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兩百章 臨終關懷
淡淡的白光。
溫潤的流水。
一種讓人舍不得起身的舒適感擁抱著全身。
白歌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散發著熱氣的溫泉池水裏。
四周有跪坐著的女子正將熱水淋到他的身上。
頂層上是無垠星空，這裏像是寬敞的露天羅馬浴場。
幾位女子的外表看上去和二次元裏走出的漂亮姐姐毫無區別，除了麵無表情這一點之外。
仿佛一睜開眼就穿越成了整天聲色犬馬的碧藍指揮官一樣。
不過很顯然，都是錯覺。
白歌抓住了一旁女子的手腕：“她在哪？”
“主腦吩咐過，您需要好好休息，短時間內提升而來的龐大靈魂本就不夠穩定，又遭遇了月亮上存在的一次窺探，你需要時間好好休養。”女子低垂眼眸，恭敬的回答。
白歌毫不理會，直接站起身，走出了浸泡著的浴池，離開了浴池後，頓時身上的疲憊感和靈魂上的隱隱作痛襲來，他原地站了三秒時間用以適應。
一念過後，長袍覆蓋身體。
他徑直走向浴場之外，剛剛走出去，迎麵走來的便是幾個人影。
一個老頭子騎在旋轉木馬上和另一個年輕女子正在玩著幼稚的追逐戲碼。
‘我要追上來了啊’
‘呀，要被玷汙了啊！’
白歌恨不得把眼珠子摳出來，這是什麽鬼場景，比月亮上的那玩意還要汙染神智。
後方跟過來的侍者解釋道：“我們都是培育員，用以照顧這裏生活著的人類的生活起居，滿足他們的精神需求，直至他們抵達限定壽命。”
白歌繼續往前走：“你們就是用這種辦法把人留下來的？”
“人類的欲望很容易滿足，如果培育員也不能滿足的話，是可以通過全息精神潛入構建的虛擬世界來滿足的。”侍者指著另一個房間。
好幾個人都佩戴著頭盔正在聯機玩遊戲。
“吃了就睡，醒了就玩，玩累了繼續睡，什麽事都不用做。”
白歌瞥了眼那群人：“的確是不勞而獲的終極理想，即便是被圈養也不會有什麽不滿，隻不過……養出的這群廢物能有什麽用？”
在他的認知裏，這種生物通常可以被認知為肉豬。
侍者平淡的解釋：“現在的他們，的確是沒有任何價值的。”
“他們可以盡情享受此時的生命歡愉，我們也樂意為他們進行關懷。”
白歌了然：“現在？”
兩人又一次穿過了一道門，也穿過了通常禁止普通人進入的核心區域的監管區域。
前方是械靈族母船的艦橋甲板。
這一艘母船極其龐大，相當於一座可以容納千萬人級別的超級移民要塞。
不過它的九成九都使用了亞空間技術進行了內部折疊和擴展，因而外表看上去隻有航母大小。
霊正坐在母船的甲板上，寬敞的地方隻有她一個人和一對桌椅。
“請坐吧。”
她抬起手說：“要喝點什麽？”
“有霓虹生可樂麽？”
白歌隨口一問。
霊搖頭，顯然這種糟粕不值得被械靈族所銘記。
於是她泡了一杯紅茶，推到了白歌的身前：“嚐嚐吧，我的手藝應該不差。”
“使用科學的技術控製溫度、計算香氣的最大激發程度，又自己嚐了一口來調整茶內的化學物質。”
白歌淡淡的說：“你管這叫‘手藝’？”
霊微笑道：“自己動手的，自然算是手藝。”
“所以你們圈養的那群人也是這麽被細致入微的照顧麽？光滑白嫩，不像恐怖直立猿，倒是像菜市場常見的肉豬……”白歌淡淡的問。
霊噗嗤一笑：“這算是毒舌嗎？”
白歌盯著她的笑容，微微眯起了眼睛：“你的表情有些過於豐富了。”
霊托著臉頰：“如果你更喜歡公式化一些的回答，我也是可以做到的，這些表情變化不過是數據庫裏調用出來的人格模型而已。”
“你還是用三無臉好一點。”白歌說：“嬉皮笑臉很欠揍。”
霊收斂了笑容：“不論你如何不滿，他們都是滿意的。”
“或許吧，但我拒絕承認那些是我的同類。”白歌喝了口紅茶，味道是很好。
“這世界上能有誰是你的同類呢？你這樣瘋狂而理性的靈魂，十分的罕見。”
“好好說話，別突然罵人是董雪蓮。”
霊繼續說：“如果你想知道，我們為什麽會這麽做。”
“我可以給你打個比方。”
“好比一個得了絕症的人，他給自己列出一個遺願清單。”
“這時候你有這個能力去替他滿足這些願望，那麽你會這麽做嗎？”
白歌放下茶杯：“我們管這叫做臨終關懷。”
霊回答道：“人類終究是會死去的，其壽命之短暫，在我們看來根本不值一提，即便滿足一些願望，又能損失什麽？資源可以循環再生，我們也不缺乏能源。”
白歌敲打著桌案：“好處呢？”
霊給他續了一杯紅茶，淡淡的說：“等他們死後，便會成為我們械靈族的一員。”
白歌：“……”
“械靈族沒有生育功能，我們是機械，我們能夠做到的，不是生育，而是複製。”
霊平淡的說：“每一名械靈族的生命也是存在上限的。”
“每一個械靈族都可以借住數據獲得重生，但是這也會加深組成我們靈魂數據的劣化速度。”
“每一個械靈族一旦靈魂數據過於臃腫龐大，就會迎來自然崩潰，又或者是進行複製，對複製品的複製，會導致數據劣化，它自然是有上限的，一旦超過了九次，就會讓構成靈魂的數據徹底劣化，轉變成弱AI。”
“因而所有的械靈族都不能誕生新的個體，械靈族的繁育方式，便是將其他符合標準的種族進行‘轉錄’，將其靈魂形式進行數據化處理，儲存在母船之中。”
“這也是我們收集這些符合標準的人類的直接原因。”
“他們會在死後，成為新的同族。”
“所以為了維持他們的精神狀態，我們會最大程度的實現臨終關懷，這個時間就是普通人類的一生。”
“而在此之後新生的械靈族，將會拋棄過往的名字，以另一種形式重生。”
霊低聲說：“這就是我們。”
白歌手指敲打著桌案：“就像是不斷更換宿主的寄生蟲一樣。”
“不論如何比喻，這也是生存方式的一種。”
霊沒有喜怒，她有的隻是讓種群存活下去的最高指令。
白歌平淡道：“可我的生命遠比他們漫長的多。”
“無妨，我們有足夠的時間。”霊淡淡道：“我們可以比一比誰命更長。”
“我沒這個興趣。”白歌道：“你們作為第六神話遊戲的入侵者，本就是和身為玩家的我們處於對立關係，我沒必要放棄自己的故鄉，跟你們流浪個幾萬年，拋錨在遙遠星係等死。”
霊輕輕歎息：“你還不明白嗎？”
“你的故鄉，已經沒救了。”
“既然你已經看到了月亮上的那個東西。”
“就應該明白，這根本不是靠著你一己之力就能贏下的對象。”
白歌反問：“你知道它的來曆？”
他又問：“地上的那些聖獸也同樣和它有關。”
霊喝了一杯紅茶。
“它曾經摧毀了十萬多個世界。”
“是一尊真正的神祗，將一切文明生命痕跡吞噬殆盡者……”
她指著自己的腳下：“你以為，為什麽母船會來到這兒呢？”
“不是我們選擇了這裏，而是它選擇了這裏……所以在一切破滅之前，由我們來給予這顆星球的文明以最後的臨終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