
一晃眼中,我也到了不惑之際,而老爸卻已過了花甲之年。
世界上最公平和最無情的事情,就是光陰的流逝。它不會因為你不喜歡,就會停止時針的跳動;更不會因為你是哪個人,或者你是哪個階級,又或是因為你是富甲一方。他就會因為你,去作短暫的停留,去停下它那不斷前行的腳步!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爸在我的人生軌跡中,對我的成長與性格,有著非常深刻的影響。是他,引領我在成長的道路上,不斷的砥礪前行,克服了重重的障礙,越過了一座又一座,那看似異常艱難,卻隻是一些跌宕起伏的小山巒。
更在我特別無助之時,人生中的那個至暗時刻。已過花甲滿頭白發的老爸,隻有他默默地陪伴在我的身旁,讓我的心靈得到了最安心的守護。原來我在老爸那兒,雖然已接近了中年,卻也還隻是個孩子啊。
在日常的言談舉止中,老爸教會了我做人的真理。哪怕我深陷絕境,他始終是我那座最雄偉的高山,那條最溫暖的彼岸。
有老爸的地方,我才可以找到,那許久心安的落腳點。每當我身心疲憊之時,他是我最能放鬆的港灣;每當我們父子相聚之日,老爸那天真爛漫的笑容,就似孩童般的淘氣,卻成了治愈我一切的天然良藥。
每每談論起老爸時,在我的內心深處,總會湧起一股莫名的激動。他在我的人生旅途中,那瘦弱而偉岸的身影,太無處不在了。
然而,老爸的苦難人生,相比現在吃喝無憂的自己,我真的是太幸福了。
我從來不想去歌頌什麽苦難,因為苦難不值得去訴說。
但我卻不能忘記,老爸曾經走過的那段崢嶸歲月!正是老爸經曆過的艱苦人生,才讓他深知溫飽的來之不易;也因為老爸平時的身影口灌,讓我養成了節儉的良好習慣。哪怕是一粒糧食,我都不曾去奢侈的浪費。
當然這不是吝嗇。不該花的金絕不動一分,該流走的金錢,我也不會做任何的挽留。
無論何時何地,思想理念的正確三觀,這是老爸留給我,最寶貴的人生財富。
在老爸的那個年代裏,田間的一切勞作,都是要靠雙手來耕耘。從田間耕種到收獲,哪怕是一粒米、一棵麥、一把豆,都是要經過九九八十一道工序,才能順利的將穀物收入糧倉,若是哪個環節出現了差錯,不是會造成大量的減產,就得是一年白忙活了。
若是哪一年再遇上,幹旱洪澇等等的天災。就很可能會造成,糧食顆粒無收的後果,這對於靠天吃飯的農民伯伯來講,大自然對農民的無情打擊,那簡直是致了命!
作為八零後的我,我很幸運的跟著老爸,見證了耕種前的繁忙,糧落歸倉時的喜悅,那種融入大自然的收獲,是一種無法比喻的幸福滿足感。
為了日子能好過一些,作為男人與父親,他像所有家庭的主心骨一樣,真是頂起了半邊天了。在老爸的身上,留有很多處的傷痕,那都是他在無奈的歲月中,給他留下的錚錚印跡,若是老爸也能夠評殘,我想至少他也能,評上個六級傷殘了。
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家裏曾養過幾頭牛。牛當時可是家裏的絕對主力,每家每戶都會養著一頭牛牛,家家伺候的那都太好了,一頭頭吃的圓嘟嘟的肚皮,都喂養的是膘肥體壯啊。
待到農忙時節到來時,它們就要發揮大作用了。拉車、壓麥子、耕地等等的重體力活,都離不開它的牛勁兒。
但無論養什麽生畜,它們也都得吃飯。正是為了給牛牛準備飯食,老爸的半根手指,卻永遠的埋在了,梁山縣醫院的花園裏,但老爸的這根斷指,可是老媽的傑作。
那一天臨近傍晚,天空中突然烏雲密布,說不好什麽時候,大雨就要傾盆而下了。當時房屋頂上,還曬著剛摘下來的棉花,棉花若是被雨淋了,一年的收成,那可就要全白瞎了。
但是老牛的草料,也還沒有著落,兩者之間還得取其一,搞得老爸的心裏,就很是著急了。他趕忙喊出老媽過來幫忙:“哎!✘✘,先別燒湯了,沒看見快下雨了,快點出來幫忙,先給牛把草料閘了。”
老媽聞聲以後,沒有半點兒耽擱,就從廚房走了出來,跟著老爸一塊兒,把大閘刀搬到了草料旁。大閘刀的模樣,我不知該如何的形容,就神似包青天斷案的那個樣子。一把大閘刀,威風凜凜的鑲嵌於木縫之間,大閘刀抬起老爸可續草,大閘刀落下包公能“斷命”!
可是,在包公還未能“斷命”,老爸還沒能續多少草料時,卻沒成想先斷了,他自己的半根手指。
老爸還像往常一樣,往閘刀裏不停的續著玉米杆。老媽也同樣刀起閘落的切著草料,他倆配合的不甚默契,眼看著草料越積越多,成了一座草料小山時,就發生“斷指”的事故了。
心急如焚的老爸,在續草料時,心裏總想著趕緊閘完草,趕快把屋頂上,那白花花的棉花給收下來,別再讓棉花被雨給淋了。
然而,非常巧合的是,老媽也有同樣的想法。
可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啊。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一瞬間的功夫,老爸的半根手指,就被老媽手起刀落,很利索的斬於刀下,掉進玉米秸稈的草堆裏了。
隻見老爸一聲不吭,突然停止了續草料的動作,趴在一堆玉米秸稈裏,急切的尋找著什麽???
老媽是個近視眼,加之天色漸暗,她幾乎啥也看不到,就問:“✘✘,你在那扒拉啥呢,還不趕緊續草,馬上就要下雨了。”
老爸則沒好氣的回應道:“扒拉啥?扒拉手指頭!還能扒拉啥?手指頭沒了!”
老媽心裏猛的咯噔一下!臉色都給嚇白了!說話也開始結結巴巴,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哎呦,我的老天爺哎!你……啊,啥?啥?手…手指頭?手指頭掉了?”
老爸:“哼,還手指頭掉了……”。
然後,老爸又對著老媽,說了一堆很“文雅”的語言,就繼續尋找他那根,已經斷掉的半截手指了。
老媽也是焦急萬分,全然顧不得與老爸拌嘴了。轉身出門去叫了五叔,等五叔來到我家時,老爸的那半根手指也找到了。
在進行了簡單的包紮止血後,老爸用自己的右手捏著,還不斷滲血的左手斷指處,五叔開著家裏的拖拉機,急急忙忙的往縣醫院趕了。
到了縣醫院以後,老爸急匆匆的去掛了急診。
然而醫生模棱兩可的診斷,又讓老爸直接就做出了決定:“我選擇放棄治療!”。
後來,老爸也為他的果斷行為,埋下了巨大的安全隱患!
醫生:“嗯…額…,你這個手指頭,能接上。但是…但是就算,就算接上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過來。”
醫生活過來的意思,是說手指還能不能長到一起,畢竟連骨頭一塊兒都斷了。
這家夥的,去過醫院的人都有所感觸。不怕自個得的是啥病,就怕醫生說話大喘氣,那簡直是精神上的折磨啊!
當老爸得知接上手指,要花費三千多塊錢時,就當時的家庭境況,他沒有半點的猶豫,就被迫的做出了選擇!
在那個年代裏,家裏哪有那麽多錢啊。老爸在南磚窯上,辛辛苦苦的幹上一天,才能掙上那可憐的幾塊錢,他才不舍得的把錢花在自己接手指上麵呢,家裏用錢的地方還那麽多,反正手指頭也掉了,也不耽誤以後幹農活,索性掉就掉了吧。
“走,咱們回家去!不接了!”
隨後老爸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傷口,轉身就走出了急診室。他拿著那半截斷指,出門就扔進了縣醫院的花叢裏,成為了花草的養料。
由於天氣過於炎熱,老爸的斷指處,化膿化的越來越厲害了。用了很多的消炎藥,附近鄉村的醫生,也幾乎都找遍了,但還是沒能把瘀腫消下去,導致斷指處的皮肉,腐爛的越來越厲害了。
家裏的人一再勸說他,趕緊去縣醫院去看看。但老爸卻是一拖再拖,硬是用最簡單的消炎藥,挺了一年多的時間,手指才算長好合攏了。
老爸短了半截的手指,終於又長出了新的指尖肉,但是指甲卻再也長不出來了。
老爸的前半生,曾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卻未曾跟我們子女談起過,這還是到了後來,我才了解清楚。
每每說起他的往事時,老爸總會長歎一聲,說:“哎!娞看娞,現在裏日子多好啊,我那時候的災氣可大了”。
十七、八歲時。正給生產隊拉土的白堂牛,在受到了驚嚇後,將老爸狠狠的頂在地上,在地上進行著瘋狂的摩擦,要不是我那個二爺爺及時趕到,老爸差一點兒,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而立之年時。老爸左手食指剛剛長好,它的兄弟大拇指哥,又在一次建築工地作業時,被電鋸無情的給截斷了。
不惑之年時。在老家縣城工地幹完活,坐著五叔騎的摩托車,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走到木姑屯的橋梁時,迎麵而來大卡車的耀眼燈光,直接讓騎摩托車的五叔,瞬間丟失了視線,又一頭紮進了幾米深的土溝裏,幸運的是土溝下麵全是軟土層,倆人才撿回來了一條小命,但也把老爸的肩膀給撞斷了。
至今,鋼釘還在老爸的胳膊裏,鑲嵌著無法取出來。
知命之年時。毛毛躁躁的老爸,在給人家看鴨子大棚時,又一個不小心,一屁股蹲在了水泥地上,又把尾椎骨給摔裂紋了,導致現在就是彎個腰,如果時間久了,或者背個較重的東西,想直起個腰都費老勁了。
直到了花甲之年。老爸才算穩當了下來,也在我跟家裏人的勸說下,依依不舍的放下了,他那拿了半輩子的鋤頭,不再選擇田間耕種了。
隻給他留了一小片的土地,成為了家裏的生態菜園。讓他用來種一些蔬菜瓜果,養一點兒動物家禽,彌補一下老爸年輕時的遺憾,幹點自己喜歡的事兒,提前進入到了田園式的生活。
辛苦了大半輩子的老爸,也該歇歇腳了。
20240708-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