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何必三年
白桃蔫頭耷腦的騎著鹿回秦國。
來之前有多期待。
現在就有多失望。
什麽山鬼說出去看草了,全都是騙她的,騙子鬼,還有阿兄,根本就是躲著不想見她而已。
混蛋阿兄,一樣的騙她,混蛋死了, 討厭死了。
白桃又難過又生氣,眼淚擦了又掉,她爪子實在是按捺不住,去扯腳腕上阿兄套的絆妖鈴。
可那兩個小鈴鐺不是她這等修為能夠撼動的。
“可惡。”
如若不是要看好人皇,看著他身邊有沒有覬覦的妖精,白桃才不要管那麽多。
哪怕漫山遍野翻也要把阿兄翻出來。
背上的狐狸生氣了, 麋鹿也停止了吹口哨,朝著西南方望去。
那邊有高大寬敞的迎送亭。
六餘丈的夯土大道,有來往的商人, 更有蹦跳的赤腳孩童,還有裹著頭巾的女人,在挎著竹籃,拎著陶罐水,出城送飯。
【鹹陽城,北門】
白桃也注意到了,她連忙收拾好情緒,抹了把臉,又戴上了麵紗。
不能讓凡人看到她眼睛哭紅的樣子,那樣就太丟狐狸麵了。
剛想跨著鹿過去,白桃又想起一件事。
身下這隻麋鹿,是不是要放歸山林了?
可身下的麋鹿渾然不絕,邁著四隻蹄子噠噠噠,揚起粗細有節的鹿角,馱著白桃糾糾的朝著人群走了過去。
人群都納罕的看著這頭通身雪白毫無雜質的麋鹿,以及麋鹿背上馱著的, 臉戴麵紗, 腳腕綁著兩顆金鈴鐺的少女。
空靈又神秘,宛如住在山林中遠離人世紛擾的神女。
“她是誰,你曉得無?”
“好納罕啊。”
“俺不曉得,不過那頭鹿,白色的,稀世罕有,那可是祥瑞之獸。”
“哎喲,快別看了,瓜慫!快去給你家那公石頭送飯!”
白桃耳朵動動,聽著四周的動靜。
覺得現在把它放歸也不安全,這裏到處都是人,沒準就把它宰了賣鹿肉,遂打消了這個想法,決定等回宮先養著再放歸。
蒙著薄紗的少女騎著麋鹿走在官道上,引得酒肆各坊的人們駐足欣賞。
不過還有一麵青石牆,正在遭人圍觀。
那牆上是官吏張貼給平民,專用的告啟板,現貼著一張黑白人麵畫像。
旁邊站著兩個絡腮胡的官吏, 在給不識字的老百姓宣讀, “諸位父老鄉親, 看好了,看好了,秦王懸賞令。”
政哥哥什麽時候發的懸賞令?
白桃聽到這話,下了麋鹿也湊過去看。
“金千金,邑萬戶。看到沒有,這張懸賞令不止在咱們秦國張貼,也已經張貼到其餘六國。”
官吏伸出粗大黢黑的手指戳著上麵的人像,噴吐口水,“隻要將他捉拿歸案,以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啊。”
白桃瞳孔聚焦在上麵的人像,心裏一驚。
身邊的百姓高聲嚷嚷:“豁!金千金,邑萬戶,是哪個是哪個?”
官吏嗓子扯成破鑼:“聽好了,秦國叛徒樊於期是也,他大放闕詞,才導致咱們秦國人自家人打自家人,不僅成蛟,還有各部軍吏被連坐處死,屯留百姓全都被流放。”
“此乃罪大惡極,死一百遍一千八都死不足惜,可惜讓他這個老泥鰍給跑了。”
“你們誰要是拿到他的人頭?”
“嘿嘿,咥肉睡娘們,金山銀山都不夠!”
老秦人像是魚嘴上泄露的水,分幾路過來圍了告示,“俺兒子在戰場上殺斷手都沒落個子,現在拿個人頭千金啊?!”
“何止千金,看清楚了,還有邑萬戶!”
“萬?”
“嗨,這是武安君白起才有的待遇,他攻城七十多座,殲滅數不清的敵人,被說成死神,一生為俺們秦國出生入死,才有邑萬戶啊。”
老秦人們肩上還扛著犁耒農具,對著懸賞令轟轟嗡嗡。
白桃已經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要說現在什麽感覺,約莫就是咯噔一下,什麽都完了的感覺。
不對啊。
政哥哥他怎麽會回來的這麽早,不是出去打仗了嗎?
現在連懸賞令都發了,那自己到底是耽擱了多久?
白桃逮著過路的阿婆問道:“阿婆,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阿婆年邁,牙口都掉光了,甚至還有點耳邊,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放在自己耳朵邊,道:“什什麽?”
“秦王是多久回來的?”
“啊?.秦王多大?哎喲,那有好大好大了,那官,可大得不了。”
“沒事,阿婆。”
白桃也不打算問了,直接騎著麋鹿回鹹陽宮。
隻剛到鹹陽宮門口,就見宮門大開,有兩列騎兵如火焰般衝了出來,其中為首的官吏在經過白桃身邊的時候眼睛睜大,他們明顯愣了一下,勒了馬。
“籲——”
馬匹前麵的蹄子翹起,為首官吏將馬掉了頭,後麵的騎兵也是緊跟著團團圍住白桃,揚起的沙塵四漫。
“這位可是白桃小主兒?”官吏恭敬問道。
白桃摸著受驚的麋鹿,點點頭:“是。”
“君上有令,讓我等護送你回宮。”
官吏拿出令牌,顯然他也沒有料到這差事這麽好做,剛出就結束。
白桃看著他們馬背上還有繩子,遲疑道:“是護送嗎?”
官吏還算耿直:“君上原話,綁也要綁回來。”
白桃:“.”
她也不多說什麽,“我覺得我可以自己走回來。”
騎兵們勒著韁繩,給她讓了道:“小主兒,請。”
白桃跟著官吏進了宮。
進宮後就將麋鹿給個內侍好生照顧,轉而踏進了自己住了好幾年的側殿。
約莫是入秋了,她園子裏種了的都掉的差不多了,看起來甚是蕭疏。
蕊兒正在園子裏收拾殘留的骨朵,見到廊廡邊立著的白桃,捧著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小小主兒?!”
白桃點了點頭:“是我。”
蕊兒扔了,跳了起來。
她一把跑過來抱著白桃哭道:“小主兒嗚嗚嗚嗚,奴婢好想你,自從上次你隻留了封信匆匆而別,奴婢就整日心慌得沒有著落感,睡不能眠,食不下咽,小主兒您知道這三個月奴婢都是怎麽過的嗎?”
白桃微懵:“怎麽都已經過了三個月了?”
“嗯嗯,這三個月,奴婢都在度日如年。”
蕊兒掛著淚哭訴,“小主兒你是不知道,自從你走後,君上他接到信就匆匆的從屯留趕回來了。”
“兩個多月裏,每日都板著臉宿在小主兒你屋子裏,奴婢們在外麵守夜壓根不能偷懶,伺候的真的是戰戰兢兢。”
她又指著這些殘說道,“前兩日,還吩咐奴婢們把這園侍弄成小主您走之前的樣子,可是開謝是自然的規律,奴婢們就算是縫也縫不回去啊。”
白桃:“…”
政哥哥也會這麽作妖嗎?
蕊兒拍著胸口,又大舒一口氣,仿佛死裏逃生:“不過幸好,小主兒你終於回來了。”
白桃搞不明白為什麽她這麽怕政哥哥,雖然自己現在也有點慌就是了。
白桃捏著她圓圓的臉道:“好了好了,沒事的。”
蕊兒麵露慌張的看著她身後,行了一禮,“奴婢見過君上。”
白桃也立馬轉身,卻隻看到衣袂翻飛的黑衣消失在拐角。
她回頭看了眼蕊兒,蕊兒連忙對她道:“剛才就是,就是君上,小主兒您快跟上去,快快快。”
白桃:“.”
你沒看到小主我也慌著呢嘛。
但是沒辦法,再慌也要跟上去。
白桃趕緊跑進那個拐角,隻是左右環顧一圈,沒有看到他任何的影子,這時候趙高從旁邊過來,低低道:“小主兒,君上剛剛進了主殿。”
“好。”
白桃又拐進了去主殿的路。
趙高步伐健勁的跟在她身邊,“要奴才說,君上對小主兒你的心思門兒清,這些日子君上都是久久呆在這裏,茶飯不思,小主兒您這一別三個月,該得好好和君上說道說道。”
白桃:“什麽心思門兒清?”
趙高神色略微複雜,就在這時主殿門口到了,他落後兩步,順勢退了下去。
白桃進了政哥哥的寢殿,發現這裏一如往常,毫無改變,她往裏走去,就見到他背負著手站在陰影深處。
麵色看不分明,倒是玄紋雲袖,有種撼天下雲端莫擋的威儀。
白桃這隻小狐狸分外的心虛,幹巴巴道:“政哥哥。”
他沒應。
白桃就走過去,扯著他的袖子,晃了兩晃,“政哥哥,政哥哥。”
她的嗓音軟軟的,叫的能夠酥到人心坎上,嬴政垂眼看她,削薄的唇緊抿。
“政哥哥,我想你了。”白
桃一把抱住他勁瘦的腰肢,腦袋靠上去還蹭了蹭,“我知道是我不對,都是我不好,但是我也在想你啊。”
討好賣乖。
是她這隻小狐狸慣用的伎倆,果真嬴政招架得不怎麽住。
“去了趙國hd?”頭頂終於傳來他清冷的聲音。
白桃和盤托出:“是,我是去了趙國hd,是在滿華堂找鄭國要的馬匹,趁護衛不注意的時候從小門繞出去的,你要怪怪我,你別怪其他人。”
嬴政:“為的是找你阿兄?”
白桃悶悶道:“是。”
“沒找到嗎?”他的手緊緊的扣住她的腰肢,好看的手背繃成箭若離弦,泄露出他不平穩的心緒。
白桃忍住哽咽,“沒有,沒有找到他。”
“找到又如何?是要離寡人而去?”
嬴政心底含了萬般冷笑,他放開她,踹開門朝裏麵走去。
白桃忙跟在他後麵,這樣的角度望去,隻能看到他的王冠,以及平坦寬闊的後背,“我沒有。”
“沒有?剖開你的心看看,你就沒有這麽想過?”
他側身回眸。
白桃心虛萬分,不得不說他看穿人心思還是蠻老道的,隻避開他的眼神,宛如腳凍住般的站在原地。
小狐狸耷著耳朵。
旁邊的連枝燈在徐徐燃燒,裏麵都是清香的魚鮫油。
他驀地將她打橫抱起,胳膊的肌肉緊繃,白桃天旋地轉間還沒反應過來,他將她拋在胡塌上,惡狠狠的欺身而上。
像是惡狼撕咬著屬於自己的骨頭。
肆意妄為的舌頭撬開了她的唇,狠狠的吮吸。
白桃用手想推開他,奈何嬴政紋絲不動。
嘴裏嚐的也滿是他的味道,極其霸道,恨不得攫取她每一寸氣息。白桃被親吻的眼尾發紅,雙腳就要蹬他:“唔”
他單手鉗製住她的腳腕,唇齒間又湊近了一分。
混蛋!
他個凡人怎麽這麽大力氣?
白桃感覺他這麽個親法,自己都要被親暈過去了。
且他親的一點也不舒服,像是老鷹啄小雞似的,甚至還咬到她舌頭,白桃手攀著他的肩膀,纖纖玉手攀的緊了,彰示她的不舒服。
嬴政總算鬆開了些。
他的眼眸狹長,薄唇還染上了她的潤澤,一股子狐狸精的味道,白桃得了片刻喘息,眼見他又要貼了上來,白桃偏頭躲過。
抱住他的脖頸,將頭搭在他的肩膀,委屈巴巴:“不能再親了,親疼了。”
兩人都微閉著眼,交纏的呼吸迷蒙醺離,白桃雖不懂什麽是情愛,但是身體有本能的喜歡,悸動。
她艱澀道:“我想過,但沒有那麽想過。”
她是沒心沒肺,不代表她無情無義。
嬴政雖是凡人的君王,人妖不同歸,但是這幾年他對自己細致入微的照顧,她也並非冷硬的石頭,捂也捂不暖。
“倘若,寡人和你阿兄,你隻能選擇一個。”
他政語氣如常,不緊不慢,“你告訴寡人,寡人會是被丟棄的那一個嗎?”
白桃艱澀的眨巴眼。
任何人都不願意被丟棄。
趙姬丟曾經棄過他。
阿兄曾經丟棄過自己。
被丟棄是十分苦澀的滋味,就連什麽都不往肚子裏放的白桃,也幾次三番陷入夢魘之中。
倘若。
她和他相互依靠,她又把他丟棄…
白桃眼瞳霧霧濛濛,說道:“不會丟棄你,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的唇擦過她的耳畔,呼吸滾燙:“隻是朋友?”
白桃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改口道:“不僅是朋友,你還是我哥哥。”
嬴政狹長的眼眸微眯,手指捏著她下巴,指尖不輕不重摩挲著她那被親的誘人的唇瓣,也知道不能逼得太過,“寡人隻能再等三年。”
白桃:“?”
等什麽三年?等三年再找她算總賬?白桃連忙道,“還是別等了吧,就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