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雅丹露營基地
房車緩緩在大雨裏停下，和朝著房車揮手的人保持了一段安全距離。
房車內，紀檸心、路亭風、小A和楊荏苒都已經從休息區間裏出來了，小A替換了原本駕駛座的3D立體投影，其他三人則站在房車駕駛區半掩的簾子後側，查看外麵的情況。
片刻，路有為和楊韻也先後出來了，他們坐在卡座區的兩側，分別撥開一點點百葉窗簾，查看外麵的情況。
然而外麵正下著大雨，雨水模糊了房車的玻璃窗，降低了外麵的可視度，他們看不清楚外界的情況。
路亭風正在快速查看手裏的地圖，這裏距離他們今晚計劃裏的停駐點不算遠，大約還有一百多公裏。這個停駐點和無人區公路有一段距離，得開上另一條岔道，剛才他們拐彎的地方，就是岔道口。
所以嚴格來說，他們已經不在原本朝西的那條公路上了。
今晚的目的地在和平年代是一個露營基地，周圍全是奇特的雅丹地貌和大片荒漠，因形似外星球一般的景色才有了這個露營地。
末世之後，那裏早就應該關閉了，但對逃難的幸存者來說，那裏是個避難的好地方。因為露營基地不僅僅有帳篷等露營裝備，還有一套模擬外星球太空艙的露營屋。
露營屋不大，但建的非常牢固，能完美抵禦大漠惡劣的氣候，裏麵除了狹窄的太空艙客房，還有餐廳和小超市，廚房灶具、太陽能電板、發電機也一應俱全。
有建築又有物資，所以那裏麵有幸存者居住的可能性很大，不過他們原計劃也沒有打算靠近太空艙露營屋，而是準備隨意選個靠近雅丹的區域停車。
他們倒是沒想到，尚未抵達那個露營地，在剛拐過岔道沒多久，就見到了幸存者。
“他們在幹嘛？攔車求助嗎？”楊荏苒站在副駕駛座的後側，透過前麵擋風玻璃，看著外麵的情況，“可這裏是無人區，我們開了那麽久也沒見到幾個大活人，換做是我絕對不會在這種地方等著求助，這要是等著人幫忙，不是要等到天荒地老嗎？”
“那得看他們，為的哪一方麵的求助了。”紀檸心緩緩開口。
楊荏苒擊了下掌：“有陰謀！有陷阱！絕對沒有好事！”一瞬間，人肉村子和“神降”組織那些瘋子的畫麵一一從她腦海中閃過。
紀檸心被她瞬間警惕起來的模樣逗笑了。
雨越下越大，那些人見房車不遠不近的停著，一時半會沒有要繞行離開的意思便不再朝著房車揮手大喊了。
現在這世道，人心叵測，他們剛剛揮手攔車也是一時情急，現在想想也有些後怕。畢竟在這種末世裏還敢開著房車在外麵走的，基本都是有些底氣的。
這個時候又有兩人從加油站後麵的平頂屋裏跑了出來，他們手裏還拿著鍋具和盆，問了他們情況，知道房車停下後便直接拉走了幾個人。
他們今天撞大運，不僅見到了其他途經的幸存者，還等來了這場雨。
在這種戈壁地區，這樣的大雨太難得了，房車沒來之前，他們本來正在積攢雨水，一趟趟把鍋具盆具裏積滿的雨水轉移到屋子裏麵的大桶裏。
這裏的空氣沒有受到汙染，雨水比較幹淨，隻要用自製過濾器過濾之後再煮沸，就能當飲用水。
現在房車願意停下，雖然雙方都比較警惕，尚未交涉，但隻要能停，他們就有機會詢問外麵的情況。
又有人從加油站那邊跑過來，給留在雨裏的人遞了兩件雨衣，然後朝他們交待了幾句。他們穿上雨衣，試探著朝房車走了幾步，然後打著手勢，示意他們先駛入加油站。
加油站的機器上方有大型的遮雨頂，四麵又是暢通的，對方要是不願意下車可以繼續待在車上，他們隻想要一個詢問的機會。
“怎麽樣？”路亭風回頭看向紀檸心。
紀檸心睜開眼，朝路亭風點點頭：“沒有問題，他們是想打探消息，停過去吧。”
……
房車在加油站的遮雨屋頂下停好，沒有大雨敲打車身發出的劈裏啪啦的噪音，對方的說話聲也清晰起來，即便隔著車身和車窗也能聽到。
“你們是想去前麵的雅丹露營地吧？我們就是從那裏出來的，那裏住了不少人，經過這麽長時間的消耗，物資基本快耗盡了。我們等在這裏，也是想碰碰運氣……你們，是不是從東麵過來的？”
車窗內，駕駛座上的小A朝他們點點頭。
問話的兩個人眼神瞬間亮了起來：“那你們……你們知道夜城的情況嗎？”
他們是夜城的幸存者，也是“神降”組織之前瘋狂行動裏的受害者，但比起那些死去的人，他們是幸運兒，當初及時跟著部隊一起逃了出去。
後來，他們數次遭到“神降”組織的追殺，部隊的人為了保護民眾死傷慘重，他們根本無法在附近的村莊和縣城待下去，迫於無奈，車隊的人開始分散。
因為“神降”卡住了夜城東南朝向的路，所以一部分人選擇朝北，準備穿過沙漠去國界線附近，另一部分則選擇了省道，去西北向，準備直接朝魯城的方向去，還有一小部分，則想到了這條穿越無人區的漫長而孤寂的西行公路。
一開始，他們隻是想逃，並沒有完善的計劃，也有人想到了沿途的加油站，可以作為物資補充。
他們這一行人比較走運，朝這條路撤離的較早，一路所經過的加油站，物資都很充足，隻是他們車子空間有限，便攜油桶也有限，不可能帶走所有的東西，隻能盡量捆著綁著，繼續朝著西麵進發。
後來，有人想到了這裏的雅丹露營地和太空艙露營屋。
當時那裏還沒有人，他們是第一批的逃難者，非常幸運，住宿的太空艙客房足夠，有水有電有廚房，還有物資充足的小超市，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人間天堂。
但一個星期後，就開始陸陸續續有其他的逃難者來了。
有些也是從夜城和未城方向因為“神降”組織才逃來的，有些是從北麵和東北麵的其他城市因為各種原因逃難過來的，人一多，空間擁擠，矛盾頻發，物資也開始急速消耗。
漸漸的，他們不得不頻頻外出，從附近的其他加油站裏尋找食物和物資。
因為那裏建有露營地，所以附近的加油站會比無人區公路上的加油站多幾個，但也僅僅隻是多幾個。
這種加油站都是小型的，前麵遮雨屋頂下四個加油機器，後麵是一間一層的平頂屋，裏麵是超市，後麵有倉庫
物資再多，總有用完的時候。
事實上，他們能撐到現在，連他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人是有惰性的動物，雅丹露營地內一直沒有出現走屍，那裏接收不到信號，無線電的信號也斷了，就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避難所，很多人明知道物資即將耗盡，可依然不願意離開，甚至早早把餐廳區域改成了室內種植區，想要自給自足。
他們見過“神降”組織的瘋狂暴行，他們太害怕了，寧可在這裏死去，也不要離開，去其他更危險的城市。
但也有人，強迫自己清醒過來，繼續沿著無人區公路西行，冒著燃料消耗殆盡的風險，去這條路的終點城市尋找生機。
也有人，給自己留了最後的期限，在這個岔路口等待一個機會。
一開始，的確有很多幸存者陸陸續續的從東麵的夜城未城和其他城市逃難過來，但他們帶來的消息都是不好的，危險而可怕，聽得人心驚膽戰。
後來，漸漸的再沒有新的幸存者過來了。
時至今日，想到等到這樣一輛從東麵開來的車子，真的太難太難。他們的食水即將耗盡，而剩下的燃油，隻夠他們勉強回到東麵最近的城市。
他們隻有一次車行的機會，不敢冒險，不敢浪費。
因為頻頻等不來車和活人，他們今天本打算拆下外麵公路上這兩輛廢棄車子裏的功放器，想試試看能不能和他們自己的收音機拚裝，放大接收信號。
結果他們還研究出怎麽把功放器拆下來，大雨來了，車來了，希望也來了。
……
小A的回複描述很詳細，隻隱沒掉了房車參與的部分，甚至把其他很多從村長那裏聽聞的幾個城市過去的消息細節都說了。
而這些細節，讓站在房車外的幸存者淚流滿目。
也正是因為這些細節，徹底打消了這些幸存者對他們的警惕。
因為小A完全轉述了當時老村長的措辭和語氣，而幸存者感受到的也是老村長的語氣和語氣裏的遺憾感傷。
這些細節，讓他們想起了生離死別、家破人亡和被迫逃難的心酸。
他們哭了會，又笑了起來。
有人朝著房車道謝，有人相互擁抱對方，哽咽的表示他們終於可以回家了。
家。
家是什麽？家是他們內心裏永遠的羈絆，哪怕回去之後，發現房子毀了沒了，也沒有關係。
隻要人還在，家就可以重建，而曾經失散的親人，也可以一定再重聚。
他們不想再流浪了，他們要回家！
打聽完消息的幸存者迫不及待的跑進了後麵的平頂屋，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同行的同伴們。
這幾個月以來，大家為了生存齊心協力，雖然因為重重困難，難免摩擦吵架，但這麽久相依為命的情感卻是真的。
現在有了好消息，自然第一時間要分享給大家。
房車裏，小A在紀檸心示意下，緩緩倒車，將房車重新駛入大雨區域停下。
其他人正不解的時候，紀檸心來到車主屏幕前，開啟了“消毒區”功能。
隨著功能開啟，房車車廂處原本台階和車門的地方出現了一塊淺灰色的光幕屏障，紀檸心伸手過去，手指順利進入屏障——這裏原本應該是車門的位置，但現在她不僅手臂伸了進去，整個人也一起走了進去。
光幕屏障後方，是一個特殊空間，大約四、五平方米左右大小，上下高度在兩、三米左右，正前方是一道門，她走近一看，發現這扇門是原本的車門。
這個空間，介於車門和台階之間，獨立開辟存在。
她重新回到房車裏，讓路有為回去休息區間，等在玻璃花園的水池邊上。
路有為當即明白過來，他一拍腦袋：“我怎麽就忘了呢，還是乖女兒反應快！找什麽淡水湖，這雨水也不是淡水嗎！”
“雨水進休息區間沒問題嗎？”楊韻有點擔心。
“沒事，媽，有心心在呢，她啥都懂啥都會！”楊荏苒湊過去嘻嘻哈哈，被楊韻有些嫌棄的推開。
“雨水會消毒之後才進房車。”紀檸心朝楊韻笑笑，同一時刻，已經用精神力清空了儲物區間裝零碎物件的一個塑料大桶。
一秒之內，這個塑料大桶被填滿了外界的雨水，又立刻連桶帶水出現消毒區內部。
消毒區檢測出外來物，即時開始工作，鑒定為初級以下極輕微汙染物，進行100%微波消毒。
楊荏苒看著屏幕，被“輕微汙染物”幾個字嚇了一跳：“這雨水也被汙染了？”
“正常的雨水都會含有細菌和汙染物，這是正常現象，和其他的病毒輻射等汙染物不是同一個概念。”一旁，路亭風代為回答。
紀檸心點點頭，她的精神力又增強了，剛才收納雨水經由儲物區間進入消毒區的過程，她能輕易感知到雨水是安全範疇的。
大約因為雨水隻是極輕微汙染，所以微波消毒過程非常快，一分鍾後，消毒結束，紀檸心再次借由儲物區間，快速將這些消毒後的雨水釋放入花園的水池裏。
再之後，便是收納、消毒和放出的重複過程。
她甚至嫌棄一個塑料桶速度太慢，又清空了另一個塑料大桶，同時開始取水消毒。
大半個小時後，在這場雨漸漸停止時，她不僅將玻璃花園的水池裝滿了，還將泳池裏注滿了消毒後的幹淨淡水。這兩處水池都有自動淨化過濾的機器，隻要一次注滿幹淨的淡水，此後就不用再重新更換。
楊荏苒很高興，因為他們的泳池終於可以用了！
“今晚我們去遊夜泳吧！想象下，玻璃外是如同外星球一般的荒漠和雅丹地貌，而我們在十層樓高的無邊泳池裏愜意的遊泳……啊啊啊！”楊荏苒歡樂的情緒洋溢在整個房車車廂內，她總是這樣，能把一件小小的還不錯的事情，描述成為這世界上最美好最歡樂的事。
這種正能量，無人能及。
外麵雨徹底停了，戈壁大漠的空氣也仿佛被雨水洗淨，雖然接近傍晚，但天空幹淨的像是巨大的鏡子。
小A重新啟動房車打算離開時，那些幸存者再次跑了出來。
他們也已經打包好了自己的行李，正在檢查自己的車子，準備踏上歸途。
他們又跑過來，一則是為了再次道謝，二來，是想請他們幫個忙。
“不好意思，你們還是準備去露營地嗎？”他們已經傳達過露營地物資殆盡的消息，現在房車還要過去，說明有自己的計劃，他們不是要阻止，“如果你們還要過去，那可不可以幫忙帶個話？那裏還有很多一同逃難過去的幸存者，我想請你們轉告他們，‘神降’已經沒有了，走屍也被清除了，阿卜他們已經準備回家。我們，都可以回家了！”
帶著口罩的紀檸心站在駕駛座側麵，越過小A低頭朝外麵的人看去：“我們可以幫忙傳遞消息，但他們會信嗎？”
“沒事，你們肯幫忙帶個消息我們就已經很感激了，至於信不信由他們自己判定。說來慚愧，我們車子的燃油不夠這一趟來回的，這裏沒有信號，如果沒有你們，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麽傳遞消息……”
紀檸心點點頭，撐著椅背再次靠近了一點窗戶，朝著窗外比了個OK的手勢。
幾個幸存者感激的離開。
紀檸心撐著玻璃和駕駛座的椅背，準備起身時回頭看到了靠貼在椅背上一動不動的小A，總覺得他的坐姿有些過分筆直。
“怎麽了？”她握住椅背，另一隻手的指尖敲了敲他臉上的銀色護目鏡。
鏡麵隨著她指尖的敲擊發出細微清脆的聲響，似乎是第一次，他開口回應她時，有些答非所問：“小心一點，主人……”
紀檸心不解，撐著椅背站直身子，視線掠過對方的側臉，發現他的耳廓微微泛紅。
生化機械人也會耳朵發紅？
對了，他說過，他是次一級的生命體。
紀檸心原打算離開了，可是看著對方發紅的耳廓，還是沒忍住，伸出手指輕輕在那裏點了一下。
他沒有出聲，也沒有動，看著再正常不過，唯獨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在緩緩收緊，直至高強度的金屬出現微微的凹陷。
紀檸心已經走了，回去了休息區間。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也不明白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在他腦中所有已解鎖的記憶和信息裏，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的感覺。
明明最初的時候，她也曾這樣觸摸過他，那時候接觸的地方更多，停留的時間更長，可他也沒有出現像現在這樣的情緒。
仿佛一不小心，就會失控……
……
一百多公裏之外，雅丹露營基地。
這裏現在還剩下大約三、四十位幸存者，最初人最多的時候大概有六十多人，大部分是從未城和夜城那裏逃過來的，少部分則是從北麵的城市。
因為露營屋的特殊性，這期間雖然也有個別人感染發作，但好在感染者都被狹小的太空艙客房反鎖在了裏麵，沒有造成大麵積的擴散。
他們平平安安幸存至今，可因為物資的匱乏，生活越來越艱難。
是走，是留，這個問題每一天都在他們內心中反複拉扯。
營地外公路的方向，開來了車子，他們以為是其他返回的幸存者，可等到車子近了，漸漸駛入營地，他們才發現這是一輛陌生的陳舊房車。
是誰？
新的逃難者？
還是“神降”那些人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