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黑色雨水
天還沒有亮，外麵的世界一片暗沉。
要不是她被加強過的視力，根本發現不了這些飄飛在暗沉天幕下的雨水是黑色的。
她想起之前查看過的輻射相關資料，知道在記載中，曾也有些地方在核爆之後，因為受到輻射影響，雲層會帶上致命放射物，當放射物的體量達到一定級別時，雲層覆蓋之地所下的雨，就是這種黑色的雨水。
這種雨水帶有強烈的腐蝕性與汙染性，放射物質會直接影響河流和水源，對人類的傷害很大。
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上，原本因為高溫缺水而有些枯黃的植物因為這些天的數場雨再次恢複了一些水分和綠色。之前的雨雖然也是酸雨，但並沒有達到某種界限，所以周圍的樹木沒怎麽受到影響，反而增加了生機。
可今天，這些好不容易恢複了生機的葉片，卻在這些黑色的雨水裏一點點出現被灼燒的模樣。
黑色雨水打濕綠色的葉子，明明是水，可當雨水滑落，葉片上的黑色卻沒有褪去，反而像是燙痕一樣，從濕處為中心，一點點朝著四周擴散，直至整片葉子都布滿了斑駁的焦黃色。
她不到十二個小時之前才淨化了周圍一片區域，可卻擋不住風向和雲層的流動。商城距離爆炸衝擊的中心還是太近了，兩百公裏，才堪堪出了危險區範圍，從來沒有數據顯示過，緩衝區就一定是安全的。
可如果連商城都這麽快被汙染了，那整片灃河以南，山嶺以東區域，就真的成了完全的死地了。不光人類無法存活，就連動物、植物……一切生態都會遭到破壞，更甚至，還會出現像輻射走屍那樣的輻射生物。
畢竟“胞病毒”每一刻都在變化，完全有可能因為輻射影響而使得其他生物遭到變異。
紀檸心想到了顧寒星，在合安城分開的時候，她留了一個背包給對方，裏麵有各種消炎藥和抗生素，幾大包衛生棉條，還有數包女生的一次性**，以及一大包巧克力和大白兔奶糖。
她知道，對方身在部隊，不缺武器和防護用品，可她每一天不是在執行任務，就是在執行任務的路上，肯定不可能像和平年代那樣，有條件有心情去打理這些。
所以，那是她給對方的臨別禮物，希望在未來，當她不得不再次置身險境出生入死的時候，能從這些小小微不足道的禮物裏得到一點慰藉。
她希望對方能在這個末世裏活下去，或許有一天，她們還會在哪個地方再次遇見。
可現在，樺國四分之一的土地都成了黑色死地，情況一天比一天惡劣，她活下來的可能又有多少？
紀檸心出現在房車內部後沒多久，以精神力呼叫了管家。
片刻之後，洗漱間的門再次被推開，一身黑衣長袖居家服的小A走了出來。他身上的衣料是某種科技物質，似乎是與他同生共息的，可以隨時根據他的心意變換。
就像最初她在金屬盒裏看到他的時候，這層膠質就保護著他，當他醒來之後，膠質便變化成了符合他管家身份的衣物。
她用刀試探他的時候，衣物會在他許可之後，才重新以膠質模樣退散開。
和血色變異體對戰那晚，管家服則變化成了一套裝備齊全的黑色作戰服，就連那副銀邊眼鏡也轉換為銀色麵罩。
他們在商城住下來之後，天氣漸熱，她看不習慣他依舊穿著裏外數層的西服套裝，便讓他以後待在房車裏的時候穿得單薄輕鬆一點，所以後來，他的西服便成了現在的樣子。
他完全遵從她的每一個命令，從他出現至今，從沒有過任何一次違逆。
相處久了，她也已經適應了對方的存在，甚至偶爾會覺得，這或許真的是她媽媽留給她的禮物。
也因此，有時候當出現新的狀況，她會第一時間呼叫他。
“主人，是要轉移房車嗎？”他似乎知道她呼叫他的原因。
“嗯。”紀檸心點點頭，幾個區間雖然以她目前尚未理解的方式存在於與外界隔離的空間，但初始區間——也就是房車本身依舊真實存在於這個世界裏，自動打開的護盾也是為了保護房車。
雖然不清楚房車遭到損壞，會對依附其上的其他區間有什麽影響，但她肯定不可能讓這種事發生，無論其他區間內有多安全，當危險來臨，她依然要先保護好房車。
她將手裏的森林公園紙質平麵圖遞給對方：“外麵的黑雨腐蝕性很強，情況比較嚴重，所以我不想用自動駕駛。這上麵幾個玻璃館的大門都很窄，裏麵的路也不是給車子開的，我要在完全不損害玻璃門的情況下停進去，選一個靠角落的位置停好。”
現在森林公園裏人還很多，她不知道之後其他住宿屋的人會不會朝玻璃館內轉移，畢竟房屋本身目前還是能擋住酸雨的，而那些場館也有門，並不密閉，而且裏麵不適合住宿，所以是否選擇轉移還得看個人自己的選擇。
“明白了。”小A掃了兩眼地圖，眸底微光掠過，當即還給了她。
對方眼底的那種微光，讓她想起了“掃描”這兩個字。
小A坐上駕駛座，發動了車子，目前有護盾保護著，房車並沒有遭到酸雨直麵衝擊。他沒有開車燈，因為不需要，紀檸心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沉默的看著擋風玻璃外翻飛的黑色雨絲。
房車從露營地的草坪上駛過，周圍的草地已經漸漸呈現出焦黃色，就像是在很短的時間裏徹底枯萎了。
幾座玻璃館各自有不同的功能，有的裏麵曾養殖熱帶的鳥類和小動物，裏麵分割成不同的區域，有各種不同的造景設計，有的場館則栽種和展出一些不同的熱帶植物。
無論是動物玻璃館還是植物玻璃館，因為森林公園停業了幾個月，裏麵的動物早就已經沒了，植物也無人打理，在紀檸心剛來商城去查看的時候就已經差不多枯死了。
玻璃館內部很大，也設有一些小型的咖啡站和點心鋪，裏麵天頂都很高，大約有六七層樓的高度。
房車繞過露營區和樹屋區，抵達了展示區，玻璃館一共四座，兩小兩大，房車車身較大，小的進不去，隻能去大的。
植物館在中央位置，處於較高的平台上，有一個向上的台階，小A繞到後麵，從坡道開上平台，然後在植物館門外停下車。此刻玻璃館的大門呈緊閉狀態，門也是玻璃製的，可以雙向打開，不過需要手動。
房車停穩之後，小A起身來到後側的房車移門前，他身上的黑色居家服在他走動的過程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恢複成黑色膠質狀，這種黑色膠質鋪滿他的身體、手腳、頭部和臉部，最終重新組合，變幻出貼身作戰服的模樣，銀邊眼鏡也已經化成銀色麵罩，護住了他整張臉。
這是繼那晚在合安城之後，她再次見到他呈現這種裝扮。
不過數秒時間，原本看起來有些沉默清冷的管家，已經完全進入備戰狀態，近距離查看的時候才發現，他整張麵罩都是密閉的，麵罩眼洞處有透明的鏡片遮擋，想來不僅能抵禦外界的傷害，同時也能過濾空氣裏的汙染粒子。
他看門之前，朝她看過來：“主人，請先回休息區間或是餐飲區間等候，開門之後，房車內空氣可能會遭到汙染，需要一段時間過濾。”
紀檸心點點頭，叮囑了一句小心，很快進了洗漱間。
她重新回到自己房間內，快步走至前方落地玻璃前，查看外麵的情況。
玻璃館兩扇高大的玻璃門已經被他打開了，壓抑暗沉的天幕下，一身黑色作戰服的男人正轉身走向房車，周圍沒有燈光，他走在黑色的雨絲裏，安靜沉默，仿佛和外麵的世界融為了一體。
這樣的場景畫麵，讓她想起了從前看過的廢土末世的電影。她所在這個真實的世界，是否有一天，也會像電影裏那樣，成為人類絕跡的真正的廢土？
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單單隻有她和她的家人朋友存活下來，又有什麽意思？
紀檸心不由自主開始思考，她所擁有的這輛房車，到底能為這個世界和人類做些什麽。
小A很快上了車，房車重新駛動，順利通過大門，然後車輪碾過地麵上用來造景鋪路的木質圍欄，駛過滿是砂礫的地麵，壓倒了周圍殘存的仙人掌和灌木，一直向前，在最裏側停了下來。
房車此刻的正前方就是玻璃館的牆體，停在這個位置，正好可以查看到外麵的情況。
小A重新下了車，將大開的玻璃門關上，但依照紀檸心的吩咐，並沒有重新上鎖。
天亮之後，等到其他人醒來時，發現房車已經挪了個位置，而玻璃館之外，黑色的雨水還是沒有停。
……
上午八點，黑色雨水漸漸變大，商城的防空警報又響了。
很多人還沒起床，直接在令人心驚膽戰的警報聲裏醒來。
手機短信裏和“災訊”裏麵，同時出現了示警訊息，宣告放射性雲層覆蓋商城，說明了黑雨的情況和危險性，要求全體躲避室內，不僅要關緊門窗，最好再離門窗遠一些，家裏如果安裝有空氣過濾係統的建議一定要打開。
黑雨裏的腐蝕性，會在落下後產生酸性氣體，而這些酸性氣體會從門窗的縫隙力一點點滲進室內，很有可能對人體的呼吸係統造成損傷。
通告建議民眾可佩戴防護麵罩或是防護級別高的口罩，如果萬不得已要外出，必須穿戴防護性更高的防護套裝。
民眾當下又炸鍋了，原以為爆炸衝擊所帶來的輻射危害不會這麽快到來，哪怕需要轉移也認了，可現在外麵這種情況，他們還怎麽轉移？
車子——能抵擋住這種黑雨的侵襲嗎？
就算金屬能擋住，那空氣呢？
車子並非完全密閉的，他們哪怕坐在車裏，也擋不住朝內彌漫的酸性氣體啊！
房車轉移進玻璃館的當天下午，森林公園裏的其他民眾，也開始朝玻璃館轉移。他們的主要目的，是想要保住自己的車子，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車子是他們撤離的唯一交通工具，不能出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