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我可擔不上水神的稱呼。”
老廟祝唏噓道:“不過是和冥河有點關係罷了。”
“這也不是你忽悠他去送死的理由。”
“嗐,話可不能這麽說……”
“那該怎麽說?要給你說一聲謝謝麽?”
“年輕人。”
“看著冥地被毀滅,你自己坐在這兒倒是心安理得。”白歌冷淡道:“啥事不幹,就出一張嘴。”
“老人家還能做些什麽呢?”老廟祝搖頭說:“我的魚簍給了你,魚鉤也送了那個年輕人,你還指望我做些什麽別的?”
白歌說:“還藏拙。”
老廟祝唏噓道:“你見過醫生給自己開刀的嗎?醫者不能自醫。”
白歌道:“還說你不是冥河水神。”
“老頭的確不是什麽水神,這兒哪有什麽神?”
老廟祝自嘲一笑:“我也不過是個活的稍微久一些罷了。”
白歌頓了頓:“我好像猜到你是誰了。”
他看向破廟之外:“不過也無所謂了,我該走了。”
老廟祝說:“那小子臨走前給你留了一些話……”
白歌聽完後表示記住了。
“反正都要走了,最後幫幫我這把老骨頭吧。”老廟祝說道。
“你想怎麽樣?”
“人老了,不想活了,很正常吧。”
“人越老越怕死。”
“是啊,怕死,所以才該死了。”
老廟祝望著那破火爐:“繼續苟延殘喘也沒有意義,東西已經交了出去,我也該……解脫啦。”
白歌想了想,說了一聲‘好’。
他隨便一腳踢在了老廟祝的後背上,如同一腳踹在了玻璃片上。
砰的一聲,老廟祝碎裂成了一地碎片,四周的一切都如同幻影般碎去。
這裏的原地隻留下一座古老的石碑,石碑上刻著一個名字,白歌看不懂冥地文字,但這時候玩家的視界給出了石碑的來曆。
【冥月墓碑】
冥月……冥月族……所以這老廟祝,是來自於上一個時代的幸存者,亦是冥月族的祖先。
皆有因果循環。
白歌搖了搖頭,因果什麽的,與他無關。
打開最後一罐啤酒倒在了墓碑上,他轉身踏入逐漸高漲的冥河河岸。
整個冥地的曆史都在潰崩。
這時候去追趕嚴冬也已經來不及。
白歌取出冥地聖物追月,發動了它的追蹤特效。
鎖鏈深入一片虛無深邃的空間裏,鎖定了目標,他拉扯追月,被反過來的作用力拉入冥河裏。
流水拍打著雙腿。
冥河之底,大魚在四周遊動,鎖鏈被拉扯,嘩嘩作響。
又是一場釣魚。
上一次釣的是孽龍,這一次釣的是溟。
白歌站直了身體,任由那股拉扯的力量不斷變強,直至將自己拖入冥河之下。
他隱約看見了溟遊動的虛影。
一片漆黑之中,他看得見是因為冥河之中隨處奔走的水流裏都裹挾著蒼翠可見的數據。
每一道數據都是流通的時間,而龐大的時間亂流正在它不斷的捕食。
它正在朝著自己的方向吞食著。
不知為什麽,白歌看著溟捕食曆史的這一幕,卻感覺有些悲哀。
聲音回**在耳畔,它發出的聲音穿過冥河,像是混雜著無數人的呐喊聲。
‘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我還沒見到家人’‘我還沒能達成心願’……
重疊起來的呐喊聲是一聲聲不甘的回響。
如果每一個人都有一份遺憾和不甘,或許最大的不甘是對過去的不滿,是想要挽留住時間,想要回溯歲月。
溟從而來?
和妖魔惡鬼相同,源自人心。
白歌掃清靈台的昏沉,屏住一口呼吸,浮上水麵,全力帶動手中鎖鏈,嘩嘩啦啦的巨大聲響之中。
大魚上鉤了。
巨大的溟從冥河中飛躍而出,順著追月鎖鏈的牽引撲向了白歌。
漆黑的陰影籠罩了他,又一次,他無處可逃。
不過這一次白歌也沒打算躲避,他拿出了那條魚簍,對準了溟。
大魚如同被收入玉淨瓶裏的妖怪,溟的身體不斷變小,最後落入了魚簍之中,塞了個滿滿當當。
溟被捕獲了。
但是下一刻,魚簍內部傳來巨大的力量還是掙脫了雙手,它掉在地上,不斷的顫抖著,編織它的竹線被咬破,它的體型也在以一個穩定的速度開始膨脹,魚簍逐漸塞不下。
時間有限。
白歌取回追月,一刀刺入了溟的腹部,大片的漆黑鮮血飛濺出來。
幽邃傷口如同一道蟲洞,吸引力將白歌拉入溟的體內。
“這裏是它的體內……”
玩家點燃魂蒼炎照亮四周,場景恰恰和前兩次的所見一模一樣。
而最中央的位置,便是溟的本體。
可站在那中央位置的,不再是一團漆黑的汙泥,而是熟悉的人影。
嚴冬。
他跪在地上,像是從後方抱住了一團漆黑淤泥,又像是被一團漆黑淤泥鎖住,大半個身體都已經和它交融在一起,一枚金色的針刺穿過了他的心口,將它和這一團黑泥緊緊相連。
“你來了。”嚴冬還保留著神智,抬起頭,三分之一的臉頰都在溶解,皮膚下方如同流淌著人性之膿般充斥著血肉腐敗的氣息。
白歌的神色一如既往:“怎麽搞成這樣子?”
嚴冬歎了口氣:“我把它的心髒和自己綁在一塊了,這樣一來,它跑不掉。”
“融合麽?”
“嗯……差不多吧。”
“有辦法解開嗎?”
“這個魚鉤刺入了我的心髒,和它綁定在一起。”嚴冬搖頭:“解開我也死了,不過即便融合也活不了多久,我感覺自己的靈魂要被同化了。”
白歌沒有歎息,隻平靜的說:“你想讓我做什麽?”
嚴冬低聲說:“我也不知道……抱歉,我衝動了。”
白歌點頭:“我或許有辦法解開。”
他立刻抬頭:“真的?”
白歌說:“假的。”
嚴冬表情一僵:“都這時候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不是開玩笑。”白歌摸了摸鼻梁:“而是在想著怎麽處置你……溟。”
嚴冬楞了一下,然後苦笑:“這就把我當做溟來看了麽,也是,你果然是你,無情冷酷。”
白歌說:“意圖用他的外表和口吻來幹擾我也是沒意義的,嚴冬已經死了,留在這兒的隻是軀殼,我認人看的又不是臉,而是……”
他指了指頭頂,一個碩大的【溟】字映照在視線中。
溟的表情扭曲起來,漆黑的淤泥暴動不斷,化作尖銳兵刃幾乎要刺穿白歌的眉心。
但它陡然停下了,長矛分解而去,化作淤泥落在地上。
白歌麵無表情:“嚴冬用這種方式將你們互相融合,他的靈魂固然是救不了的,而作為支付這高昂代價的報酬,你也無法再傷我分毫……現在,掌控主動權的是我了。”
溟叫罵道:“你要殺我了麽!即便殺了我也無濟於事!”
白歌淡淡道:“我不會殺你,因為你值更好的使用方式。”
他抬起手,按在了溟的腦袋上。
這輕柔的按壓和撫摸並沒有天靈蓋爆碎的疼痛感,但溟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心悸。
它混沌的思維聯想到了某種可能性,流淌著淤泥的麵頰下發出沙啞而驚懼的嘶吼聲。
“你,你是要——!”
“我聽到了你的不甘和嘶吼,也知道你的由來,還有你的本體是什麽的可能性……倘若你也是妖魔的一種,那麽理所當然也可以被煉化。”
白歌緩慢的說:“而我還沒有守護靈體。”
“你有吞噬曆史的能力,可以帶我回到更久之前。”
“麻煩你陪我走一趟吧……去往冥河源流的上遊!我要在一切開始之前,截斷所有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