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 鼎立
是夜。
黑鳳蝶坐在庭院中，舉杯對月。
南宮柔百無聊賴，她的手指繞著真紅的發絲。
她望著友人說：“你以前是不喝酒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黑鳳蝶輕聲說：“總會改變的，我也是個成熟的女子了，要學著對自己好一點，想喝酒便喝了。”
“你這是糟蹋自己，酒喝的太多，衰老的很快，會掉頭發，血壓增高，髒器負荷加重，紅顏易老啊。”南宮柔發出如三十歲剩女的感歎。
“糟蹋便糟蹋吧，我也不用嫁人，以前喜歡喝水，現在喜歡喝酒，你知道酒水的區別在哪麽？”她自問自答：“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
“你可別喝醉了。”
“醉了也好，一醉方休，謫仙對影撈玉蟾，詩聖放歌擊浪還。”
黑鳳蝶端著酒杯，美人飲酒，觀者自醉。
她仍然有著驚心動魄的美，氣質空靈，寧靜致遠，好似一隻蝴蝶的華美，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你這弟控沒救了。”
南宮柔幽幽道：“其實我這次有拉著你去相親的打算，他也說了，有對象給你介紹呢。”
“你們過兩人世界，何必擾了我的清淨？”黑鳳蝶搖頭：“我大概一時半刻走不了，這裏沒人看著，就會變成無人打理的挺遠，雜草叢生……說起來他去哪了？”
“說是去報複，要用橡皮筋做成彈弓去打那白獅妖家的玻璃。”南宮柔唇角揚起，淺淺一笑：“但這麽久都沒回來，肯定是偷偷出去了。”
“你原來喜歡比較笨一點的男孩子麽？”
“笨一點難道不顯得更加可愛？”南宮柔托著腮幫：“笨一點才好啊，太聰明反而不讓人省心。”
黑鳳蝶垂下眸子，望著酒杯裏的倒影，她內心悵然一歎：“是啊，笨一些才好……”
她正要端起酒杯飲盡，但酒杯中竟倒映出些許光亮，女子皺起眉頭，順著倒影看去，卻見山腳位置亮起了燃燒的火光，火光濃煙，擾亂了仙境的平凡夜晚。
“不是普通的失火。”
這裏住的都是妖怪和半妖，失火也不可能產生這樣明亮顯眼的火災，放火燒山牢底坐穿，在這裏生活，基本都不會使用危險的明火。
“去看看吧。”
黑鳳蝶早有預感，隻是她並沒有辦法去阻止這樣的結果發生。
……
燃燒的烈火，從城市的邊緣位置開始蔓延。
或許從一開始，這裏就注定成為戰場。
白獅統率著部下趕往火光的源頭。
隱修會中的妖族超過五成並不具備戰鬥力，哪怕相較於人類要強一些，也是食草生物居多，他們很多年都不曾見過這樣的光景，匆忙間四散而逃。
事實上，就連訓練有素的羽林衛們也含有誰真正上過戰場。
平日的訓練不過是獵殺凶獸，真刀真槍賭上生死的殺戮，卻是從未有過。
火焰燃燒著兩側的建築物，在黑夜中點亮了一條火焰的通路，地麵上散落著很多殘缺的肢體，有的是警衛，有的是普通民眾。
“大統領……”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
“狗不理……”白獅注意到廢墟下有個熟悉的狗頭，他蹲下身：“你還好嗎？”
“還好，隻是被壓住了，勉強逃得一命，隻是它們的數量……太多了。”狗不理虛弱的說。
“它們是？”
“黑魔，是黑魔眾……”狗不理咬著牙說：“但不隻有黑魔眾，還有降妖司的執行者……人數太多了，我們根本擋不住。”
“怎麽可能？”白獅臉色鐵青：“降妖司怎麽會跟黑魔眾聯手！”
它早就意識到黑魔眾已經摸清了進入隱修會的道路，但它並未太過於放在心上，隻是安排手下去鎮守要害通道，如果隻是黑魔並不難對付。
但鎮守出入關隘的信號並未傳來，連降妖司的執行者也一並攻入。
這到底是這麽回事！
白獅一路衝過燃燒的火焰，視線盡頭是燃燒的十字路口。
它抬起手，羽林衛們停下腳步。
在筆直的前方，相隔著一條道路的距離。
滿身血腥氣味的黑魔眾排成隊列。
在火光照耀下，那一雙雙赤紅的眼睛分外刺目。
為首的是一名披著黑袍的鬼魅妖族，它大概是黑魔眾中得到傳承的上位者，所以連原本的外表都發生了轉變，開始朝著黑魔的姿態靠攏。
不像是妖，更像是魔。
在右手邊，則是一群打扮統一、製服幹淨的人族。
他們的數量最為稀少，加起來一共才十五人，但沒有誰敢小覷這隻部隊。
降妖司的執行者，向來是力量至上主義的奉行者。
他們比一等特派員的實力更強，更加殘忍無情，對妖族沒什麽同情心，逢妖即殺，偶爾有時候也負責處理髒活，隻要被下達了命令，人也同樣會殺。
原本這隻部隊不必要出動，這項工作本該是最強執行者代號光頭的男人來接手。
結果諸位都清楚，降妖司剛剛釋放了枷鎖就迎來了本社爆破。
最強執行者外逃，餘下的執行者不得已接下爛攤子，前往隱修會奪回麒麟，他們知曉道路也是自然，因為一念沒有從降妖司那裏得到任何必要信息，而他們知道的更多，並未前往古鎮，直接進入了隱修會的據點。
巧合的在於，降妖司的執行者、黑魔眾幾乎是前腳貼著後跟進入此地。
前者殺妖，後者放火。
兩者默契的並未交鋒，為的便是逼迫隱修會長出麵。
“羽林衛……”黑魔眾首領低沉的說：“來的真夠遲。”
“這就是隱修會的全部戰力？”執行者也嘲弄著說：“真是有夠好笑。”
“你們膽敢攻入隱修會，今日一個都別想走了。”白獅的毛發都隨著妖力的暴漲而開始鼓起。
“狠話之後再說也不遲。”黑魔眾首領淡淡道：“你還不夠資格，讓老不死的出來說話。”
“是啊，交不出麒麟，你們這隱修會的千年曆史在今天就將結束。”執行者冰冷的說：“反正都是些妖魔鬼怪，屠了便屠幹淨，也算為大地加點肥料。”
“想見會長……我就是會長！”白獅怒聲。
“你？”黑魔眾首領打量了兩眼：“你恐怕不行，就你這點本事，連自己的布下被調換了都不清楚，你難道不好奇為什麽我們這麽容易就攻了進來？還要多謝你麾下的羽林衛太容易植入間諜了……”
“這點修為的確不夠看。”執行者也說：“還是把老不死的叫出來吧。”
“欺人太甚！”
“人？你算人嗎？”
話談到這個份上，火藥味已經彌散開。
白獅根本無法維持冷靜，正要喝出‘動手’二字。
突然，十字街口唯一空**位置傳來了腳步聲。
漆黑衣裙，青絲三千，空穀幽蘭，煙視媚行。
黑鳳蝶手裏提著酒壺，妖嬈身段，氣質出眾，麵對這三軍對峙的場景，目光依舊波瀾不驚，腳步聲富有節奏，四平八穩，她緩緩開口，語氣平淡。
“它不算人，我算。”
黑鳳蝶停駐步子，她淡淡的說：“我是下一任隱修會長，找我有事？”
執行者投來驚疑不定的目光，很快有人認出了她：“你是黑鳳蝶……”
“是我。”她平淡的說：“是我又如何？”
“不如何，果然隱修會中藏汙納垢，少不了些通緝犯。”執行者可是聽過她的赫赫凶名，神情嚴肅了幾分。
黑魔眾首領關心的並不是她的身份：“你知道麒麟在哪？”
黑鳳蝶說：“自然知道。”
雙方頭目的注意力立刻轉移到了黑鳳蝶身上，這令白獅怒火攻心，更加倍感恥辱。
這兩方將自己視若無物，嘲弄恥笑，卻在這個女人出現的瞬間，換了另一幅態度……憑什麽？為什麽？
白獅想不通，它眼中浮現出血絲，腦袋衝血，根本沒顧忌此時此刻它本該與黑鳳蝶站在同一立場的事實，低吼出聲：“問也沒用，她怎麽可能知道麒麟在哪。”
這聲突如其來的吼，令現場的膠著氣氛中多了些許玩味。
自家人對自家人拆塔，倒是有趣……
但黑鳳蝶淡淡瞥了眼白獅，她又重複了一遍：“我知道它在哪。”
白獅根本不相信：“你在說謊！”
“你見過麒麟？”黑鳳蝶問。
“……沒有。”
“那你憑什麽認為我不知道？”
“你之前分明……”
“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法庭都可以翻供，現在我不能說實話？”
“你這是強詞奪理！”
“小妖怪，我想你你需要明白一個簡單的道理。”
黑鳳蝶將一縷發絲撩至耳後，她說：“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
這句話說出口，執行者那邊有人忍不住笑出聲。
這是一句黑話。
除了表麵的意思之外，還有另一層意思。
因為這句話是一位母親對孩子說的，所以由女性來說這句話，潛台詞就是……
——崽啊，叫媽。
不知道黑鳳蝶小姐是不是經過漫長的時間後進化了，連黑話都信手拈來。
白獅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卻聽得見嘲笑聲，頓時臉色更加難看。
不等它開口。
“夠了。”黑魔眾首領不耐的打斷：“我沒心思聽你們說笑話，這些廢話沒誰感興趣，既然你知道麒麟在哪裏，就快說出來。”
“我知道我就一定要告訴你麽？”
黑鳳蝶又說：“即便我告訴你們，也不一定是真話。”
“看來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黑魔眾首領冷冷的說：“是死的妖怪還不夠多，還是火燒的不夠大？你一個人守得住這裏的所有麽？”
“威脅我？你們可以試試！”黑鳳蝶語氣驟然冰冷：“但我保證，即便將這裏燒成灰燼，將所有居民屠殺一空，你們絕對找不出麒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黑魔眾一時間竟被她的氣勢所懾。
“正如你所言。”執行者說：“找不到麒麟，不論將這裏毀了還是屠了，都沒有任何實際意義……那你想怎麽樣？怎麽樣才願意交出麒麟？不如這樣吧，黑鳳蝶小姐，你把麒麟給我們，我們幫忙殺光這群黑魔眾，這是一筆合情合理的交易。”
執行者的語氣平淡的戳破了脆弱的平衡。
黑魔眾們的視線頓時危險尖銳起來：“你們找死？”
“反正麒麟隻有一個，遲早會撕破臉皮。”執行者們冷漠的說：“更何況你們這群妖魔本就死不足惜……怎麽樣？我覺得這筆交易很不錯哦。”
“隻是聽著很不錯。”黑鳳蝶不為所動：“降妖司的做派我一向很了解，沒有半點契約精神，就不勞煩你編造這種根本沒有履行可能的謊言了。”
“哎呀，真遺憾……那我們隻能抓住你嚴刑拷問了。”執行者說：“過程很殘忍的。”
“那請容許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小小反抗一下了。”黑鳳蝶說：“我不會太用力。”
“可以理解。”
“多謝寬容。”
雙方微笑著，笑裏藏刀，明明想要把對方千刀萬剮，卻笑的這麽虛假。
這反而令兩支沒說話的妖族們毛骨悚然，恐怖直立猿果真恐怖如斯。
但談話到了這裏，也陷入了僵局。
即便都動了殺心殺意，彼此還是不得不保持著靜默。
這或許就是黑鳳蝶所需要的結果，她到底知不知道麒麟的下落，無人清楚，或許隻是在爭取時間，如果再多一些時間，就能轉移更多的民眾去安全的地方。
因此她哪裏也不去，就在這裏，提及了麒麟，卻什麽都不說……玩的就是心跳和刺激。
隻是十字路口的四方僵持在短短的一分鍾後，被沉悶的聲響打破了。
火光中，有什麽東西從上方被拋投落下。
它越過火光，砸落在十字路口，順著地麵滾動了幾圈。
落地的同時傳來清脆的骨骼碎裂聲，還有紅白色的**滲出。
那是一顆腦袋。
腦袋摔的破破爛爛，連一顆眼珠都脫落了。
但仍然能從那滿目瘡痍的皮膚上窺見少女容顏的可愛之處。
白獅的眼瞳劇烈收縮，它顫抖著雙手捧起這顆腦袋。
“小妖……”