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遊戲玩家

第四百一十四章 無解

次日黃昏,溫泉旅館。

莉莉絲從露天溫泉中走出,擦拭著自己濕潤的頭發。

白歌倒了兩杯紅茶。

“cheers。”莉莉絲頷首微笑。

腰子楞了一下,他問:“幹杯?”

“是謝謝。”白歌說:“英國人說cheers是謝謝,和美國人不同,這個詞匯的使用頻率很高。”

“又學到了沒什麽卵用的知識。”

腰子撇著嘴,躺在水池裏,雙目望著天空:“這就算是結束了啊,總覺得有點虎頭蛇尾。”

“本來就是來度假,也不是為了解決什麽。”

白歌拿捏著一顆冰涼的溫泉蛋:“這種皆大歡喜的結局,倒也算合適吧。”

腰子沒有回答。

百鬼霧林已經消失了,隨著妖怪們都進入了百鬼夜行卷後,認可了寂寞為魑魅魍魎之主。

裝備提升為傳說級,並且和寂寞進行了靈魂綁定。

他成了這群妖怪的宿體,整個人就是行走的百鬼夜行。

不論他有沒有這個意思,情況已經變成這樣,他也不得不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毫無疑問,他已經回不到日常的普通生活了,如果還打算作為普通人生活下去的話,大概率會出現各式各樣的漫畫中的搞笑日常生活。

體內封印著這麽多妖怪,一個公寓肯定是住不下的。

於是寂寞很幹脆的做出了決定,打算完成自己兒時的夢想,去周遊世界,路程中打算持續攻略遊戲空間,也打算好好去看看世界各地的風景。

這份魄力和果敢令人肅然起敬,但白歌總覺得他是跑去跟紙片人度蜜月。

總歸來說,這個選擇算是最合適的了。

寂寞有著相當的好運氣,倒也不怕會因為斷了經濟來源而餓死在路邊。

作為魑魅魍魎之主,背後一大堆守護妖怪,安全性也有的保障。

他如今的實力雖然全靠裝備支撐,但毋庸置疑已經站在了全世界玩家的最頂峰。

迅速做出了決定之後,寂寞買了一張船票,收好簡答的行李後,淩晨搭上渡輪,說走就走。

而後,白歌、莉莉絲和腰子也返回了溫泉街,繼續享受自己的假期。

莉莉絲已經不那麽畏懼白歌,也不想著要躲開了,在初步摸清了這個青年的思維模式後,也不再將他定義成洪水猛獸,不必要刻意避開,這樣反而會讓他產生興趣。

白歌解決了麻煩後,整個人都進入了鹹魚狀態,除了逛街吃飯泡溫泉外,什麽事都沒做。

腰子則是有點悶悶不樂,一場折騰下來,他似乎什麽都沒搞明白,反而兩個朋友都不見了,一個死不見屍,一個生不見人。

莉莉絲坐在了涼椅上,微微伸了一個懶腰,她慵懶的宛如一隻貓兒在曬著太陽。

眯起眼睛,她抿了一口紅茶,有點燙,微微伸出舌頭。

“呼,呼……”

她吹皺了紅茶水麵,透過暗紅色的倒影看著白歌:“現在,也該說一說,最後還沒能搞清楚的事吧。”

“你真是隻貓,好奇心這麽重。”

白歌看了眼莉莉絲:“我以為你不會問了。”

“怎麽會?”

莉莉絲眯著眼睛:“我一直都很好奇,第三名玩家……雖然已經死去,但祂的謎團才是最多的,那名叫做風語的玩家,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是我的朋友。”

腰子仰著頭說:“很要好的朋友,他天生身體就很虛弱,一直都有病症,現代醫療無法治愈,我們一直都在方法替他治病。”

“我們經過很多遊戲空間,後來在這個遊戲世界裏打聽到,有一種特殊的靈藥,可以治愈各種頑疾,即便無法治愈也能延長壽命。”

“這種靈藥隻有傳說中的妖怪鳳凰火才有,名為涅槃之淚,我們出入遊戲三次,始終都在找尋鳳凰火,做了很多支線任務,但最終都沒能見到它的蹤跡。”

“他的性格很安靜,但也算樂觀吧……或許是這麽久都找不到鳳凰火,他也已經放棄了。”腰子歎氣:“但已經見不到了,之後都再也見不到了。”

“已經死去的人一定見不到了。”

莉莉絲說:“但死亡的理由,如果深挖一些,總會有答案。”

她端著茶杯:“人總是會畏懼死亡的,如果真的是被彼岸花所吸引才被殺害,為什麽彼岸花還會與寂寞簽訂契約呢?”

“這,我沒想過。”

腰子問:“難道不是彼岸花下的手?”

“不,應該是她。”

莉莉絲說:“將這個事實說出來的是茨木,彼岸花自身沒有說過,那是不是有這種可能性呢?”

她豎起食指:“風語是主動選擇死亡的,他主動將殘留不多的生命交給了彼岸花,選擇沒有一丁點痛苦的死亡方式,就此長眠。”

腰子的目光凝滯了。

他呆滯了好一會兒,問:“為什麽?為什麽要自殺?”

“或許是成全誰。”

“或許是不想繼續拖累。”

“又或者是看不見希望,主動選擇結束。”

莉莉絲說:“人生如此艱難,總有可以選擇自己結束的權利,倒也並不是很難理解。”

她又停頓了一下:“不去考慮他赴死的主觀理由,僅從結論來說,因為他的死,你們兩人都得到了解放,走向了下一個階段的人生,這是結果的美好。”

“從因果性來進行無罪推斷,死者大多都是懷抱著善意,畢竟終究死去,帶不來也得不走,最終也得不到什麽,能做到的反而是幹脆的放手和最後的自我奉獻。”

隨著莉莉絲的解說完畢,露天浴場十分安靜。

水流聲響起,腰子從溫泉中起身,他捂著額頭說:“我好像泡的有久,去外麵吹一會風……”

拿起浴巾裹住濕潤的頭發,他遮掩著自己的表情,離開了露天浴池。

莉莉絲目送他推開簾幕離去。

“我是不是說的太直白了?”她這麽問。

“是很直白。”白歌也跟著起身,他伸了個懶腰:“我也出去吹一會兒風。”

“去安慰他嗎?你意外的有點人情味。”莉莉絲不無驚訝的說。

“你誤會了。”白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露天浴池。

眼中沒有半點溫情,隻有理性在回溯。

溫泉旅館三樓,打開了窗戶,便有陣陣山頂吹來陣陣涼風習習。

腰子聽見了腳步聲,他側過頭,見到白歌在門口位置坐下。

“我沒事,就是有點暈。”

他說:“我不是很聰明,也玩不來那麽多複雜的東西,所以現在有點……亂。”

“亂是必然的,因為死者不會說話。”

白歌盤膝而坐:“莉莉絲的說法,或許是對的,若是有什麽理由能讓人勇敢赴死,隻會是善意,憎恨會致使人滅亡,但那是另一回事了。”

“……或許是?”

腰子奇怪的問:“另一回事是什麽?”

“嗬……當然是我的推斷。”

白歌一笑:“我不是來安慰你的,反而是有些事想提一下,原本不打算說,但既然莉莉絲沒忍住,我覺得有必要跟你單獨談一談。”

“……”

腰子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我想問的事,隻有一個。”

白歌淡淡的說:“第三名玩家‘風語’真的是實際存在的嗎?”

有些問題,有些話,是不能說的。

一旦說出口,就仿佛落下的驚堂木,聲響起落,便萬籟俱寂。

腰子僵硬著脖子:“你這是什麽問題?風語如果不存在,我見到的都是鬼魂……”

“你的說辭是一回事。”

白歌說:“但事實上,我沒見到這名玩家,屍體也沒有,證明也沒有……一切都存在你們的交流中,但情報可以作假,信息可以作假,隻要編造謊言,自然能製造出一個不存在的玩家身份。”

“哪有什麽謊言能騙過所有?”

腰子呼出一口氣:“難道要讓我和寂寞一起演戲嗎?”

“的確,這些都是矛盾點。”

白歌一笑置之:“但,你們也同樣無法證明,這名玩家實際存在過,如果真的存在,那就證明給我看,把他的照片、地址、真名、戶籍給我……”

“這些,誰會知道,都是玩家身份,也沒有在意過……”

“你們不是要好的朋友嗎?都要好到了可以替他治病的程度,為什麽連這些都不問?”白歌奇怪的說:“沒有這些,就不能證明實際上存在這麽一名玩家。”

“你這說法有點無理取鬧。”

腰子皺著眉頭:“根本沒有證明的必要吧?”

“是的,沒有必要證明。”

白歌豎起手指:“那同樣,這名玩家也可以不必要存在。”

食指指著玩家:“假定第三名玩家根本不存在,那重新梳理了一下這次的情況,會是什麽樣的結論……”

“骨女說過,你們進入過三次遊戲,前兩次都是三名玩家一起,數量確定,的確存在第三名玩家,但是前兩次是前兩次,不代表最後一次!最後一次,隻出現兩名玩家,並且骨女確定的提到過,兩名玩家其中一位就是你……你是進入過百鬼霧林的玩家,而寂寞也必然進入了百鬼霧林……”

“那就很奇怪了,第三名玩家去哪了?”

“假設風語死去,必然是在遊戲入侵後死去,那祂在遊戲進行中的這段時間在哪?”

“假設彼岸花殺了風語,為何從頭至尾都沒有主動提及這一點?為什麽是假借茨木童子的口中說出來?為什麽你們甚至沒想著去給這名玩家吊唁?”

白歌一口氣說完,他停下調整呼吸。

“解決這些全部疑問之前,再來回顧最初的疑問。”

“風語這名玩家,真的存在嗎?”

“第一種可能,的確存在……但是他並沒有進入遊戲,所有發生的一切,他都不知情,這樣的結果都是謊言導致,彼岸花白白背鍋……如今這名玩家正在家裏看番打電動。”

“第二種可能,可能存在……他有可能存在,然後被殺害了,悄無聲息的出現,悄無聲息的離開,生死都沒人知曉,連個衣冠塚都留不下來。”

“第三種可能,並不存在……被捏造的虛假存在,但若是單純的不存在,騙不過所有人,因為這個騙局和謊言從未借過你的嘴來訴說和告知,你更像是被欺瞞的一方,那麽!為什麽一個明明不存在的虛假玩家,卻讓你和寂寞都如此篤信他存在過。”

白歌微笑著,低沉的笑聲有些壓抑不住的愉悅。

“罷了罷了,說到這裏,我就不賣關子了。”

他以手扶額,盯著腰子僵硬的背脊,豎起第一根手指。

“直接將結論說清楚吧。”

“假設第三名玩家存在,他被稱之為‘風語’,但實際上沒人能證明他的身份,他也已經死去,死無全屍,存在痕跡都消失的幹幹淨淨。”

“這是一次完美的謀殺。”

“謀殺一早就已經完成,後續隻是隱瞞所製造的混亂,甚至連被害者是誰都不清楚,誰都不用背負責任。”

白歌豎起第二根手指。

“假定第三名玩家不存在,這被捏造出來的虛假身份‘風語’就代表了你們兩者之間的另一種身份,你們之中至少有一個人,或者兩個人……存在第二重人格。”

“不論是哪一種可能,你們費盡心思,無非是為了‘謀殺自己’或者‘謀殺別人’……是誰策劃的我不清楚,但我想說整個計劃雖然不是天衣無縫,可依舊很華麗……將一切包裹在善意的糖衣下,流淌著凝固的鮮血,一口咬下去,想必味道甚是甘甜吧。”

白歌的推斷到這裏結束了。

“這都是你的推理。”腰子望著暗沉下來的天空:“隻是推斷。”

“是啊,沒有證據。”白歌說:“隻是一種說法,一種可能性……莉莉絲的說法也是一種可能性,差別就在於每個人的出發點不同。”

“她以善意為出發點衡量和推斷。”

“相信人性本善。”

“我則是不吝以絕對惡意作為評判標準。”

“完全放大黑暗麵。”

他從坐姿起身,輕輕整理一下衣襟。

“哪一種解釋才是真的,你也不用告訴我了。”

“畢竟就算是我這種人,也會樂意去相信這個世界會溫柔待人。”

他轉過身,聽見了問詢。

“那你……為什麽還要說出來?”腰子視線灼灼的問。

白歌神秘一笑,將房門閉合,臨走前留下一個輕佻的目光。

“我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