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無名英雄們
其實一些問題,早前楊荏苒提起過。
最開始第一個感染者是因為什麽感染的?既然醫院知道,那上麵知道嗎?還是隻有出事的城市知道?
現在出現了大量第三階段的感染者,感染方式令人恐懼,掩蓋不了,也控製不住,那會不會再出現原感染者?
原感染者是否還會和之前一樣,出現的消無聲息,然後再次變成爆發源頭?
對此,紀檸心的回答是:這就是她每一次都叮囑她一定要小心,必須時刻警惕減少外出,就算外出也要戴口罩和護目鏡的原因。
原感染者,因何出現?
每一個人,是否都是潛在的原感染者?
或者說,每一個人是否都已經被感染?隻是因為各人體質不同,所以一部分人對這種方式的感染免疫。
直至另一部分非免疫的感染者病發進入第三階段,使得“胞病毒”加強,其他人一旦被咬再無免疫可能?
大降溫之後,其他城市陸陸續續出現類似“胞病毒”第一階段的病患,那蘇城呢?風雨飄搖的城東,又怎麽可能獨善其身?
可迄今為止,卻一直都沒有城東出現第一階段感染者的消息。
原則上來說這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唯一的可能是,有出現,隻是礙於如今蘇城的情況,消息封控比之前更嚴,導致無人知曉。
又或者是,“胞病毒”又出現了新的異變,再無法用之前的第一症狀和第二症狀來警惕。
最開始覺察異動的是體育中心的避難者,他們在搶聲中醒來,這陣子城東騷亂頻發,搶聲並不稀奇。
奇怪的是,這次響起的搶聲離得太近了,就好像事件就發生在避難所旁邊。
但這怎麽可能呢?避難所旁邊就是大部隊所在,哪個好事者不要命了,跑大部隊駐地來搗亂?
避難所內,距離出入口近的幾個民眾頓時沒了睡意,紛紛披上厚實的大衣,起床查看情況。外麵的搶聲噠噠一片,混亂又密集,似乎正朝出入口的方向轉移而來。
“開門!”有人在外麵大喊,當夜值班的幾個隊員早已在覺察不對勁時守在了門口,聽到隊友的聲音,立刻打開了門。
跑在最前的一小波隊員沿著下沉式台階衝了進來,帶來外麵夜晚的寒意和濃重的血腥味,在他們身後的台階之上,隱隱火光伴隨著搶聲忽明忽滅,在這忽明忽滅的光裏,有幾道搖晃不定的身影正追著他們的方向跑過來。
“關門!把門鎖好!”進來的人裏有人厲聲大喊,有人立刻關上了門,也有人繼續朝裏衝。
“出了什麽事?”值班的隊員追在後麵。但很快,從門外傳來了令人齒寒的刮擦聲,還有類似野獸的低喘和嘶吼。
這種聲音,還能是什麽?
“撤離!”那些身上帶著血腥味和硝煙味的隊員們邊跑邊喊,“緊急撤離!所有人……從後麵的出入口走!全部上車!立刻!”
那人幾乎嘶吼著在說話,把朝著出入口探頭探腦的幾個民眾嚇了一跳。
緊接著,整個避難所的燈被打開,隊員們分散開,從那些還陷在夢中一無所知的民眾床鋪間穿過,一邊叫醒他們,一邊跑向後麵的出入口,將數個出入口的門一一打開。
出入口後麵是個廣場,軍卡、大巴、部分防爆車都停在那裏,隻要動作快,能安全撤走這裏絕大部分人。
可問題是,那些民眾能用最快的速度上車嗎?
民眾在吵雜的聲響中驚醒,大部分人都滿臉懵逼的狀態,他們沒親眼見過城西的慘狀,沒有直麵過可怕的感染者,即便聽到了撤離兩個字,卻依然反應不過來。
“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就撤離了?”
“發生什麽事?有人能說清楚嗎?”
“現在就撤離嗎?被褥這些要不要帶?新的地方也有這些嗎?”
“我們撤離去哪?路上要開多久?”
“食水肯定要拿!裝背包裏!”
“衣服呢?我的鞋子呢!”
……
有人裝食物,有人叫醒孩童幫他們穿衣服穿鞋,有人舍不得被褥,取出一個大蛇皮袋,卷了被子就要朝裏塞。
一時間,體育館內人聲吵鬧,混亂一片,就是沒有人朝後方的出入口撤離。
一個隊員急得眼都紅了,用力揮著手朝他們大喊:“別拿了!都別拿了!趕緊上車!”
這是他們隊長和部分隊員犧牲了自己才爭取來的機會,讓他們這些人能脫身跑來救這些民眾,可這些人居然還在糾結什麽被褥食物!?
另一個隊員忍不住,舉著手裏尚未冰冷的搶,朝著天花板就是一梭子:“不想死的!趕緊給我滾上車!快!”
終於有一撥人跑向了他們,那批人都是和衣睡的,臨睡前習慣將所有東西都收拾完畢放在背包裏,然後抱著背包一起睡,他們醒來後立刻穿上大衣和鞋,戴好口罩和護目鏡,第一時間衝向了後麵出入口的隊員。
這一小波人是被部隊的人從城西外圍救回來的,他們在滿是感染者街道的一家快餐店裏躲了數天,早已學會了如何生存。
“走!小柏,帶他們上車!”隊員檢查完子彈,有人查看,有人掩護,配合得當,帶著這波人衝出了體育館,朝一旁的軍卡和大巴跑去。
體育館裏的其他人見狀,這才有些反應過來,紛紛加快速度,挑緊要的食水防護用具拿,草草穿上衣服,朝後側的幾個出入口跑去。
體育館正麵的出入口之外,是向上的階梯,階梯之上是步行廣場,有體育館的標誌造景,有花壇有綠植,也有從前留下的排隊入場時的圍欄。
圍欄之外的馬路對麵就是大部隊臨時駐地,此刻駐地內槍聲不斷,到處都是腳步聲、搶聲、驚叫聲、嘶吼聲,還伴隨小型的爆破火光和慘叫,場麵一片混亂。
隊員們其實也隻比民眾早醒了沒多久,一睜眼就聽見黑暗的大型宿舍裏到處都是慘叫聲,這次的群發異變來的毫無征兆且突兀,他們同樣不清楚情況,但印刻在骨子裏的反應能力以及紀律讓他們第一時間投入了戰鬥。
戰火和慘叫聲逐漸朝體育館的方向蔓延,下沉式台階處,十幾個感染者被堵在正門的出入口外,受到周遭聲音和火光的刺激,愈發瘋狂的撞著門。
他們有的不久前才為了掩護隊友而倒下,此刻卻已成為失去理智的感染者,一道道血淚自他們眼中流下,仿佛悲鳴。
隔著體育館的後側廣場上,胡亂跑動的民眾正努力爬上麵前的軍卡,還有人不想上軍卡,挑挑找找朝著大巴跑去。
周圍全是人,寂靜的寒夜充斥著濃重的硝煙味,哪怕隔著一個體育館,他們也能清楚聽到那一頭的慘叫和搶聲。
到了這種時候,再遲鈍的人也明白了過來。
沒有經曆過城西混亂的民眾在瑟瑟發抖,他們有的嚇到雙腿發軟,連續試了幾次都爬不上軍卡;有的被絕望的氣氛壓到心理崩潰,抱著自己的家人放聲大哭;有人好不容易衝上大巴,循著最裏側的位置坐下,將自己緊緊蜷縮在一起,臉色蒼白的閉上眼睛,捂起耳朵,仿佛隻要不看不聽,這一切就都沒有發生。
但很快,那一頭的搶聲便逐步逼近,單單一個體育館,攔不住那頭蔓延開的感染者。
隊員們還想不管不顧的戰鬥,但被他們的隊長喝住,感染者自部隊內部出現,有些隊員上一秒還強撐著抵擋感染者,下一秒卻徹底失控,撲向自己的同伴。
夜晚的路燈不足以照亮每一個角落,車底、樹叢裏、身後……每一個拐角處,都有隨時嘶吼而來的感染者。
有的人子彈打完了,甚至來不及換彈,就被數個感染者撲倒在地……
防爆車、裝甲車打著打著就失去了方向,撞向人群。
“撤離!撤離!全部上車走!”到處都有在喊,有人殺紅了眼,不要命一般擋在那裏,自願斷後,為自己的隊友爭取時間。
隊員們且戰且退,向著軍卡和大巴的方向跑去。
當第一個失去理智雙目血紅的感染者衝破火線出現在體育館另一頭的廣場上時,還有將近三分之一的民眾沒有上車。
有人發現了感染者,發出尖銳的叫聲,剩餘還在地麵的人頓時不要命一般朝車上爬去。
互相拉扯、爭先恐後、哭罵嚎叫……一片混亂。
一輛軍卡人還未滿,但車上的民眾都在拍著車身大喊快開,一個母親爬到一半掉了下去,她用力抱起自己的孩子將她甩上車子,自己則因為慣性而倒地。
女孩伏在車尾朝自己的媽媽哭喊,差一點重新翻下車,一旁幾個民眾忙扯住女孩,車子駛動,母親絕望的追了兩步,眼睜睜看著車子越來越遠,而一旁的感染者卻離她越來越近。
“上來!”一旁,另一輛軍卡停了下來,副駕駛的門開了,一個年輕的短發女隊員飛快將她扯上車,自己則身手靈活的從車頭處爬進了後麵的車鬥,爬行的途中甚至還沒忘記用腳踹上車門。
“坐好!”駕駛區內,另外兩個隊員低喝出聲,年輕的母親一邊用哆嗦的手指係上安全帶,一邊不停說著謝謝謝謝……
當大量軍卡、大巴、吉普車駛離避難所區域時,刺耳的防空警報聲再次響起。
自願留下斷後的某支隊伍的隊長在發送了全城警報後,無視門外的嘶吼聲和撞擊聲,放下手裏的槍,從裏側的衣兜裏摸出一個幹癟的煙盒,裏麵還有最後一支煙。
他在指揮室抽屜的角落到處翻找,最後終於找到了一個快用完的打火機。
他滿是鮮血和汗水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低頭點燃了那支煙。他今年二十五歲,還沒結婚,女朋友在老家,那裏現在應該還是安全的。
他本來打算過了今年,就回去和女友完成婚禮。他也差不多到了可以當爸爸的年紀了,他想要生一個女兒,當然再有一個兒子會更好……
他想教女兒學習武術,帶兒子去踢足球,等假期來的時候,一家人可以一起去海邊度假。
他老家在內陸,他女友還沒去過海邊……
可現在,這一切原本可能有的未來,都會在今晚中止。
他有一點想哭,可是他知道,哪怕嚎啕大哭也改變不了什麽,和他一起留下來斷後的隊員都死了,他們和他一樣,從未想過會在和平年代,迎來這樣慘烈的生死離別。
他問自己,後悔進部隊嗎?
如果沒有進部隊,他現在就會在民眾的隊伍裏,第一時間爬上車,逃離此刻的地獄。
外麵的感染者太多了,受到警報聲的刺激,越發瘋狂的撞著門。門板搖搖欲墜,布置在門後的炸藥引線此刻就被他捏在另一隻手裏。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入隊時的宣誓,遠大的夢想,**澎湃的青春,還有一起生活和訓練的熱血兄弟們。
他從嘴邊取下香煙,點燃了那根引線。
他這一生有很多遺憾,可終究……還是不後悔。
夜幕之下,幾架軍用直升機載著重要的科研員、醫學教授和研究資料起飛之後沒有多久,位處於大部隊駐地最高處的指揮室突然爆開巨大的火光,圍堵在整棟建築裏的感染者被炸的粉身碎骨。
爆炸的火光一重重在駐地蔓延開,那些被隊員吸引著並且困在駐地的感染者在一重重的爆炸裏化為灰燼……
巨大的爆炸和火光吸引了體育館外的大量感染者,它們有的放棄了追車,轉身朝著火光湧去。
臨時駐地西麵的大道上,幾支身負援救撤離任務的隊伍駕著車,一邊掃射追逐中在車後的感染者,一邊快速分開幾個方向,接著夜色的掩護,朝著城東不同的區域而去。
駐地東南方向的大道上,一輛輛突破重圍的車子載著瑟瑟發抖的民眾,飛速駛入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