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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一章 問鼎

登龍閣,第九層。

相較於第八層走了足足三天時間的古厝長廊,第九層的地區則是要開闊許多。

這裏隻有一條筆直的棧道,直通天際雲霄。

天空在下著雪,令人不禁回想起古時的辭藻。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紛紛揚揚的雪絮在空中飄舞著,落在白歌的肩頭,他也感受到了溫度的驟降,甚至有些寒冷。

他望著這條通往山峰之巔的棧道,絲絲冷意在心口淡化,身臨其境絕景之中,仿佛自己也成了白茫茫天地之間的一粒塵埃。

龍女反而比他更加焦急,並無心思去看這等絕景。

他站了挺久,大約有一刻鍾的時間,閉著眼睛,仿佛在享受。

直至肩頭都壓著幾厘米厚度的積雪時,直至龍女都不耐煩時,他才睜開眼睛,揚唇一笑,邁步踏上白雪鋪就而成的棧道,道:“走吧,去問鼎龍閣。”

他的目光掠過一格格的青色古階,可以看到那斑駁的陽光映照在道路兩旁。

空氣中滿是清香,梅花綻放,零落成泥碾作塵,卻是香如故。

落在雪上的點點光斑,美景正賞心悅目。

人類總是喜歡寄情於景,即便這片風景並沒有什麽意義,而風雅的文人總能在這片景色中品出些許味道來。

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一句談笑,又何嚐不是偏安一隅之人內心的真實想法。

閑庭信步般的走在山道上,白歌越走內心就越發寧靜。

焦躁的內心隨著這寂靜的雪景緩緩平複。

連沾染著血色的雙手也在雪白色的洗滌之下變得清澈。

持續了三日之久的殺戮已經讓鮮血的味道殘留在了肌膚之上,卻還沒有深入骨髓,更沒有浸入靈魂深處。

燥熱的血脈呼喚著獸性的本能,如今也被點點冰雪所覆蓋,漸漸消融了那狂暴的本質。

冷,然後靜。

白歌的頭腦終於冷靜。

很多他注意到的細枝末節,很多他考慮過並未深思的地方,很多他看見了卻並未來得及思考的深處,一切都仿佛飄零的記憶碎片般曆曆在目。

而這些混沌的記憶碎片也在他微微發熱的思維中不斷組合,一塊塊構成拚圖,一塊塊形成搭配,不斷構築的圖景讓他雙目越發明亮。

頭腦也在不斷的發燙,甚至快要冒煙。

在並不漫長的登山路徑上,他越過了那一線。

思考猶如一條超高速的賽車越過了黑白色方塊的終點線,開始減速。

白歌順手摘下一捧白色的雪按在了額頭上。

冰雪冷卻著頭腦,融化成水,順著麵頰滴落,浸了衣襟。

他反而覺得有些熱了,嗬出白色的霧氣,半閉著眼瞳,連步伐都變得慵懶。

“偶爾事實總是如此簡單,我真是好奇誰會這麽了解我……”

白歌這樣想著,嗅著淡淡的梅花香,似乎很享受的吸了口氣。

隨後他單手負於背,就像那些故弄風雅的文人一樣,開始了輕快且悠閑的遠足旅行。

陡峭筆直的長道猶若巨龍的骨骸,至雲霄之上橫跨而下。

半個時辰後。

白歌站在了棧道的終點,這裏已經是山巔,跟在雲霄之上。

視線正前方是寬闊的演武場。

演武場正中央,有一道身影盤膝而坐,膝蓋上擺放著一座古琴。

古琴聲樂悠揚,可傳入耳中卻稍顯刺耳,在白歌的五感之中,那彈奏的樂曲既沙啞又沉悶,沒有半點高山流水的意境,可見彈奏者的手法是多麽的差勁。

那彈奏者徐徐撥動著琴弦,旁若無人的彈奏著曲樂。

白歌望向它,除了一片朦朧的白之外,根本看不清它的麵容,如一道鬼影幽魂。

“小心一點……”

龍女說道:“它是這裏的守護……”

白歌淡淡道:“沒事,它不會妨礙我們。”

他邁步向前走去,踏入演武場。

琴聲驟然一變,難聽沙啞依舊,卻變得更加急促,空氣中多出幾縷肅殺的意味。

白歌繼續朝前方走去,而龍女的步伐則是明顯緩慢了幾分。

直至他行至那人影的身側時也沒有停留,而是直接從身旁越過。

那一瞬,時間都被拉長了許久。

龍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處,可那輕撫古琴的人影隻是垂下手,繼續重複那演奏,分明剛剛它展露出了強烈而明顯的第一,可這一刻驟然安靜了下去。

白歌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就那麽輕易的走了過去。

龍女小步的跟上,她表情也驚疑不定,並不清楚為何這麽輕易就放自己過來了。

步入雲霄之上的大殿。

木門敞開,發出聲響,古樸的大殿內透著斑駁的光亮。

白歌站在門前,風灌入門中,一股力量推動著他朝前方走去。

緩緩邁入大殿深處,他的呼吸微微一滯。

有龍沉眠。

那龐然大物垂下腦袋,在大殿之中沉眠,它閉著雙眼,漆黑的龍鱗,修長的龍軀,猙獰舒張的龍角,以及那股暴戾而洶湧的氣息,一張一翕都鮮活生動。

隻此模樣便可嚇退千軍萬馬,白歌踮起腳隻能觸碰到它垂落的鼻息。

但,這不是真實的形體,隻是幻象。

白歌伸出手,手掌穿過了龍氣幻化而出的虛幻景象。

龍氣在觸碰之下消散而去,露出了藏匿在龐大龍軀之後的真實形體。

黑衣的身影匍匐在案板上沉睡,其樣貌輪廓看得出應該是一名女子,周身逸散出黑色的氣息,每一次呼吸都與大殿中的龍氣相連。

“那便是它的神魂。”銀發龍女低聲說道:“現在,它沒有任何保護,也是最脆弱的時候。”

“脆弱?”白歌說:“就像你一樣?”

龍女點頭:“我們是神魂,隻有在登龍閣內才能保持形體,因為沒有肉身,根本沒有可寄宿的地方,如若不是因為神龍島的靈脈是天下最好的養魂地之一,魂魄舉而不散,我們根本無法凝聚出屬於自己的意識。”

“因為沒有肉身,所以才脆弱嗎?”

“沒有肉身,神魂失去了抵禦傷害的能力,哪怕隻是普通的道術都能重創魂魄……雖然物理層麵的攻擊無效,可進入登龍閣內,誰隻會物理攻擊?”龍女苦笑道:“實際上,神魂是很脆弱的……靈魂出竅大殺四方,也大概隻能在夢中,一旦靈魂離開軀體,說是死了也不為過。”

“所以,它現在很脆弱。”

白歌明白了,在這人類修行道術、草木動物成靈的世界裏,所謂孤魂野鬼反而是最弱的小怪之一,就好比遊戲裏的哥布林和史萊姆。

雖然這兩者也已經在各類作品裏大放異彩了。

白歌問:“你想怎麽辦?”

“我?”

“你現在可以奪回屬於你的位置,也可以離開登龍閣,也可以斬了它。”白歌淡淡道:“我把你帶到這兒來,你可以自己選擇怎麽辦。”

“我,我自然……想要拿回自己的位置。”龍女停頓了片刻,又說:“不過,即便拿回來又能如何?留在這兒也隻是換了一個地方的牢獄罷了……沒有自由,連時間的流逝都感受不到,神魂不如身軀,沒有壽命限製,但即便在這裏帶上千年萬年,我還算活著嗎?”

“所以,你選擇離開?”

“嗯,但如果我離開了,登龍閣徹底落入它手,對龍族不利……可最下層的牢獄已經損壞,關押不住神魂,一旦我離開,它一樣能脫困。”龍女抿著嘴唇,陷入兩難。

“所以,斬了它?”白歌又問。

龍女猶豫了很久,還是說:“斬了吧。”

“是嗎?”白歌卻是笑了,他開口,不知是對誰問道:“她這麽說……你怎麽看?”

桌案上的女子抬起眼來,從假寐中蘇醒,龍氣浩浩湯湯,她笑著說:“我當然,不會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